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皱了皱眉头,似乎十分不满自己的话被打断,语调平平地说道:“都多大人了,吃个饭就不会小心点。”
    菊月小声说:“知道了,奶,我会小心的。”
    叶氏还想接着刚才的话说:“老二老大媳妇,宝根上学堂的钱——”
    就在这时,林桐月又“哎哟”一声。
    叶氏连着被打断,心下十分不耐烦,忍着气问:“又咋了?”
    林桐月抱着荷月站起身,一脸为难道:“荷月她……”
    她不用说,大家也知道什么意思。
    叶氏的脸黑得像锅底。
    林桐月看了白氏一眼:“娘,你来帮个忙吧。”
    白氏站起身,抱着荷月就往外走。
    刘氏和菊月也趁机起身跟上去。
    叶氏和朱氏面面相觑,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
    等离叶氏稍远些,菊月就跟她娘刘氏说道:“娘,你可得稳住了。那钱可是我姐用她下半辈子换来的,她临走时说让你赶紧把爹叫回来,赶紧盖房子,别跟奶挤一个院子了。”
    林桐月不由得对这个堂妹刮目相看,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倒挺有主意。
    林桐月也趁机对白氏说道:“娘,你也别答应。”
    白氏一脸苦笑,“咱们家我哪做得了主。”
    林桐月叹息一声,也真是,她那个爹还在呢。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她以后把钱攥在手里。林老实真想补贴他林宝根,他自己想办法去。
    院里院外,人群喧嚷,江家的丫头下人们来回穿梭。那些村民秉着不吃白不吃的原则,一个个拖家带口的,敞开了肚皮大吃大喝。一边吃一边说几句江家的好话。
    林桐月想趁这个机会去看看江星月。
    江星月正在画自己的画像。
    林桐月站在她身后,欣赏着这一幅幅惟妙惟肖的画像,不由得出声道:“你这是留给以后的自己看吗?”
    江星月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失落:“是啊。也许下次再见,我就是江公子了。”
    “不过,我今日看你哥哥的气色真的好多了,说不定他真的会痊愈。”
    江星月望着林桐月,强颜笑道:“我和我娘也是这么想,可是,哥哥悄悄跟我说,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行事。这几日,哥哥要回家乡一趟。”
    “也只能这样了。”林桐月明白,江星辰是想在自己弥留之际,尽快处理后家产的事,以免除家人的后顾之忧。
    三日宴席一过,江家留下林桂月和几个老仆留守家中,江夫人带着江家兄妹回乡。
    林桐月前去送行。江星月照例送她一本书,给同来的荷月一些吃食。她并拉着林桐月的手道:“桐月妹妹,如果我这次一切顺利,我回来后会有一个不情之请。”
    林桐月忙问是什么。
    江星月微微一笑道:“我想和你义结金兰,成异姓姐妹。”
    林桐月听罢不由得一怔,她对古人这种异姓兄弟,异姓姐妹的事并不了解,所以江星月提起这事时,她心中不觉有种怪怪的感觉。
    荷月本来正在专心致志地吃点心和肉干,一听到江星月的话,手上动作不由得一顿。
    她看着自己三姐,恨不得冲上去告诉她,快答应快答应。这是多好的机会啊。说不定江星月真能成功呢,这是多好的大树啊。
    林桐月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道:“我们现在本来就是很好的朋友了,跟好姐妹本来就没什么区别。”这是变相的拒绝。她想的是,做为朋友是合则聚,不合则散,并没有什么负担。古人重诺,如果结为异姓姐妹,势必会牵扯更多。
    荷月暗暗白了一眼三姐,这个榆木疙瘩。放着这么粗的大腿不抱,你可别忘了你手里握着人家最大的把柄,你不答应,人家将来也不放心你啊。好吧,也别说她冷血,做为一个从末世来的人说,她总是不惮于从坏的一面来揣测人心。情谊或许很可靠,但终究没有牢固的同盟和利益可靠。特别是江星月将来是要走仕途的,可以预见,她为了往上爬,势必会变得越来越心硬越来越冷血,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江星月对林桐月的拒绝并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悦,她用平静沉稳的语调说道:“我之所以提出这个冒昧的要求,是因为我觉得按照咱们的计划的话,我会很快‘死去’。再见面时,明面上,我是男,你是女,咱们来往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方便了。如果你和我结为姐妹,我消失之后,你就以江家义女的身份出入府中,正大光明,也能避开不少麻烦。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方便也没关系,也怪我只顾自己的方便,忽视了你的意愿。”
