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余一个念头,完了,一切都完了!
    刘姨妈虽已被即将到手的富贵荣华冲昏了头脑迷住了心窍,却深知自己母女之所以敢冒这个险,最大的倚仗还是简浔与她们的血缘关系,那是无论任何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改变不了的,自然将来自己母女的日子,怎么也差不了。
    可若那个人换成宇文信,就不一样了,王妃娘娘嘴上是说着如何如何喜欢她女儿,但说到底,她只是在利用她们,利用她们给简浔添堵,让她和宇文修夫妻失和,他们母子好渔翁得利……如今与她女儿当众有染的成了宇文信,这个事实还被嚷嚷了来来,王妃娘娘必定恨死她们了,就算她女儿能做宇文信的妾,与她们之前设想的美好前程也已是天差地别,别说富贵荣华了,极有可能她们很快便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怎么办,她们要怎么办啊?
    刘姨妈越想越恐慌,越想越后悔,几乎就要忍不住爬上前去,给睿郡王妃磕头求饶,说自己母女绝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还是想着自己若真上前了,岂不是不打自招,只会让睿郡王妃越发的恨她,且心里终究还是残存了一分希望,只要女儿肚皮争气,能早早怀上身孕,并一举得男,那她们就仍是有光明前程的……方堪堪忍住了。
    却是忍不住怨毒的看向了简浔,你不答应就直接一口回绝了便是,只要你态度坚决,宁死不同意,我们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只能死心,可你倒好,表面上答应得好好儿的,背地里却挖了这么大个坑给我们母女跳,不将我们母女摔得头破血流,置我们于死心不罢休,真是好狠毒的心!
    简浔对上刘姨母的怨毒目光,不用想也知道她心里这会儿是怎么想的,就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只是笑意却未抵达眼里,眼神因此无比的冰冷凌厉。
    竟还有脸恨她,觉得她狠毒,也不想想,到底是谁狠毒在先,谁不念骨肉亲情在先的,真以为有那层所谓的血缘关系,她就不会对她们下狠手了?说到底,还是拿她当软柿子,以为她好捏,不然她怎么就不敢那样怨毒的看睿郡王妃呢,只可惜,她从来不是软柿子,她们知道得也太迟了!
    刘姨妈果然是个欺软怕硬的,被简浔冰冷而洞悉一切的目光一瞪,就不敢再看她了,转而哀哀的哭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宇文倩才不管她和睿郡王妃这会儿心里乱成什么样儿,既敢算计人,就要做好也被算计的准备,脆声道:“春燕,你看清楚了,真是二爷吗?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二弟和亲家表小姐都给叫醒了,更深露重的,再这样下去该着凉了,关键事情不出也出了,如今很该想想怎么善后才是。”
    宇文修彼时已走近了,应声沉声接道:“还需要想怎么善后么,二弟既然坏了人家小姐的清白,就该负起责来才是,王妃不是说父王如今病势不妙,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最大的心愿便是早日抱上孙子,那便即日将喜事办起来,一来争取早日圆父王的梦,二来就当是替父王冲一冲了,没准儿父王见二弟成亲,一高兴病就好起来了呢?”
    话音未落,睿郡王妃已尖叫起来:“成亲?成什么亲?谁要成亲了!就刘氏那个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连给信儿做妾都不配,还想成亲,有你这样坑自己亲弟弟的吗,你是不是非要把他彻底毁了,才肯甘心!”
    看向宇文修的眼光若能杀人,宇文修这会儿必定已满身都是血窟窿了。
    宇文修冷冷道:“我毁了他于我有什么好处,我不毁他,他跟我也已是云泥之别,我才懒得脏自己的手,何况毁他的人,将他陷入如今这般境地的人,不是王妃你吗!”
    简浔也凉凉接道:“王妃娘娘这话怎么跟之前说的大不一样,之前您不是说,我表妹温柔可人疼,是个万中无一极好的,想将她长长久久的留在府里吗,怎么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了,您却不同意了,不但不同意,还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是个狐媚子了?您这到底是喜欢她呢,还是不喜欢呢,若说不喜欢,也不可能越过我的次序,非要将她和我姨母留下了,还让父王赏了那么珍贵的南海夜明珠给她,若说喜欢呢,您这个样子,瞧着又不像,我都快被您弄糊涂了。”
    顿了顿,接道:“不过不管您到底喜不喜欢她,事情既已出了,二弟就得给她一个交代才是,我姨母家虽败落了,败落之前也是书香门第,所以也勉强配得上二弟了,您还是尽快挑选一个吉日,给他们把事情办了罢,不然传了出去,二弟的名声可就要扫地,以后只怕连我表妹这样的,都娶不上了!”
