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众人坐着唠了会儿家常,跟往年一样发压岁钱,只不过今年多了秦宛如的压岁钱,她给双胞胎一人十贯,哄得二人高兴不已。
    这还是她们头回得这么多私房钱。
    家奴们也有一份,每人五百文,个个的嘴都跟抹了蜜似的祝她在来年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秦致坤再一次觉得他这个一家之主的地位受到了严重威胁。
    守完岁,人们才分头去歇着了。
    大年过后的初三秦宛如就带着彩英去了闵县,她事先跟段珍娘打过招呼,说要外出一趟,让她瞒着父母。
    段珍娘觉得不对劲,再三追问,她才只说跟王简有关,但具体是怎么回事没说。
    见她态度严肃,段珍娘也没继续追问,只道让她早些回来。
    秦宛如主仆去了闵县,贺府指给她的婆子和护卫已经在苏宅候着了。
    那婆子姓余,是个稳妥的,两个护卫打扮成家奴,几人在初四那天乘坐客船离开了闵县,前往昌州。
    年后立春下了一场春雨,王老太君站在窗前望着外头的淅沥小雨,只觉得今年过得异常煎熬。
    不一会儿听白芷来报说王简来了,她回过神儿。
    王简进屋向她行礼,见她开着窗户看外头的雨,上前将窗户掩上,说道:“祖母莫要受了凉。”
    王老太君幽幽道:“立春了。”
    王简“嗯”了一声,王老太君看向他,意味深长道:“燕子也快回来了。”
    王简抿嘴笑了笑,点头道:“飞了。”
    王老太君愣了愣,没料到他手脚这么快。
    她唤了一声白芷,白芷进屋来,王老太君朝她做了个手势,白芷不动声色退出去守着,以防隔墙有耳。
    王老太君压低声音道:“你让谁去的?”
    王简:“孙儿不是在外头养了一只小黄鹂吗,已经放出去了。”
    王老太君彻底怔住了,她是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让一个女娃去办这差事,仔细想来挺不可思议的,但就是因为不可思议,谁都不会留意。
    这不正是他们所需求的吗?
    王老太君哭笑不得,指了指他,不知说什么好,“你就放心?”
    王简点头,“机灵着呢。”
    王老太君甚感欣慰,一个女娃能有这般胆量倒是挺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她若能把差事办好,那支钗我便赠与她了。”
    王简搀扶她坐下,小声道:“人家不要,嫌款式太老气。”
    听到这话,王老太君被活活气笑了。
    王简继续道:“那厮还嫌国公府太穷,她一年都能挣数千贯了,我那点俸禄跟她比起来确实是九牛一毛。”
    王老太君:“……”
    她默默地打量自家孙子的脸,无比诚实道:“也就只有这张脸能拿得出手了。”
    王简:“……”
    啊,想不到他王宴安竟落到要靠脸吃饭的一天!
    不一会儿白芷进来通报,说大郎王竟平来了。
    王老太君看了王简一眼,说道:“让他进来吧。”
    王竟平前来向王老太君道别,说要回营里去了,王简故意问:“大哥这么快就要离京了吗?”
    王竟平点头,“营地里忙,抽不了身。”
    王简故意道:“父亲也真是的,别的人都巴不得把全家塞进朝廷里,他却让大哥在外头吃灰,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王竟平笑道:“我一介武夫,不像三郎能文,也干不了你们那些细活儿,只能在外头摔打了。”
    王老太君道:“若是能行,就经常回来多看看家里。”
    王竟平点头。
    他到底是二房那边的,嫡庶有别,一直都没怎么跟王老太君亲近,对这个家里的这些人也没什么感情,甚至连应付都有几分不耐。
    王简亲自送他离去,路上他说什么时候一定要跟他切磋王家的枪法,王竟平自大道:“三弟重文弃武,还是莫要瞎想了。”
    王简挑眉,“都没比试过,大哥怎么就知道我赢不了你?”
