对面那个男子策马狂奔,与林敬之等人相距五十余丈时,玉姨娘已经可以肯定,那人就是林家暗卫的成员。
    林敬之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护卫们放慢速度,而他与玉姨娘,则各自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加快迎了上去,那个男子见迎面而来的正是自家主子,用力一甩马鞭,速度再增三分。
    道路上本就湿滑不堪,还有很多水洼,那男子跨下骏马每跑一步,都会溅起一阵泥泞的水花,另外,由于赶了很长一段路的原因,那匹马的肚子与四条腿处,已是粘上了一层厚厚的黄色泥浆,
    一直跑到林敬之三丈开外,那名男子才猛然一提马缰,让座下马骤然停了下来,然后自身则借着前冲的惯性,双手一按马脖子,凌空跃下,男子也顾不得地面泥土湿滑,再急行几步,就这么跪在了林敬之的面前,“奴才见过二爷,玉姨娘。”
    林敬之见这个暗卫两条裤腿全被打湿了,身上与脸上也沾有不少的泥点子,就知道定然是有大事发生了,不然他也不用这么着急的赶过来报信,连忙道:“快快起来,你有何事禀报?”
    那名暗卫喘着粗气站了起来,伸手入怀,取出一张纸笺,双手高举着走了过来,恭敬的回道:“二爷,京城传来消息,说当今皇上登基没几天,便想要励精图治,而且打算先拿各地的贪官开刀,早在十几天前,皇上就派下钦差,自京洲,一路向南方行来。”
    “另外,京洲几处暗线也传来消息,说那钦差途经十二个县郡,就斩杀了四十三名贪官污吏,查抄赃银八十余万两!”
    林敬之接信笺的右手轻轻一抖,赶紧拿到手中仔细观看,半晌后,直被纸上的信息惊的脸色泛白,这个皇帝在做什么?
    励精图治?
    还是见国库无银,没有能力赈济灾民,这才想出这么个蹩脚的馊主意,要从贪官的家中抢银子?
    的确,就目前的情形而言,朝廷如果能拿出大把的银子购买粮食赈灾,的确能扶稳正自风雨飘摇的大乾王朝,但这个收拢银子的办法,显然是行不通的!
    纵观历史长河,无论哪个国家,哪个王朝,每每延续了几代以后,都会衍生出大量的‘贪官污吏’,这些‘贪官污吏’很讨厌,就像是蛀虫一样,腐化,渗透,将一个好好的国家,侵蚀的千疮百孔。
    他们,才是终结每一个王朝的真正的刽子手。
    但话又说回来,人有七情六欲,谁不想家财万贯,享尽人间富贵,坐拥美女无数?于是一些人便走上了邪路,而最容易走上邪路的人,正是手中有权,能轻易贪污国家银两的官员。
    所以贪官污吏的出现,是很正常的现象,也是必然的现象。
    现如今,大乾王朝业已延续了五百多年,可以说,贪官遍布王朝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数量庞大的难以想象,新登基的皇上如此做,绝不是在励精图治,也不是在给空虚的国库填充银子,而是在逼迫地方官员扯旗造反。
    明知道必然会死,谁都会反抗搏上一搏!
    现如今新皇登基不久,威信较低,而且北方爆发了大面积的蝗灾,使的人心惶惶,如果真有一个带头的,估计会有很多贪官跟风造反,到那时,兵灾四起,大乾王朝就完了。
    思及此处,林敬之直惊的额头直冒冷汗。
    中原有三大洲,分别是位于西边的雄洲,中间的京洲,和东边的并洲,那钦差若是由京城向南而行,那么出了京洲,就会因为路线不同,到达与雄洲和京洲交接的流洲,或者是另一边与京洲并洲接壤的云洲了。
    田机没得说,那肯定是个大大的贪官了,如果那个钦差果真先来到了流洲,此人在流洲经营了这么多年,培养了数十个类似王蒙的忠心手下,岂会束手待毙?至于宣威将军郑胜,他虽然没有田机那般贪婪,但如果说他是个两袖清风的清官,那也是不可能。
    所以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是二人达成某种协议,连手合作,一起扯旗造反。
    郑胜有军队,田机有地盘,除非朝廷能派出不少于三十万的军队镇压,不然根本就奈何不了二人。
    更何况这二人都是四品的行政大员,若是他们二人都带头造反,那其他的洲级封疆大吏,还不有样学样?
    而田机若真的与郑家合作,一起造反,那林家岂不是惨了?
    要知道林家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郑家!
    如果郑家与田机达到了合作协议,那么郑家必然不会再为林家撑腰,到时王蒙就可以明着查抄林家了。
    至于林家与郑府的交情,实在是不够牢靠,毕竟打仗是要钱的,而林家不就正好是个钱库么。
    若是他当初应下亲事,与郑府有了姻亲的关系,说不准林家还能确保无事,当然,应下了也有应下的坏处,毕竟这扯旗造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一旦兵败,那么他这个与郑家有亲戚关系的世家,定然会被满门抄斩!