    “你!”睿郡王妃气得发疯,那些话都是她曾说过的,如今却被原封不动还了回来,实在太憋屈太可恨了,又悔恨自己轻敌大意,“你们!你们这样算计我们母子,我告诉你们,我哪怕官司打到金銮殿去,也绝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宇文倩似笑非笑的接道:“那王妃娘娘就把官司打到金銮殿去罢,想来皇上一定会还弟弟弟妹和我一个清白的,毕竟皇上和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到底谁算计谁,一看便知。”
    睿郡王妃哪敢真把官司打到御前,本来就是她算计他们在先,何况宇文修在明贞帝面前那般体面,明贞帝怎么可能向着他们?
    可让她为自己的儿子娶刘纯馨为正妻,也是万万不能够,别说正妻了,连做妾她都不愿意,那样一个贱人,还是宇文修不要的贱人,给她儿子做妾都是玷污她儿子好吗……气急攻心之下,她身形忽然一晃,喉间也尝到了甜腥味儿。
    急得远处的高嬷嬷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及时扶住了她,又以眼色示意唐嬷嬷过去继续守着宇文信,争取能快点儿将他叫醒后,方以仅够彼此听得见的声音与睿郡王妃道:“娘娘,好汉不吃眼前亏,就如了他们的愿,纳了刘氏那小贱人又何妨,以后关在屋子里,不叫她饿死也就是了,何况还能以刘段氏来羞辱大少夫人,她的姨母见了您,却连个座儿都没有,以后进王府也只能走侧门了……何必非要与他们硬碰硬到底,真惹得他们鱼死网破,说什么也要逼二爷娶了那小贱人该如何是好?您想想将来罢,将来只要二爷……您还发愁娶不到好媳妇儿吗,不知道多少人家上赶着把女儿嫁给二爷!”
    心里着实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有死活拉住娘娘,不让她弄这些小巧,也不想想,她的算计只差写在脸上了,那刘段氏母女也是轻狂愚蠢得快没边儿了,野心更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大少夫人除非是傻了,才会同意给自己的新婚夫君收个这样的所谓表妹在房里!
    可再想到睿郡王妃的固执与武断,又忍不住暗暗苦笑,她哪里劝得住她啊,当初口水都只差说干了,不也没劝住她对王爷下手么,结果差点儿坏了大事,连那样的大事她都那般刚愎自用了,何况此番的事,一开始在她看来,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一件乐子而已……如今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又怪得了谁呢!
    睿郡王妃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是赤红着眼睛,近乎癫狂的叫着:“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我哪怕死,也绝不会让你们如愿的,你们休想毁了我儿子,休想夺了本该属于我们母子的一切去,休想……”
    叫到最后,已有些歇斯底里,口不择言了。
    高嬷嬷看得暗暗叫苦,娘娘这会儿便是把姿态放得足够低,事情尚且未必有回圜的余地,能让大爷大少夫人和县主同意只纳刘氏为妾,何况她还这个态度,火上浇油一般,大爷大少夫人与县主便方才只是做个样子,这会儿必定也要逼他们必须娶刘氏为妻了!
    果然睿郡王妃话音刚落,宇文修已冷冷道:“王妃既觉得刘家小姐配不上二弟,就该管好二弟,不叫他招惹人家才是,如今他既不招惹也招惹人家了,那就该像个男人,负起责来,不然传了出去,睿郡王府还有什么体面名声可言!若王妃实在不同意,我只好进宫去求皇上下一道圣旨,为二弟赐婚了!”
    “你!”睿郡王妃尖叫道:“你不就仗着你在皇上跟前儿腰杆子硬吗,竟敢这样威胁我,我告诉你,就算皇上下了圣旨,也还有宗人府呢,轮不到你一手遮天!”
    宇文修笑容冷峭,目光阴鸷:“我数十下,若你不答应为宇文信迎娶刘氏为妻,我会即刻进宫,让你知道我在皇上跟前儿腰杆子到底有多硬,也会让你知道,宗人府到底会不会、敢不敢管这件事!”