    林桐月说道:“我并非不愿,只是觉得……”她不得不承认,她对两家境况的悬殊也有顾虑。
    江星月一脸恍然大悟,朗朗一笑:“原来你是在顾虑这个,其实我忘了告诉你了,我娘和我哥哥都同意了。”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朝荷月多看了一眼,“说起来这个提议还是我哥先提的。”当然,哥哥的原话,江星月没有说出来,而且她还有些疑惑。
    当时哥哥只是语焉不详地说,林家三姑娘和五姑娘将来肯定不可小觑。林桐月这人跟一般的村姑不一样她知道,但荷月不过一个小奶娃,能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江星月的这句话却在荷月心中引起了一小股飓风,她咬着手指头默默思考:江星辰为什么会想出这个提议?刚才江星月说这话时明显多看了她一眼,做为一个警觉之人,就算是路边的狗多看她一眼,都会引起她的注意,更何况是人。难道是她在用精神力时被江星辰看出了端倪?她记得明明探过他的鼻息,江星辰确实睡熟了呀。
    不管了,先促使自家姐姐和江家绑上一条战船呢。
    于是,荷月迈着小短腿噔噔跑上来,抱着江星月的腿,仰脸叫道:“姐、姐。”
    江星月低头嫣然一笑,林桐月看到妹妹这可爱模样也不由得一笑。这一瞬间她也想通了,结拜就结拜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当下豁然一笑道:“行,星月,我个人是愿意的,一切等你从南省回来后我们再商量。”
    “好,一言为定。”两人笑着击掌为誓。
    送走江星月后,林桐月又开始忙碌起来。
    她比以往更有干劲,江星月在无形中激励了她。她说她志在功名,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改善江家的处境,她毅然决然地走上了一条不归路。那么她自己呢,她志在财富和自由,那就去尽力争取呗。前路可能布满荆棘,但只要顽强向前,总能看到鲜花盛开。
    ☆、第二十章 装病
    林桐月打定主意后,心态逐渐平稳下来,干活愈发勤勉,出摊时也愈发用心。好在生意还算不错,每天都有小进项。林桐月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攒钱。她想多积累点资本,以便以后看到什么商机好赶紧抓住。
    可惜,她的攒钱计划受到了林老实的阻挠。
    林老实怂归怂,但人并不傻,在金钱上他计较又精明。开始几天,他没怎么怀疑两个女儿。毕竟,自己的闺女是什么性子,他比谁都清楚。谅她们也不敢欺瞒自己。但是,随着三女儿对自己越来越不敬后,他开始有了疑心,特别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村里总有人到镇上去,有些人对别人家的事热心得很,有次,一个闲人愣是躲在人堆里,数着林家姐妹卖了多少碗,并且回来还告诉了别人。
    这一下,掀起了一场小风波。
    本来大伙觉得,那小摊子不过是两个女娃的小打小闹,能赚啥钱。但现在不同了。
    有人碰到林老实就向他打听:“林老二,最近发了财吧?”
    林老实了忙说:“哪有哪有。”
    那人撇嘴,“你哄谁呢,有人见你家那俩丫头一个集卖几十碗,你算算多少钱?”
    林老实明显愣了一下。问话的人也愣住了:“不会吧,你竟然不知道?啧啧,你的心可真大呀。”
    林老实没再说话,当下就闷头往家走。
    回到家里,他照例先冲白氏发了一通火,白氏不敢吱声,仍然低头默默地干活。
    林老实仍觉气愤难消,索性坐在院子里骂起来:“你瞧瞧你生的什么闺女,还把不把我这个当爹的放眼里?这翅膀还没硬呢就想飞了,我让她飞,等她回来,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白氏听到他放狠话,手和心不由得一起颤抖。
    她喏喏劝道:“她爹,你也别听人家挑拨,你自家的娃是啥样,你还不清楚。”
    林老实不听则已,一听怒火更盛:“我清楚得很!”
