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勿要走得太近,稍作笼络就好。”
    “儿明白。”
    父子俩说了好一会子,王简说话比以往更加圆融了些,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敬畏,说鬼话忽悠得非常上手。
    卫国公还是很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微妙变化,说道:“你仿佛比以前更油滑了。”
    王简默了默,“近墨者黑,那帮老儿脾性怪,跟他们厮混,也沾染了习性,儿以后会注意。”
    卫国公没再追问,“你下去吧。”
    王简应声是,毕恭毕敬地退出了书房。
    后背的目光如锋芒般审视他,他心里头还是有点心虚,那毕竟是他老子,知子莫若父,更何况还是官场上的人精。
    离开立雪堂后,王简的心情才稍稍放松了些。
    他现在就能预知未来的日子是何种情形了,与自家老子各怀鬼胎忽悠,与梁王老儿亦敌亦友,双面间谍,双面插刀,可有意思了。
    自家老子信不得,他极有可能把他这个崽子拿去卖了;梁王老儿更不能全信,一旦惹恼他翻脸,则里外不是人。
    唯一能信的便是宫里头那对手无寸铁的母子,遗憾的是他们还指望着靠他呢。
    想到自己的处境,王简抬头望天儿。
    用一双赤手空拳去做无米之炊,他选择了一条最艰难险阻的路走,却是最有趣味的一条路。
    毕竟人玩人才有意思。
    回到自己的玉琼园,王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瑶娘跟他老子一样在他身上嗅有没有脂粉香,王简不由得失笑,伸手打了她一下,“你瞎闻什么。”
    瑶娘严肃道:“郎君当真打了一整天的牌?”
    王简:“不然呢?”又道,“兰香馆,卖艺不卖身的,又不是去招妓。”
    瑶娘倒也知道青楼女子分了好几种,半信半疑地看向李南。
    李南忙道:“那头牌玉晚姑娘很是不错,不比京中的贵女们差,才艺俱佳,言行举止也端方得体。”
    瑶娘“啧啧”两声,“瞧你说话那模样,欢场女子学的那些东西,哪样不是讨男人喜欢的?”
    李南:“……”
    王简调侃道:“那贵女们学的那些东西,不也是讨男人喜欢的?”
    瑶娘:“……”
    王简:“瑶娘倒也不必轻看,后宅女郎讨夫君喜欢,与青楼女郎讨恩客喜欢,都是差不多的,谁也不比谁高贵,都是去讨怜爱欢心罢了。”
    听到这话,瑶娘倒是奇了,“难道郎君不希望日后的主母讨自己欢心?”
    王简失笑,“想讨我欢心的人多得很,不差那一个。”顿了顿,“说句大不敬的话,你看我阿娘,讨了我爹欢心一辈子,结果还不是比不上二房,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瑶娘被噎着了,看着他静默不语。
    王简继续道:“还有宫里头的阿姐,大半生都在讨人欢心,直到现在才痛快自在了些,却一辈子被困在那金笼里。她们皆是我至亲至爱之人,我以后若也讨个像她们那样的媳妇儿进府,天天苦着一张脸,何必两看相厌?”
    瑶娘:“这倒是大实话。”
    王简:“遵从本心就好。”
    同一时刻,刚从外头回来的段珍娘见秦宛如坐在凳子上扒拉棉花,好奇问:“三妹你在做什么呀?”
    秦宛如发牢骚道:“这棉籽委实难除,要是一粒粒去扒,得扒拉到什么时候?”
    段珍娘之前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她是没有耐性的,瞥见桌上的一张图纸,造型奇特,画得非常工整细致,名称作用都标示得很清楚。
    “弹棉匠是做什么用的?”
    “做被褥子用的。”又道,“我想好了,把明年试种后收成的第一批白叠子赶在入冬前做成被褥子脱手,看人们的接受程度如何。”
    段珍娘研究图纸道:“做被褥子工序复杂吗?”
    秦宛如:“不复杂,比纺织要快,效果应是立竿见影的。”
    段珍娘对白叠子到底不是太了解,倒也没有说什么。
    秦宛如道:“今儿去西市忙得怎么样了?”
    段珍娘倒了一杯水喝,“添置了不少物什,再过两天木工就差不多了。”
    秦宛如提醒道:“你那里做木工剩下的木头记得替我捡些回来,我试试做个模型出来看看。”
    段珍娘诧异道:“你还会手上活儿呢?”