    王竟平:“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得好好练练。”
    走出寿安堂,王简还要相送,王竟平道:“三弟留步,且回吧。”
    王简:“那祝大哥路上顺遂。”
    王竟平“嗯”了一声,自顾走了。
    王简背着手望着他走远的背影,有时候他还挺羡慕王竟平的,自小就在卫国公身边培养,近墨者黑,分不清是非对错,不会像他那般遭受黑白煎熬,被生生撕裂重组。
    如果窦维是白,那卫国公就是黑。
    他从肮脏的淤泥里吸收养分开出一朵洁白的莲花,而有一天,为了维持莲花的洁白,窦维狠下心肠将他连根拔起,令他痛苦地另寻扎根的地方。
    他现在仍旧是洁白的,他无比清楚的明白,不久的将来,他将染上王家的鲜血。
    杀兄弑父。
    这既是他的归途,也是他的末路。
    背水一战,穷途末路。
    第164章 密谋 感谢支持晋江正版的小可爱!!……
    今年的元宵很没滋味, 为了不让秦家生疑,窦氏特地请他们到贺府聚了一场。
    秦老夫人心里头到底担忧自家孙女,她就想不明白闵县那边还能比年前忙碌, 竟然连元宵都不回来。
    段珍娘也没回来, 窦氏忽悠他们, 说二人要请佃农们一块儿庆元宵。
    这行事倒像秦宛如的作风。
    现在作坊里头其实已经没多少白叠子需要处理了, 年后许多人都不用再来, 平康坊这边也停了工。
    作坊里只开了几张弹弓供应, 线团已经够用, 纺线的妇人撤了一大批, 只留少许操作轧棉机。
    正月二十一的时候秦宛如等人已经抵达江州,他们乔装成商贾,一路倒也顺遂。
    现在春暖花开,秦宛如操着安义县那边的口音同余婆子说笑。她梳着妇人发髻, 虽然是出来办事,沿途的风景倒不能忘。
    下月初日头升上去的话, 白叠子也该做营养钵了, 有丘老儿他们领着, 她倒也不用操心。
    划船的老翁忽地唱起渔夫调子来, 船上的人们纷纷向他望去。
    一人问老翁唱的是什么,老翁答道:“我唱的是渔夫调子。”又道, “前几十年这片山头盗匪猖狂,现在世道太平了,走哪儿都放心。”
    人们纷纷笑谈起来。
    这几十年的世道确实过得舒适, 没有出现大规模饥荒天灾,也没有战乱,只要不是太懒, 温饱还是能过下去的。
    秦宛如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水波,午后最易昏昏欲睡,春日里到外头郊游一趟,是挺惬意。
    渡河抵达对岸,几人找了马匹走陆路,之后他们行了半月左右,才抵达目的地昌州。
    一路风尘仆仆,秦宛如在客栈歇了一宿,次日一早就赶往相庄县。
    也幸亏这两年她为了种白叠子在外头往来奔波惯了,若是像以前那般懒散,骨头都得折腾散架。
    相庄县是个很小的县城,这个时候已经是二月中旬了,地里的庄稼已经长出青苗,几人一路打听,总算摸到了四里村。
    秦宛如拿了两枚糖果哄放牛娃带他们去找吕四,结果寻到吕四家里,却没人,一妇人告知,说他去河边钓鱼了。
    那妇人上了年纪,是吕四的媳妇儿邓氏,见到他们几人颇觉诧异,却也没有多问,只差放牛娃去把吕四寻回来。
    秦宛如等人在堂屋里坐了许久,院子里时不时传来鸽子的咕咕声,他们家喂了好些只灰鸽。
    直到傍晚,吕四才拎着几尾鱼回来了。瞧见秦宛如等人,“哟”了一声,说道:“今儿有客来了?”
    邓氏道:“不是让巧娃去唤你了吗,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吕四咧嘴笑道:“今儿运气好,多呆了阵子,把这鱼拿去熬汤。”
    邓氏把鱼拿去庖厨处理,余婆子主动说道:“我来帮忙生火。”
    秦宛如不动声色打量吕四,他看起来五十多的年纪,跛脚,走路不是很利索,胡须乱糟糟的,身材高大,方脸,笑起来倒是爽朗。
    “这位娘子是?”
    秦宛如道:“我姓秦。”
    吕四看向另外二人,秦宛如朝他们使眼色,二人不动声色退到外头守着。
    “吕老爷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吕四做了个手势,二人去了后面的厢房。点燃油灯,吕四试探问:“秦娘子可是从京里来?”
    秦宛如从包袱里取出一支木盒递给他,吕四心中已有了猜测,打开木盒看到里头的金钗,陌生又熟悉。
    他缓缓拿起它细看,金钗顶端的并蒂莲令他皱眉,压低声音问道:“王家出事了?”
    啧,暗号对上了。
    秦宛如:“京里头是出了一点小麻烦。”
    吕四紧锁眉头,“老太君现今如何?”
    秦宛如坐到凳子上小声道:“老太君现在安好。”
    当即把当初王简交代她的事情附耳同吕四说了,听得吕四头大如斗,只觉得手中的金钗握着格外烫手。
    厢房里一下子陷入了沉寂中,也不知隔了多久,吕四才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又问,“你们沿途过来可有察觉异常?”
    秦宛如摇头,“没有。”
    吕四看她年岁不大,困惑问:“你跟王家是何关系?”
    秦宛如想了想道:“孙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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