    玉姨娘听到消息后也是柳眉紧皱,她见林敬之脸色不好看,劝慰道:“二爷,你别太担心了,小心别愁坏了身子骨。”
    无声的点了点头,林敬之把信纸折好,小心翼翼的收入了怀中,打算回府后,给林老太君看一看,再商量个应对的法子。
    摆了摆手,那个暗卫转身上马,返身折了回去。
    “二爷,情况真的很糟么?”玉姨娘骑在马背上,见林敬之眉头都皱成了川字,心下一阵不忍。
    林敬之知道玉姨娘够坚强,所以没有隐瞒她,把自己担忧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如果换成是柔姨娘或者婉姨娘询问,他是不会说的,不然徒让她们担惊受怕。
    玉姨娘听罢,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若事态果真如此严重,那林家可就惨了。
    “玉儿,上次让你安排后路,准备的怎么样了?”过了一会,林敬之渐渐冷静了下来,开口问道。
    “暗卫们已经在南方几个洲郡零零散散的买下了十几块地皮,如果林家真要偷偷隐退的话,婢妾保证王蒙等人日后追查不到我们半点消息。”
    听到玉姨娘肯定的回答,林敬之稍微松了口气,有了后路,他起码可以保证林家日后不会断了香火。
    “二爷,婢妾觉着林家也不是没有半点反抗之力!”静静的向前走了一段路,玉姨娘冷不丁的冒出来这么一句。
    林敬之一愣,随即问道:“此话怎讲?”
    第二百二十五章 利用难民
    听到林敬之开口询问,玉姨娘便把心中所想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她认为,林家如果想要反抗,完全可以拉拢,利用这些逃荒的难民。
    林敬之听罢细想了一番,觉得玉姨娘所说的办法颇有几分道理,目前帮林家开荒地,挖运河的难民足有十二万人之巨,如果林家能将之凝聚到身边,为我所用,那可是一股相当庞大的力量。
    若此办法果真能成功,王蒙定然会十分忌惮,毕竟整个洛城也只有二千余名军士,根本就拿十数万的难民没办法。
    只是,如何拉拢呢?
    要知道帮着林家对抗官府,等同于谋逆造反,是要诛九族的!
    尽管现如今难民们是依仗着林家,才能生存下去,但仅凭这些,就想要让他们帮林家出头,似乎有些困难,这个时代的百姓民智未开,对于朝廷与官员,有着本能的恐惧,要他们拿起武器,与朝廷对抗,那是相当的困难。
    不过要办成此事虽然难度很大,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林家现在掌握着他们能不能继续生存下去的命脉。
    “玉儿,你说的办法我觉着可行,走,我们加速回城,先帮难民们把棉被的问题给解决了。”林敬之说罢一甩马鞭,狠狠的抽在了马屁股上,座下白马吃痛,放开四蹄,急速向前飞奔,一时间,脏污的泥水被马蹄踩的四处横飞。
    想要利用难民,自然得多为人家做些事情,让他们记得你的好,这个时候,多付出一些,是很值当的。
    玉姨娘跨下的黑马颇具灵性,不等玉姨娘扬鞭,就自己撒开四蹄追了上去。
    回到洛城,林敬之在府中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就直奔贾家的府邸,以后官府如果为难林家,这荒地说不准就开发不了了,贾家的银子也就有可能会打了水漂,所以他想着去贾府后,将棉被等物资的价格适当压下来一些就成。
    初次听闻贾家在卖旧棉被,旧衣衫的时候,他还想着白拿呢。
    贾家也是洛城有名的大户人家,主要经营纱锭,布匹,如果生意做的比较顺当,一年挣个百八十万两银子,那是没问题的,不过相较于林家的府邸,贾府要小了很多,其装修的风格也没有林家大气。
    林家是做玉石生意的,比起纱锭与布匹,利润自然要高了不少,所以如果单以财富来论的话,林家要比贾家富庶多了。
    因为玉姨娘是小妾身份的原因,不好带着串门,林敬之只是领着八名护卫,径直来到了贾家的的大门口。
    贾家的大门是朱红色的,约有两丈来宽,左右两边各立着一个瞠圆了双目,张牙舞爪的石狮子,两座石狮子似乎是新近拉来的,顶了旧的,虽然看着新鲜,不过却也少了一份古朴大气。
    贾家只是普通的商宦,门前并没有护卫看守,此时两扇大门正紧紧的闭合在一起。
    林敬之摆了摆手,身后的一名护卫立即抢前几步,拿起一个直径足有半尺的金黄色门环,轻轻扣了几下。
    “谁呀?”声音刚落地,门内便传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的问话声。
    紧接着,里边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吱呀’,两扇大门被人从里边拉了开来,走出来的男子是贾府负责看门的下人,以前曾见过来贾府做客的林敬之,赶紧弯下腰,恭敬的行了一礼,“小人见过林二爷,请问您是来找我家少爷的么?”