    白氏动了动嘴没敢再劝。
    下午的时候,杏月和桐月姐妹俩回来了。
    “娘,小五,我们回来了。”杏月一进门就开喊。
    杏月兴冲冲地开了篱笆门,她一进来就觉得院里的气氛不大对。她爹正阴着脸站在堂屋门口瞅着她们两个呢。
    杏月一见林老实在家,雀跃的心情当即当沉,她小声叫了声爹。
    林老实爱搭不理地应了一声,接着便用力瞅着林桐月,“桐月啊,今日卖凉粉的钱哪?”
    林老实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十二文钱递过去,“今日生意不怎么好,怕东西放坏了,最后都减价处理了。”
    要是以往,没准林老实还信,但今日,他是打定主意不信三闺女的话。
    他也不说话,就是拿眼盯着林桐月,试图逼迫她说实话。以前的林老实用这招百试百灵,只要他一瞪眼,老婆孩子没有一个不怕的。
    林桐月坦然迎着林老实的目光,脸上并无一丝慌乱。
    “杏月,你说。”林老实又把目光转向更为老实的杏月。
    杏月虽然心里慌乱,但她牢牢记得三妹的话,因此就说道:“确实不太好卖,这些人难缠,总想便宜点。我嘴笨,一向都是三妹收钱算帐,我来干活。”
    她这话是实话,两人确实一直都是这样分工。
    林老实从两个女儿这儿问不出什么来,但他仍不甘心。他的目光扫向两人的袖笼和腰间,他想搜,但又拉不下来脸。
    林桐月在心里暗暗鄙夷了一会儿,她主动开口道:“娘,你过来搜搜我们两个呗。”
    白氏听到林桐月的话,不由得脸现怒容:“搜啥搜,这要是传出去,你让人家怎么看咱们家。人家会说咱家是,闺女欺骗爹娘,爹娘不相信闺女,咱们老的小的都落不着好。”
    林桐月笑着望向林老实,林老实刚兴起的那一丝念头立即打消了。
    他心情烦乱地说道:“好了好了,都赶紧干活去。”
    林桐月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扭身进屋去了。
    当夜,等到夜深人静时,林桐月从墙缝里掏出一个罐子,往里头叮叮当当地扔了十几文钱,然后又心满意足的塞进去。
    虽然处境不佳,环境堪忧,但日子到底在一天天变好。临睡前,林桐月不忘自干了一碗心灵鸡汤:生活不像她想得那么好,但也不像想得那么坏。
    大概因为这碗鸡汤的缘故,当晚,她难得做了一个美梦。
    她梦见自己终于摆脱了风吹日晒的种田生活,如愿以偿地进了城……
    不过,美梦终究是美梦。
    次日清晨,林桐月还在睡梦中就被院外的一阵喧嚷声给吵醒了。
    这是她大伯母朱氏的哭叫声:“他二叔二婶,你们还没起吗?不得了了,咱娘得了急症了,你们快去瞧瞧——”
    “咋了咋了?”林老实和白氏一听到叶氏病了,赶紧起来开门。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了,昨晚上她就说不舒坦,我以为是累着了,就让她去歇着,哪知道今天早上怎么叫也叫不醒。这可咋办哟。”
    朱氏可着嗓门嚎叫,把左邻右舍都给吵醒了。
    最先来的是东边的杨家,王大娘和杨大山过来问是怎么回事。朱氏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王大娘安慰道:“上了年纪的人,有点小病小灾很正常,赶紧去请郎中吧。”
    两家的男人都不在家,请郎中的任务自然落在了林老实身上。林老实穿好衣裳,连用都没洗,就去了西庄请胡郎中。
    叶氏病了,林桐月她们当孙女的自然要去看看。等林老实出门后,白氏锁了门,抱着荷月带着杏月和桐月一起朝林家老宅走去。
    林家老宅是半砖半土的房子,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看上去比林桐月家气派不少。叶氏和林老大夫妻俩各住一间正房,林老三一家挤在西厢房。院子很大,柴棚,猪圈,鸡舍,羊圈,农家该有的都有了。不过,猪圈好久没清理了,满院子弥漫着一股猪粪味,鸡鸭没关好,满地跑,地上到处都是鸡粪鸭粪,走路都是踮着脚。
    叶氏的屋里挤了满满当当,三个儿媳妇,各房的孙女孙子能来的都来了。叶氏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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