    睿郡王妃嘴里就再次尝到了甜腥的味道,浑身抖得筛糠一般,既是气的,也是怕的。
    她无力的靠在高嬷嬷身上,这会儿已不是想晕过去,而是想死过去才好了。
    宇文修开始冷冷的数起数来:“一、二、三……七、八……”
    正要数第九下,宇文信从树丛里挣扎着站了起来,头发衣裳都还凌乱一片,但眼神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清明:“大哥,我会对刘氏负责,娶她为妻的,请大哥高抬贵手,将此事就此揭过。”
    话音落下,宇文修还未发话,睿郡王妃已先凄厉的叫了起来:“信儿,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答应他,你不能啊……”人也软软瘫到了高嬷嬷身上,终于如愿以偿的晕了过去。
    ☆、第一百七五回 识时务
    眼见睿郡王妃晕了过去,宇文信拨开树丛,神志虽清醒了,脚步却仍有些虚浮的慢慢走了过来。
    事实上,方才宇文修才一说他该对刘纯馨负起责来,让睿郡王妃早日安排他们成亲,他就已经醒了,只是刚醒来之初,他触目所及的四周都是漆黑一片,脑子也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听了一阵宇文修简浔宇文倩与睿郡王妃的唇枪舌战后,他才想起了事情的前后经过。
    他扶着宇文修出了配殿后,见宇文修吹了风,脚步越发的虚浮,压在自己肩上的身体也越来越重,知道他是酒意上头了,总算不枉自己方才一坐下,便接连敬了他七八杯酒,空腹喝酒本就容易醉,如今效果果然体现出来了。
    宇文信便与宇文修说道:“大哥,我扶你去前面的水池旁边,靠着亭子里的美人靠歇一会儿,再让人替你送一碗冰镇过的酸梅汤来,醒醒酒,您说好不好?”
    宇文修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也不知听没听清楚他的话,“嗯”了一声,便由着他扶到了园子里水池边的亭子里坐下。
    然后宇文信便退出了亭子里,正好与奉宇文倩之命追出来,满脸羞喜之意的刘纯馨擦身而过,他正眼也没看刘纯馨一眼,就这样轻狂愚蠢的货色,竟然是她的嫡亲表妹,也太侮辱她了!
    不过,若能因此破坏一下她与宇文修的感情,让她以后不再满眼满心都是宇文修,能腾出目光来,注意一下四周的人和景色,知道这世上多的是比宇文修好的男子,譬如他,也不是坏事……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宇文信才会明知道睿郡王妃的算计实在粗陋不堪漏洞百出,刘姨妈母女也实在难当大任,她们十有八九不会成功,甚至会影响大局,依然忍住了没有劝止睿郡王妃。
    万万没想到,他才离开水池边没多久,便忽然后颈一痛,什么都不知道了,等终于清醒过来时,方知道事情已然朝着比他心里做的最坏的打算,还要糟糕得多的方向发展了。
    宇文信心里当即后悔得无以复加,为什么母妃就不能忍一时之气,为什么他就要一时心思阴暗呢,如今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能为宇文修他们所迫了。
    可余光只是看了一眼还躺在自己怀里好梦正酣的刘纯馨,宇文信立刻跟吞了苍蝇似的恶心,一把便将她推得离自己远远的,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让他娶这样一个货色,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宇文修说要即刻进宫求圣旨为他和刘纯馨赐婚的话,还真数起数来,这下宇文信知道自己不站出来,不答应这门婚事是不可能了,真让皇上赐了婚,他以后要休妻或是让刘氏“病死”,都不是容易的事了。
    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自己,父王的身体很快就会撑不住了,世子之位乃至王爷之位,很快就是他的,只要他做了王爷,如今的一切劣势都将扭转,如今的一切仇怨也将得报,挣扎着从树丛里站起来,站到了宇文修简浔和宇文倩的面前。
    宇文修见宇文信答应了娶刘纯馨,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道:“二弟这样,才是个男人应有的样子,只是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同意了怕是不管用,得父王和王妃也同意了才管用。”
    “大哥放心。”宇文信立刻接道:“我会尽快让父王和母妃同意的,就是父王病着大哥也知道,婚事怕是不宜大操大办,我的意思,三书六礼这些虚礼就不讲究了,只择了吉日,摆上几桌酒,请亲朋们吃喝玩乐一日也就是了,未知大哥意下如何?”