    “不是,我是来找你家老爷的,敢问贾叔此时可在府上?”林敬之谦和的笑着问道。
    “在,我家老爷与少爷都在,林二爷请进。”那个中年人将门打开,退到一边,左手虚引,把正道让了开来。
    林敬之撩了下袖袍,迈开大步,走了进去。
    以前的林敬之与贾林关系甚好,曾多次来贾府做客,不用下人领路,他也能找到贾府的大厅。
    来到大厅门口,林敬之大方的走了进去,寻了把椅子坐下,林家的护卫们则自动停下脚步,留在了外边。
    自他前脚跨进贾府的大门,就有下人去寻贾南山了,所以他没等多久,就见穿了一身墨绿色华丽锦袍的贾南山赶了过来,一进厅门,贾南山就满脸堆笑的拱了拱手,“今天是什么风,把林贤侄给吹来了?”
    林敬之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笑着拱手道:“贾叔说笑了。”他明白,贾南山之所以会给他好脸色看,完全是因为有自己帮忙,才使得贾家与郑家套上了交情,而且他还促成了两家合力开发荒地的大好事。
    待到荒地开发完毕,贾家最少能挣到几十万两银子,单冲着这件事情,贾南山也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对他不冷不淡的。
    二人分宾主坐下,侍候在一旁的贾府丫环给二人一个添了一杯温茶。
    “敬之,你,唉!若是林儿能有你一半本事,那就好了!”贾南山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原本想要问一问林敬之的来意,但见林敬之年纪轻轻的,就成熟稳重,甚是干练,再想想这个年轻人以十四岁之龄,就考中举人,声名远播。
    本能的与贾林一比较,贾南山一声长叹。
    人比人,气死人呐!
    贾南山冷不丁的叹了口气,弄得林敬之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是贾林又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这位长辈生气了?
    压下自己的来意没说,林敬之开口劝道:“贾叔,贾林大哥虽然贪玩一些,但为人还是很聪明的,等再过两年,他懂事些了,必然不会比小侄差。”
    林敬之原本要比贾林小上好几岁,此时语气又说的是老气横秋,不过贾南山听到耳朵里,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要知道林敬之自十四岁起就开始打理家中产业,早就给人留下了少年老成的印象,在洛城,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贾南山苦着脸摇了摇头,回道:“老夫可不指望他能比的上你,老夫只希望他日后能有你一半的本事,能把贾家的产业给挑起来,就心满意足了。”
    “贾叔,你……”
    林敬之还想再劝,不过话只说了一半,就被贾南山给打断了,“别劝老夫了,老夫的儿子老夫还不知道么,唉,这个孽障!”
    第二百二十六章 八千八百八十八
    瞧见贾南山一脸落寞的模样,林敬之终是没忍住,开口询问了一番,如果贾林不是做的太过火,绝不会把他的父亲气成这般模样。
    贾南山知道林敬之与自己的儿子关系甚好,所以没有隐瞒,将贾林昨天干的好事给说了出来,说到最后,已是气的脸气发青。
    听完贾南山的诉说,林敬之苦笑不得。
    原来自林敬之给贾林出了要其与郑家联手开荒地的主意以后,贾林很是上心,在这个过程中表现不俗,使得贾南山误以为自己的儿子终于开窍了,肯把心思用在生意上了,就准许他可以在洛城的店铺里随意支取银子,只要不超过两千两,店铺掌柜不必给自己汇报。
    一开始那几天,贾林因为亲自促成了一笔大买卖,的确对生意上的事情提起了浓厚的兴趣,几乎天天往店铺里跑,想着怎样才能赚取更多的利润,可是卖布料,卖衣衫,就是你买我卖,在经营手段上,能想出什么好的办法?
    于是过了没多久,一个好办法也没能想出来的贾林深受打击,对做生意的兴趣骤然大减。
    直到前天,贾林又和往常一样,去流烟阁里喝花酒。
    贾南山知道儿子自命风流,就好这一口,所以平日里虽然多有喝骂,却也没有非要贾林把这个坏毛病给改了,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个宝贝儿子前天晚上竟然因为最近手头宽裕了,一晚上就扔掉了一千多两银子。
    就算是在洛城风月场所中比较高档的流烟阁,要个陪酒的姑娘,也只不过二三两银子而已,那些稍微有些名气的红头,挑个最漂亮的,也绝不会超过一百两,这一千多两银子,得叫多少女人,才能花的光?
    而且就这还不算,贾林竟然与人打赌,说要花八千八百八十八两纹银,把流烟阁头号花魁杜飘飘的贴身侍女杜丝丝给买回家来做小妾,并与打赌的人在白纸上签了字,画了押,找了证人作保!
    当晚贾林醉醺醺的回到家,把这件事说给贾南山听以后,对儿子稍有改观的贾南山好悬没被气死,不争气呀!
    没二话,当晚他就叫来下人把贾林按住,亲自执行了家法,把贾林好一顿胖揍,直到现在,贾林还躺在床上爬不起来呢。
    “贾叔,贾林大哥的伤无碍吧?”林敬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慰贾南山了,此次贾林做的也的确是太过了。
    “没事!这个孽障!”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两天了,但贾南山说起此事,仍然气的不行。
    林敬之苦笑一声,开口道:“贾叔,虽然贾林大哥平日里的确是风流了一些,但他做事还是能把握得住分寸的,您就没问问其中有什么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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