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周六,校运会结束,祖荷也迎来每周一天的休息日。
    傍晚,她没像以往关暗房洗照片,草莓毛衣外套一件自印t恤,乘车奔赴体育馆。
    姬柠出道第一场演唱会,场馆布置一新,遍地是“柠萌”。
    祖荷斜挎相机包,眼尖瞥见熟人,惊喜大喊——
    “喻池!”
    绕过三五成群的人堆,祖荷小跑过去,喻池正从打完一局的psp抬头,拔掉耳塞挂脖颈。
    她双眼灼灼:“看演唱会吗?你也是‘柠萌’?”
    喻池没有任何应援标志,像个路人,眼神在祖荷前襟梭巡。
    祖荷敞开双臂,让他看个明白,“我自己印的,好看吧?”
    t恤正中印着粉萌粉萌的四个字——
    我(心形)姐姐。
    喻池说:“就你一个人?”
    祖荷说:“对啊,傅毕凯不喜欢这口,我叫不动他。”
    喻池神色稍微变化,了然点了下头。
    祖荷说:“你也一个人吗?”
    喻池说:“姬柠风格不太大众,喜欢的人确实不多。”
    姬柠创作能力拔群,摇滚曲风或华丽或抒情,层次分明,张力十足;路人爱则深爱,或则反感,很少有毫无印象者。
    姬柠没写过情歌,有几首看似套进爱情纠葛里也合适,但人家实际出发点是友情或亲情,主题表达完整,概念性强。校园作为朦胧爱情的培养基,部分学生不太中意没有“营养”的人生感悟。
    祖荷:“你最喜欢哪一首?”
    喻池抬手晃一下门票:《初试刀锋》四个字印在门票首行,字号放大,加粗。
    “巧了,我也是。”她含含糊糊哼了几句。
    祖荷和喻池自然一前一后排队进场,
    祖荷掏出翻盖手机,那串草莓、菠萝、皮卡丘的挂件呤啷作响,她半是自言自语道:“这回终于记得带手机了——把你q号给我吧。”
    喻池又出现微妙神色,可能疑惑傅毕凯为什么没给,或者祖荷为什么不干脆要手机号。
    祖荷将手机往前送了送,“可以吧?”
    喻池没道理拒绝一个落落大方的小请求。
    祖荷转头给傅毕凯发短信:“我要到喻池q号了,本人亲自给我的哦!我在现场碰见他了,哈哈哈!”
    傅毕凯很快回复:“切。”
    祖荷也口头“切”他,同样内容发给言洲。
    言洲:“牛啤!恭喜!”
    祖荷回:“嘿嘿。”
    喻池高出大半个头,祖荷发完消息,笑意没全然收敛,自然抬眼望向这位结识的同伴。
    从她搭上话起,喻池就没再玩psp,也没主动找话题,平淡一瞥,又转开眼。
    两张票都在内场,祖荷的座位比喻池的稍正,她很容易跟人换到喻池旁边。
    喻池又深深看她一眼,似乎被她的自来熟蛰一口,整副面孔精神了,眼底漫出温柔。
    整场演唱会,喻池除了看舞台上艳光四射的姬柠,还偶尔分神给身边这位。
    祖荷从头到尾几乎不曾安坐,一会举相机按快门,一会挥荧光棒跟唱,姬柠朝这边打招呼,她飞吻尖叫:“姐姐,爱你!啊啊啊——!”
    她的喜欢坦率、生动而疯狂,相较之下,全程静坐的喻池显得深情又内敛,甚至理智而疏离。
    祖荷扭头用同样高亢、甚至带着哭音的声调,冲他喊:“你是不是冒牌‘柠萌’啊。”
    “……”喻池笑得像破功。
    演唱会临近末尾,姬柠请摄影师在大屏幕上选出两位幸运观众,可以后台合影加赠送赠送新专辑。
    祖荷终于安静了,挺直腰背,两条胳膊也直直杵在膝盖上,紧张盯着转来转去的大屏幕。
    大屏幕晃过祖荷和喻池的脸,突然间定格,附近一对陌生的男女被放大到大中央。
    正是祖荷刚才换掉的位置。
    “哎——”
    全场观众不无遗憾,祖荷那声叹息被大潮淹没,只有飘进喻池耳朵。
    那对胜利者起身,握拳冲天,拥抱,亲吻,又激出一片嫉妒。
    祖荷瘪嘴跺脚,表情夸张,“我真是……什么破烂运气!”