    宇文修对刘姨妈和刘纯馨深恶痛绝,自然不会替她们出这个头,毫不犹豫就应道:“是二弟成亲,自然全权由王妃和二弟做主,我们只等着喝喜酒即可。”
    简浔趁机插言道:“有两件事我得与二叔说在前头,我三姨母家早已败落了,当日来投奔我娘家时,用‘身无长物’来形容,也不为过,偏我近来手上也紧张,所以嫁妆的事,只怕也得劳烦二叔操心了,毕竟夫妻一体,表妹的体面,以后也是二叔的体面了。再就是婚事既已定下了,我三姨母与表妹再住在府里也不合适了,二叔最好置个宅子安置她们,一来表妹将来好从那里发嫁,二来我三姨母以后也好在那里长住,二叔与表妹要照顾起她来,也方便,我再是嫡亲的外甥女儿,也没有灭过表妹这个亲女儿和二叔这个亲女婿次序,再照顾三姨母的理儿不是?传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妹多不孝,二叔多看不上自己的岳家呢,二叔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从自己第一次见她至今,也好几年了,却是她第一次与自己说这么多话,偏是这样的话……宇文信苦笑着,心里又是酸涩又是自嘲,她连正眼都没看过自己一眼,更别说知道他的心意了,自己也真是有够悲哀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大嫂放心,这两件事我都会尽快办好的。”
    虽然他实在厌恶那个蠢女人,但总算是她的表妹,他也算是与她又添了一层关系,看在她的份儿上,他会尽快把人娶过门的,只是他今日便没有碰过那个蠢女人,以后自然更不会碰了!
    简浔就点头笑了起来:“二叔果然是个有担当之人,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至少比睿郡王妃识时务,看得清形式,瞧着也像是个聪明人,怎么就不说拦着睿郡王妃点,反而给他当帮凶呢,这次的事,分明就漏洞百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轻易中计,至少也该徐徐图之才是,也不知怎么想的?不过不管宇文信怎么想的,既做了帮凶,就算遭了报应也只能生生受着,怨不得任何人!
    简浔说完,又看向一旁早已唬得连流泪都忘记了的刘姨妈,笑道:“三姨母,从此以后,我们可就亲上做亲,比如今更亲厚了,不对,出嫁从夫,我和表妹既嫁到了一家子,就该依照夫家的规矩来重新定称呼才是,以后啊,我就得叫您亲家太太,叫表妹弟妹了,倒想不到,我们还有这样的缘分。”
    宇文倩笑盈盈的接道:“可不是缘分吗,这样嫡亲的表姐妹嫁给一家子兄弟两个的,我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呢,想不到就是在咱们家,亲家姨太太,哦不,我以后也得叫您亲家太太了,不是我自夸,我这二弟文武双全,性格又好,还一表人才,您能得他做女婿,可算是捡着宝了,关键您和我们王妃投缘啊,不过短短几日,就处得亲姐妹似的,浔妹妹这个外甥女儿且要靠后,我们王妃又喜欢令爱,以后一定会当令爱亲生女儿一般疼爱的,您就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罢。”
    说完看向宇文信:“二弟,看你如今就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了,想也知道以后定会好生疼爱刘家小姐的,那父王想要早日抱上孙子的愿望,没准儿要不了多久就能实现了,得亏你也这么快成了亲,不然压力可就全在你大哥大嫂身上了,偏你大嫂得守孝不说,你大哥得崇安老侯爷衣钵相传,于情于理,也该替他老人家守孝……你这般委曲求全,只为一尽孝心,传了出去,大家一定会交口称赞的。”
    宇文信闻言,知道她这是默许自己拿孝顺做文章了,不然就刘纯馨那家世,给他做妾都勉强,还做正妻,是个人都知道当中必有隐情了,拿孝顺做了文章后,大家也免不得会怀疑,但至少多了一层遮羞布,不会那么难堪了。
    遂抱拳道:“大姐言重了,孝顺父王是我为人子女应尽的本分,当不得大姐这般说,更当不得大家交口称赞。”
    几人说话时,刘姨妈一直呆呆的瘫坐着,满心都是对未来的茫然与绝望。
    半分女儿竟嫁进了堂堂郡王府,嫁给了堂堂郡王府嫡次子做原配正妻的喜悦与庆幸都没有,哪怕这于没落败前的刘家,都是祖坟上冒青烟儿的大好事。
    女儿只是给二爷做妾,王妃尚且恨不能生吞活剥她们母女了,她摆明了奈何不得浔姐儿和宇文修,也奈何不得县主,那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满腔的怒气与恼怒,岂不都得冲她们母女来了?
