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盯身体恢复之外,喻池还得为重回校园做打算。
    现在二月,最快出院也得下个月。出院和重回校园并非无缝衔接,他还得安装假肢,去康复机构练习走路。
    学校学风严谨,高二文理分班后,教学进度快马加鞭,加上高二暑假补课一个月,一学年教授完高二高三两个学年的课程,高三开学直接开始总复习,进行一轮又一轮的统考操练。
    喻池缺课一个学期,实际学习进度落后一学年,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蒋良平小心翼翼提示b计划:喻池留级高二,多出一年充裕的时间,健康和学业方面可以游刃有余;缺点是心理和环境压力比较大,高四生送同伴入大学如快刀斩乱麻,眼不见心静,留级生目睹同伴升入高三,备战高考,自己变成掉队雁,长期痛苦仿佛钝刀砍肉。
    再者离2008年北京奥运会只有两年,到北京上大学成为好一部分03和04级学生的美好愿望,喻池自然不愿错失良机。
    喻池一时难以抉择,只说等期末考成绩出来后再做打算。
    病房成为他一个人的考场,自己解题,自己对答案,估算分数,年级排名150左右,肉眼可见的退步。本来想通过竞赛提前保送,现在不得不壮士断腕,转攻高考。高二年级十一个班,每个班六十多号人,按照过去本校过去三年一本平均上线率50.37%计算,喻池保守估计还能混个重点本科。
    他脑袋没受损,智力正常(甚至超常),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这个中不溜秋的分数无疑成了兴奋剂。
    喻池当下拍桌板决定:不留级,正常升高三,参加明年高考。
    特殊孩子要追上同龄正常孩子的步伐,除了靠自己,更多拼的是家长的精力、财力和远见性。
    稻草人计划就此铺展,喻莉华负责喻池的心理疏导和康复训练,蒋良平负责日常饮食和教学进度。
    高二下学期除了六月中旬的毕业会考必须到校,喻池自学能力拔尖,决定继续休假至暑假补课,利用这段时间自学追上正常授课进度。
    喻莉华和蒋良平的职业发挥优势,他们私下聘请同事利用课余时间给喻池通过电话或现场答疑解难;一来喻莉华和蒋良平日常人缘和风评良好,二来大部分老教师看着喻池长大,也有私人感情,收费比外面家庭教师便宜很多,有一位年轻女老师甚至通过奖励红包还回大部分,体谅他们一家的不容易,也钦佩面对他们厄难的乐观精神;本来教育局禁止在职教师在校外兼职,校长同为母亲,自然能理解家长难处,对他们的低调操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喻池依然束缚在病房,还没能重新跑起来,便坐上长辈合力搭建的助推器,准备开始弯道超车。
    第7章
    祖荷回国调整好时差,便把抱枕塞进背包,背着去找喻池。
    她下线前和傅毕凯聊着,偶然泄露行踪,他便打电话过来:“我跟你一块去,正好我也好久没去看他了。”
    祖荷在玄关边换靴子边说:“你还是他发小呢,你也好意思。”
    傅毕凯哼哼唧唧,说:“两个大男人天天凑一起有什么意思呢。”
    祖荷提上过膝靴拉链,说:“你不天天跟言洲去网吧包夜吗?你俩算什么意思?”
    傅毕凯说:“你可以加入我们,更有意思。”
    祖荷不跟他啰嗦,系好围巾,和蒲妙海一块出门。
    祖荷照例先来公园喂鱼,没有菠萝包就买鱼饲料,有时是家里吃剩的馒头;蒲妙海正好趁机在附近锻炼身体。
    她与傅毕凯在医院门口碰头,傅毕凯提提她的背包,看着大,但没有想象中那么重。
    傅毕凯说:“你要炸堡垒吗?背这么大的炸.药包。”
    祖荷护紧她的背包,反问他:“寒假作业写完了吗?”
    ——这个问题才是货真价实的炸.药包。
    傅毕凯说:“你写完了?借我抄抄——不是,我意思是参考参考,临摹一下。”
    祖荷说:“怎么可能,你看我像会把作业搬过太平洋那边写的人吗?”
    两个拖拉选手互相挤兑着上楼。
    祖荷在垂帘边停一下,敲门般问:“喻池,你在吗?我进来咯。”
    这一瞬间,傅毕凯凌乱至极,觉得祖荷像进男厕打扫的女保洁员,推开隔间前嚎一句:有人在吗,我进来了?
    “过来。”
    放行令一出,祖荷先探出个脑袋,一脸嫣然,然后整个人蹦出来。
    “我回来了!”
    喻池还是坐在病床上,看上去却好像有点不一样了。祖荷盯他好一会,不自觉抬一下手:“你好像……脸上有点肉了?”
    但肯定不是跟她这种胖出一点双下巴的“有肉”不一样,主要做完手术那会儿他实在太瘦了,现在对比以往也还有点清瘦,但无疑精神了许多。
    “……是长回来一点。”
    喻池把笔记本合进参考书,参考书别进课本,简单保留书签。
    傅毕凯跟着从垂帘后出现,喻池明显愣了一下,回应那边的抬手招呼。
    祖荷把背包解下,甩在椅子上,迫不及待说:“我给你带了礼物!”