    祖荷的情绪来得激烈,去得潇洒,片刻后她咕哝道:“你说她的镜头怎么样才能打到我身上呢?”
    喻池说:“当她的经纪人。”
    祖荷:“……有道理!好的,有努力方向了。”
    祖荷和喻池等其他人差不多走光才退场,在出口处忽然就跟姬柠一队人马狭路相逢。
    有人喊了句“签名”,喻池大梦初醒般,掏出白色psp把背面递过去。
    姬柠接过psp还哇一声,抬头望了他一眼,用马克笔在电池盖处留下龙飞凤舞的笔迹。
    祖荷扯平t恤,也想挤过去让签,不远处没走完的粉丝汹涌而来,差点扑倒祖荷。
    喻池紧忙扶一把,保镖出手维护秩序,把姬柠互送回保姆车。
    喻池psp成了姬柠今晚最后一个签名。
    “……”
    祖荷懊丧抹了两把假眼泪,偷瞥喻池的psp。
    喻池给她看一眼,掌缘和指腹避开笔迹,生怕擦糊了。
    祖荷说:“你真的是彩虹运气哦。”
    一去路过公车站,喻池家和傅毕凯一个小区,祖荷问他怎么过来的。
    喻池说:“骑单车。”
    祖荷咋舌,“从天亮骑到天黑吗?”
    喻池说:“也就一个小时。”
    祖荷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能跑第一了,这运动量太吓人。”
    喻池无言一笑,把晾干的psp塞卫衣前面的口袋。
    “天太冷了,你要不要搭我车走?我阿姨开车来,单车可以塞后箱。”
    祖荷的手缩进草莓毛衣里,往路边一辆黑色奔驰示意。
    黑色奔驰挺默契闪了闪灯。
    喻池从路边停车区拉出他的山地车,戴上头盔和保暖手套,谢过她说不用。他跨上座鞍,长腿拨开脚撑,留下一阵风和两个字:走了。
    蒲妙海徐徐发动汽车,祖荷从后座窗户探头,朝路边喊:“注意安全。”
    喻池抬左手表示听见了。
    她又灌了一大口夜风,“回去q上见啊!”
    喻池不再应她。
    祖荷仍下巴垫着手背,扒在窗框望着“追”她的喻池。
    蒲妙海抽空提醒:“荷姐,头不要伸出去啊。”
    祖荷听话缩回,改扒在椅背从后挡风玻璃看。
    奔驰先行驶过路口,喻池骑着单车伶仃从斑马线走,身影越来越小。
    电光火石间,十字路口横出一辆货车,刹车胎噪尖锐无比。
    但再怎么刺耳,也比不过祖荷此时的尖叫——
    那道影子被铲飞了。
    第2章
    离那晚过去两个星期,祖荷上课还走神,班主任唐雯瑛和科任老师达成共识似的,没有给予眼神警告。班主任还特批她暂时走读,每晚十点下晚自习由蒲妙海接回家。
    祖逸风甚至调整工作时间,几乎每晚打包宵夜,有时是第一口猜不准属性的山珍,有时是她爱吃的寻常食材。
    祖荷向来很给母亲面子,没什么胃口也吃上几口。
    就连喻池的妈妈,喻莉华,他们高中的政教处副主任,也专门来跟她道谢。
    那晚是祖荷和蒲妙海把喻池送医院,一直等到他父母赶来。
    祖荷被呵护得像刚经历重创,实际上她只不过一个什么也帮不上的目击者。
    对祖荷来说,那个晚上变成血淋淋的噩梦,对喻池而言,也许是永远醒不来的现实。
    那件毛衣变成草莓压榨后的暗红,蒲妙海自作主张把它扔了。
    祖荷听到傅毕凯从家里来校,就会下意识问:“他怎么样了?”
    她近来眼神里都是这个问题,傅毕凯视而不见,终于被她问出,只得叹气。
    “情况不太好。”
    祖荷说:“你怎么知道情况不太好,消息从哪里听来的?”
    傅毕凯说:“我周末跟我爸妈去看他了,喻老师亲口说的。”
    祖荷瞪着他,不悦道:“明明说好去医院喊上我,你怎么自己单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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