    这已让她惶恐不安了,谁知道浔姐儿与宇文修还愣是逼着二爷同意了娶她女儿为妻,王妃这会儿是昏倒了,若是醒着,只怕立时能冲上来掐死她,也掐死女儿……便她们侥幸过了这一关,女儿顺利嫁进了王府,一个婆婆与丈夫都不喜欢,甚至是恨之入骨的女子,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只怕自此得日日泡在泪缸里,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更遑论孝顺她这个当娘的,让她过上好日子,还要提携两个哥哥,重振他们刘家的家业?
    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更可怕的是,浔姐儿方才已将与她们母女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连‘三姨母’都不肯再叫她,而是叫‘亲家太太’了,还把话直接说死了‘我再是嫡亲的外甥女儿,也没有灭过表妹这个亲女儿和二叔这个亲女婿次序,再照顾三姨母的理儿’,也就是说,以后无论她怎么样,她都不会再管,毕竟她自己有女儿女婿,哪轮得到一个外甥女去管?
    她原本还想着,便是女儿真做了二爷的妾,真遇上了困难,她总还是浔姐儿的姨母,哭着跪着哀求她,她总能心软,便不好把手伸到小叔子房里,拉女儿一把,也不可能不管她,那于她的名声可不好听,如今她虽仍是姨母,她不管她却不会于名声有碍了,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刘姨妈终于后悔了,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当初为什么要这山望着那山高,得了存还是尺,得了陇还望蜀啊,就让女儿嫁个四品官不好么,哪怕对方年纪大些,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啊,浔姐儿甚至连以前说好的嫁妆也一两银子都不掏了,若二爷以后不管她,她岂不又得过回以前那朝不保夕,衣食无继的生活了?
    说来说去,都怪那个小贱蹄子,若不是她色迷心窍,一心贪恋宇文修的男色,百般撺掇她,让她踏出了错误的第一步,她又何至于一步错,步步错,到如今再回不了头?还连勾引人都能勾引错,看她回头怎么收拾她!
    事情既已说定了,宇文修便带着简浔宇文倩,与宇文信打了个招呼:“二弟,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去歇着了,你也早些带了王妃回去歇着罢。”带着月姨春燕等人先离开了水池。
    余下高嬷嬷轻声叫了睿郡王妃半晌:“娘娘,娘娘,您醒醒……您千万别吓我啊……”又掐了几回她的人中与虎口,都没有用。
    见好容易宇文修他们走了,方哽声与宇文信道:“二爷,娘娘这次怕是真气得狠了,憋屈得狠了,您就不该答应大爷,便是答应,也该先与娘娘商量后再说的,惟今还是先去娘娘请了太医来,好生瞧瞧罢,不然……”
    宇文信不必再掩饰自己糟糕的情绪了,胡乱扯了扯领口,怒声道:“我不答应成吗,当时你又不是没听见,母妃不答应,大哥能立马进宫去求圣旨赐婚,你是以为他只是在空口白牙的唬人,还是以为他在皇上面前腰杆子没有那么硬,皇上不会听他的下圣旨赐婚?既然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又何必再做垂死挣扎,自己搬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再痛也只能生生受着,怨不得任何人!”
    高嬷嬷就无话可说了,惟有默默流泪,满心都是对宇文信的心疼与和对自己当初没能劝住睿郡王妃的自责。
    她虽不是宇文信的奶娘,也从来没在宇文信屋里主过事,但却是打小儿看着宇文信长大的,对他的疼爱与怜惜,一点也不比睿郡王妃少,她一直以为,自家二爷一定能娶个比简浔更漂亮家世更好的女子,本来她家二爷这么好的孩子,就该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若他不是宗室,便是公主都尚得。
    可如今,却被逼着只能娶个刘氏那样的贱货,她连给二爷拾鞋都不配,更不必说做二爷的正妻,给二爷生儿育女了,这样鞋底泥一般的东西,当初就不该让王妃沾上,沾上后哪怕甩掉了,鞋也弄脏了,何况如今还甩不掉……高嬷嬷越想越恨,看向刘姨母的眼光刀锋一般,刺得刘姨妈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连与高嬷嬷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宇文信已冷声吩咐起高嬷嬷来:“方才大嫂的话嬷嬷也听到了,明儿一早,便把人送去南门那边儿的宅子,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也不必花费太多银子,三千两足够了。等事情一了,便立刻安排人,将刘段氏送回老家去,从来没听说过,做岳母的跟着女儿女婿过活的,既守了寡,就该在老家日日为亡夫吃斋念佛,何况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指不定哪日说没就没了,更该落叶归根才是,您说对吗,岳母大人!”