    “我也有小礼物给你。”
    喻池撑着床单,想往边柜那边挪,祖荷拦住他,说:“先看我的。”
    他只好坐回去。
    傅毕凯杵在床尾,变成空气人。
    “当当当——”
    祖荷自己配音,背包像鳄鱼嘴巴大开,她从里面救出一只菠萝。
    之前喻池一直用医院的枕头,现在就搁在腿下,偶尔压一压,把训练融进日常习惯里。
    祖荷这回也挑了一个差不多大小和厚度的。
    “给你训练用的,我从美国背回来的哦,仅此一个,想撞衫都可不能。”
    背包一下瘪了,可见祖荷就是为了背这个枕头来。
    喻池心里却饱胀起来,满满的喜悦,还有一丝不易分辨的其他情愫。
    他笑着接过,抱枕虽为菠萝造型,但跟真菠萝质地是另一极端——棉质布套舒适,内芯软得像刚出炉的菠萝包。
    喻池抽出被底下的蓝白条纹的医院枕头,还有点舍不得地换过去——这么可爱的枕头,就应该用来抱着睡觉,垫着都是屈辱吧。
    “我每天、好好锻炼。”
    祖荷已经适应他内敛的表达,感知到他的喜爱,握拳加油道:“每天好好抽打它。”
    喻池:“……”
    “抽打”一词实在太过写实,喻池不自然轻咳一声。
    祖荷笑嘻嘻把医院枕头塞到他后腰和床头之间,让他靠着舒服一点。
    傅毕凯的脸色像撞伤的菠萝,霉了。
    传说中可能的生日礼物,竟然落进喻池手中。
    失望,不忿,兼而有之。
    傅毕凯习惯性用手肘捣祖荷,也不用特意就能哭丧脸,说:“我的礼物呢?就他有我没有?班花偏心啊,好歹我们同学一年半。”
    傅毕凯碰到她胳膊那一刻,祖荷脑袋闪过司裕旗的话:你不觉得有些男人主动追求像在性骚扰吗,从目光、言语到肢体动作?
    仔细想来,傅毕凯真的很喜欢偶尔“碰”她一下,像这样捣胳膊,拍肩,甚至揉乱她的头发。
    祖荷表达过抗议,让他不要这样,傅毕凯并未当真,下次还继续。
    可能男生以为只是普通玩闹,没有跟性骚扰挂钩,最多只算你情我愿的调戏。部分女生碍于矜持不作声,默默避开,像祖荷大声反抗,他们还以为是欲迎还拒的羞涩。
    甚至祖荷以前只觉得傅毕凯这种行为很讨厌,没有清晰地定义为性骚扰。
    她狭隘了性骚扰的范围,曾认为涉及性.器官才算,殊不知非必要的肢体接触也属于性暗示和性骚扰。
    祖荷当下来气,说:“你要枕头做什么,又不是小宝宝。”
    ……难道床上坐着的这个就是小宝宝了?
    在某种意义上,喻池的确退化成“小宝宝”,毕竟小宝宝一开始也不会走路。
    傅毕凯登时气结,又不好明面跟“小宝宝”一般见识。
    祖荷很快转移话题,缠着喻池问:“我的礼物呢?”
    “小礼物。”
    喻池强调道,继续刚才做到半路的欠身,想拉边柜的第二层抽屉。
    祖荷眼疾手快,指着问:“这个吗,我来。”
    第二层抽屉收纳文具和文件,喻池示意一个透明塑封袋,里面锁着一个细长盒子。
    祖荷把塑封袋取出塞给他,喻池疑惑一眼,反应过来:还挺讲究仪式感的,大概要他亲自交她手中。
    喻池掏出盒子递过去:“不是什么大礼物,我没法出去买,前段时间《极客时间》当稿费寄过来的。”
    祖荷启开盒子,哇地一声取出钢笔,黑色笔身令她想起向舒公司展示的碳素钢假肢,线条刚硬流畅,隐含力量感。
    祖荷嘿嘿两声,笑容隐秘又自得,像得到什么传世好物。
    喻池读懂她的情绪,温和一笑,拉上一点菠萝软枕,换个位置垫着。
    傅毕凯仿佛一个牧师,见证祖荷和喻池交换“定情信物”。
    但他没有牧师的圣洁。
    傅毕凯想当黑手党,横刀夺爱,双手兜在外套口袋握成拳。
    祖荷扭头跟他说:“一会去文具店买墨水吧。”
    傅毕凯初显黑手党獠牙,说:“你不是不喜欢钢笔吗?一用钢笔就一手脏。”
    喻池:“……”
    祖荷说:“那是因为我不知不觉转笔,不关钢笔的事。我这个学期前还不喜欢吃菠萝包呢。何况这可是喻池送我的,让我多沾沾学霸的学力。”
    祖荷的欢喜不似伪作,下一秒把笔当香,拜一拜喻池这尊学霸大佛。
    傅毕凯:“……”
    喻池闷闷笑着,拉过被子盖住他的菠萝,好像把宝物埋进地里,等待秋天收获更多欢喜。
    “那你早点写完寒假作业。”
    ……原来送钢笔是这个意思?
    祖荷表情瞬间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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