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玄水终是不敌浩然长风。
    最后一剑,横在玉笙寒胸前三寸处,没有再进。
    玉笙寒眼神缓缓看向他的剑尖。
    这是锦弟给他留的颜面。
    他却并不想要。
    胜负已分,两人行礼离场,云台上几位掌教再看,却发现玉盟主已然不见踪影。
    而蒙着眼的天机子阁下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把核桃仁,不时往嘴里扔一个,嚼得十分起劲。
    似乎感受到了美妇人的眼神,他伸出手去:“要尝尝吗?”
    美妇人不好意思地婉拒了,红着脸心下惊奇,原来传说中地天机子阁下,是这样一个人。
    薄星纬看着祁念一被抱离的方向,有些意外地挑起眉梢。
    刚才他扔出算筹阻止玉华清时,分明感觉到,那个女孩周身气息瞬间从金丹暴涨至化神,又很快褪去,但那浓烈锋锐的剑意,却烙印在了他的神识之中。
    她的剑很好,但现在的她还用不出这样的剑。
    她身后,似乎还站着别人的影子。
    ……
    祁念一又睡了很长的一觉。
    但她睡得并不安稳。
    刚才拼尽全力的惊鸿一瞥,她从玉华清无懈可击的心境中,找到了一个极其细小的漏洞。
    让她在睡梦中也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忘,你一定要记得那是什么。
    抱着如此沉重的任务,祁念一终于从不安稳的梦中醒过来。
    她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时,桌上放着一碗温热的灵药,温淮瑜坐在床边借着光看书。
    似乎每次她遇到危险或是受伤醒来,身边总是大师兄。
    大师兄不愧是天上天下最好的奶妈!
    祁念一在内心狠狠恭维了温淮瑜一番,习以为常地端起桌上地灵药一饮而尽。
    喝完后,温淮瑜的目光才悠悠看过来。
    “醒了啊。”
    祁念一点头,擦了擦嘴角,皱着脸:“大师兄,今日的灵药怎么这么腥啊。”
    温淮瑜单手支颐,凉声道:“因为那不是给你的灵药。”
    他说话间,萧瑶游推门进来,眼神落在。了祁念一手中的空碗上,她肩上的金鹏发出一声干哑的叫声。
    “嘎?”
    在萧瑶游和金鹏迷惑的眼神中,温淮瑜说:“那是给金鹏熬的午餐。”
    祁念一木然放下手中的碗,感受到了金鹏的眼神里写着谴责。
    “抱、抱歉,回头赔给你。”
    听闻玉家兄弟俩一战的结果后,她半点不惊讶。
    她见了玉重锦的剑。
    确实非常强。
    玉笙寒境界本就低于玉重锦,以他现在的心境和状态,要胜玉重锦几乎不可能。
    思及玉家这对兄弟,祁念一又想起了她看到玉华清道心之中唯一的瑕疵。
    还未深思,院外传来叩门声。
    推门一见,来者正是玉笙寒。
    他身上的郁色又重了些,似乎这场战斗的失败,对他来说打击极大。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他开门见山,强调单独两个字,是因为见到了院中还有两个人。
    祁念一思索片刻,同意了。
    她和玉笙寒之间的恩怨,确实需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温淮瑜看他的眼神极深,而后缓缓移开,带走萧瑶游,用一块肉逗金鹏去了,把院子留给她和玉笙寒。
    “之前的交易,还做数吗?”
    “当然。”
    在无望海时,玉笙寒和她交易,他帮她夺得神剑,她去玉家同他解除婚约。
    这个交易,她冒着生命危险,他也付出了旁人不曾知晓的代价。
    “我既已许诺,就不会轻言作废。”
    她此刻的神情和语气,太像玉重锦,让玉笙寒为之一怔,而后惨笑:
    “你们剑修,都是如此。”
    剑修,这两个字离他越来越远。
    最初他只是不被允许习剑,而现在,他就连行事作风和心性,都和剑修相差千里。
    他早已习惯了步步为营,精于算计,小心经营着一切。
    就连生平唯一一次任性行事,也被父亲在水牢中囚禁了足足三个月。
    她和锦弟跟他却不一样。
    他们活的恣意畅快,拔剑只问本心,从不计较旁物。
    玉笙寒垂着眸,看向佩在她腰侧的长剑,而此时正巧,祁念一也低头,看见了他手上苍白的骨戒。
    玉笙寒薄唇抿起,片刻道:“再同我做一个交易吧。”
    祁念一无声望向他,等一个具体的说法。
    “夺得这次南华论道的头名,在最终决赛台上,胜过玉重锦。”
    玉笙寒一字一句,如此说道。
    祁念一觉得玉笙寒这个人真的非常矛盾。
    在那本书中,最终给了她致命一剑的人,就是玉笙寒。
    书中的仙盟,一直有个大家口耳相传,却从未得见真面目的盟主的未婚妻。
    她是玉笙寒背后的解语花,也是一直在默默支持他登上盟主之位的人。
    但这样的她,却死在了玉笙寒手中。
    在故事的开头,玉笙寒就已经是仙盟盟主了。
    她甚至根本没有在那本书中看到和玉重锦相关的任何文字,而仙盟的记载中,玉华清也是在晋升大乘时失败暴毙。
    玉笙寒终日步步为营,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但书中的他,在慕晚的印象中,身上一直缭绕着一股死气。
    书中有着这样一段慕晚的自白。
    ——我不知道他那位未婚妻究竟是怎样的人,能够让他如此念念不忘,又如此痛苦。他对未婚妻的感情,似乎很复杂,复杂到似乎爱只占了三分之一,剩下更多的是恨意和可望不可及的不甘。
    书中的祁念一所遭受的一切,只有那当胸一剑,让她切身体会到了,其余更多的,其实是她借着慕晚的视角,去分析发生过的一切。
    尽管如此,隔着生死之仇,她不可能和玉笙寒和解,无论他们之间的事情在现在还有没有可能发生。
    “我不能答应你。”
    玉笙寒不可置信的苍白面容,印入祁念一的眼底。
    “战胜所有对手夺得头名,这是我的本意,即便你不提出这个交易,我也一样会去做。”
    祁念一拂过非白的剑身:“我不能让这样的交易,玷污了我拔剑而战的纯粹。”
    玉笙寒垂头半晌,低声道:“我知道了。”
    终究,还是两路人。
    ——“但你有另一个选择。”
    祁念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南华论道之后,你我之间,堂堂正正的一战。”
    她遭受的致命一剑,玉笙寒所有的不甘和压抑,该算的旧账和旧情,用一战来算尽。
    “自那之后,你我解除婚约,各不相干。”
    玉笙寒的背影缭绕着清淡的静谧。
    他离开时,就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祁念一想起了玉笙寒手上的那枚骨戒,据说是从他的尾指上生折断的一节指骨制成的本命灵兵。
    她在玉华清的道心之中看到的唯一瑕疵,就只有这一个字。
    ——骨。
    这背后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暂且不明,但找到了太虚境大能的道心瑕疵,已经足够令她欣喜。
    这证明,太虚境,并非不可战胜的。
    木门再次吱呀一响,门外透进薄光。
    萧瑶游探进头来:“下午有两场有意思的论道,你想看哪场?”
    “哪两场?”
    “一场是感业寺佛子对阵我们的老熟人,薛堰。”
    “这另一场嘛——”萧瑶游眉头一挑,挤出些神秘的笑容。
    “九转音阙那位妙音仙子,对阵上阳门的阵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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