    最后的‘岳母大人’四个字,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让刘姨妈又是一颤,若不是想着自己好歹也是个长辈,不能失了自己的身份,就要忍不住跪地向宇文信求饶了。
    好半晌,她方勉强自持住,小心翼翼的说道:“二爷,方才我已去看过小女了,她与二爷,应当并没有……对吗?既然你们没有……那这门亲事完全可以作罢的,只要您愿意给小女寻一户尚算过得去的人家,将她远远的嫁离盛京城,我们母女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进盛京城一步,自然也就可以解了二爷的围了,想必王妃娘娘若是这会儿醒来,也一定会很乐意的,未知二爷,意下如何?”
    她已不去想什么侧妃什么四品诰命的了,只要女儿能嫁个稍微有些家产与地位的人,能保她们母女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她就知足了,只盼二爷看在她知情识趣的份儿上,能成全了她。
    宇文信闻言,嘴角就勾起了一抹冷诮的笑容来,轻飘飘的道:“你以为,事到如今,是你说亲事作罢,就能作罢的?就这点道行,这点水平,也敢不自量力的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哼,可笑至极!”
    连他和母妃说了都不算,何况她?原是他们理亏在先,偏又被抓住了把柄在后,这口气总得让宇文修出了,他相信,若他真敢将刘段氏母女送走,宇文修一定有的是让他后悔不来的后着。
    胆敢算计上位者,或是地位比自己高,权势比自己大的人,就该一开始就有这个觉悟,游戏一旦开始了,该怎么玩,会导致什么后果,又该怎么收场,都不是弱的那个说了能算的,就好比蚂蚁遇上了大象,蚂蚁若敢不自量力去挠大象,哪怕只是一根汗毛,都得做好被压死的准备!
    刘姨妈这才知道,自己的自以为是在别人眼里,是多么的可笑,她们母女更是已彻底没有了退路,哪怕明知前面是悬崖峭壁,也只能战战兢兢的踮着脚尖往前走,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掉进深渊里,万劫不复了……
    刘姨妈如坠冰窟的发了不知道多久的呆,等终于如梦初醒般醒过神来时,四下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安静得让她心慌。
    她忽然想起刘纯馨还躺在原地,宇文信已经醒来很久了,照理她也早该醒了才是,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莫不是人已……这个念头刺得她差点儿跳了起来,忙忙挣扎着爬起来,蹒跚着冲向了树丛。
    就见刘纯馨还躺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刘姨妈忙上前叫起她来:“馨儿,你醒醒,快醒醒……”
    叫了好多声,也不见刘纯馨醒来,又推了她几下,她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娘,怎么了,大半夜的您怎么还没睡?”挣扎着要坐起来。
    刘姨妈见她不像有事的样子,松了一口气,随即便忍不住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你这个蠢货,连勾引个人都会认错,害得我们如今进也是死路,退也是死路,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还只想着睡,你怎么不直接睡死了算完!”
    刘纯馨被打得半边脸火辣辣的,又见自己躺的,并不是自己在幽云轩的卧室,这才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事。
    她顾不得去捂脸,拉了刘姨妈的手就急声问道:“娘,表姐夫之后回了殿里去吗,我明明看见他就坐在那边亭子里的,可我还没来得及进亭子,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娘,您方才为什么说我们进也是死退也是死,难道是表姐反悔了,县主也觉得我不中用,恼了我?可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她远远的看见宇文修坐在亭子里,因是宇文信将他扶进去的,她自然不会怀疑,哪怕宇文信眼风也没扫她一眼,她仍屈膝给他行了礼,才加快脚步,进了亭子里去。
    没想到,她才刚上了亭子的台阶,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就是这会儿了。
    刘姨妈早知道自己母女中了计,连同睿郡王妃与宇文信也一道被算计了,但这会儿听刘纯馨说起自己被算计的具体经过来,她还是忍不住愤怒:“你表姐真是好狠毒的心,不同意就直接说呀,非要这样一边给我们希望,一边算计我们,断我们的活路,她最好祈祷自己一辈子都别落在我手里,否则,休怪我……”
    狠话放到一半,后面的却没再继续说下去,既是因为知道自己母女这辈子怕都报复不了她了,也是因为不敢把这话说出口了,就算简浔听不到,她肯容忍她,肯认她这个姨母,她才是‘三姨母’,否则,她就只是‘亲家太太’,甚至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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