    秦宛如:“闲着无聊打发时间。”
    段珍娘拿起图纸,“这套工具倒可以找程木匠做出来看看成品。”
    秦宛如笑道:“那敢情好,我只在书上见过,没见过实物。”又道,“那根弦得用牛筋,估计不好找。”
    段珍娘:“无妨,我去西市时顺便搜罗搜罗,若西市没有,东市肯定有。”
    两人唠了阵儿家常,段珍娘才出去了。
    没隔几日,丘宅总算修整布置妥当,一家人都过去看。
    朱红的大门是新刷的漆,海棠的张扬被修剪得温顺,院落里头又放置了一些盆栽,以前的旧窗户全部撤换,新的雕花窗棂子充满着格调。
    门和柱子也重新刷过漆,请来的木匠手艺好,做出来的东西皆是上佳的。
    屋里的桌椅物什成套搭配,处处透着女儿家的小精致。
    方氏赞道:“珍娘当真好本事,这就跟换了一个地方似的。”
    秦老夫人也道:“清净又雅致。”
    秦二娘背着手四处转悠,看到西厢房那边的一口小井,说道:“表姐,这口井可曾打捞过?”
    段珍娘:“你别瞎琢磨,那水干净,里头没东西。”
    秦二娘嘿嘿地笑。
    秦大娘摸了摸那些可人的绿植,“表姐当真厉害,这宅子花的两百三十贯很是值了。”
    段珍娘:“我还得劳烦妹妹帮个忙呢。”
    秦大娘:“???”
    段珍娘:“我搬了新家,总得给街坊邻里一些见面礼,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得劳烦妹妹替我做些点心。”
    秦大娘笑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瞧你这般客气。”
    秦宛如从正房里探头,“大姐,糯米芋魁泥就是极好的!”
    方氏指了指她道:“干饭的家伙。”
    秦宛如理直气壮道:“我要多吃才能长个儿!”
    方氏:“你吃这么多没见你长?”
    秦宛如:“阿娘瞎说,我有在长!”
    当即跑去跟秦二娘比身高,往日方氏没注意过,这会儿细看,真的冒了一截,已经到秦二娘耳朵了。
    秦老夫人笑眯眯道:“是长了一截。”
    秦宛如嘚瑟道:“我要多吃,吃了明年还长。”
    秦二娘掐了掐她的圆脸儿,说道:“三妹是要比刚上京来时窈窕些了。”
    秦大娘道:“最近看起来瘦了些,多半是跟着表姐跑腿管用了,以前成日里吃吃喝喝,天天都躺着,还是得多动动。”
    秦宛如故意道:“阿娘不让我出门呀。”
    方氏:“我怎么管着你了?”
    秦宛如吐舌头。
    段珍娘看了她一眼,问道:“三妹晚上咱俩在这儿住一晚,你怕不怕?”
    秦宛如:“住一晚也无妨。”
    段珍娘又问:“姨母怕不怕?”
    方氏摆手,“我让陈婆子和老张他们留在这儿。”
    段珍娘又问秦大娘她们,结果都摇头,倒是双胞胎胆子大,蠢蠢欲动道:“表姐,我们也想住一晚听听那条鱼的哭声。”
    秦宛如掩嘴笑道:“四妹五妹有出息!”
    段珍娘也竖起拇指夸赞一番。
    秦老夫人道:“晚上过来的时候把旺财牵过来,打个响声也好。”
    秦宛如:“把猫也抱过来。”
    段珍娘指着某个角落道:“我其实想在那儿放一口大水缸养鱼的。”
    秦宛如摇头,“别了,被猫惦记着天天去捞。”顿了顿又道,“后院那口井底下可凉爽了,夏日里把瓜果篮子放下去,可当冰窖使。”
    段珍娘高兴道:“那敢情好,我就爱贪凉。”
    晚上他们当真要过来住一晚体验一下,秦宛如怂恿自家老爹再来一趟,秦致坤连连摆手,虽然知道井里那个玩意儿,但想起不舒服。
    秦大娘手脚麻利,一个下午就把段珍娘送人的点心做好了。
    家里的仆人七手八脚用油纸来包点心,又附送了几块饴糖,扎成小纸包,看着还挺可爱。
    当张家胡同的孔氏在傍晚时分收到两个姑娘送来的点心时,还觉得挺窝心。
    俗语说得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人家新来的就这般会做人,往后邻里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相互间总得谦让着几分。
    不过孔氏还是觉得她们的胆子忒大,问道:“那井里的古怪,两位小娘子当真不怕?”
    段珍娘拍胸脯道:“道长说我八字大,压得住邪,不怕。”
    孔氏笑。
    待她们离去后,她把点心拿进屋里。
    不一会儿范谨从隔壁坊回来,有一家商户请他当幼子的老师,赚点家用补贴家里的开销。
    听到外头的声响,孔氏探头道:“少仪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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