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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为了安全起见,暑假补课中间没有休息日,持续不断20天,新学期注册的两天顺理成章变成高三学生的假期。
    放假当晚,祖荷请甄能君和以前寝室留校的同学到家里包饺子,次日和喻池去市中心买姬柠新专辑cd。
    一年过去,祖荷和喻池亲眼目睹摩尔定律的宏观表现,感觉到cd机就要淘汰出市,初中时代的软盘就是这样渐渐消失的。
    mp3和mp4越来越街机,体积越来越小,容量越来越大,流畅度和清晰度也有相应提升;路边随处可见的电脑店都在提供大容量歌曲下载服务。
    用不了多久,电子市场铁定会迎来新一轮迭代。
    祖荷和喻池还是高中生,考大学为首要任务,科技浪潮袭来,他们享受到便利,感受到速度,却没有能力“兴风作浪”,只能作为观潮者,用眼睛记述明日历史。
    祖荷和喻池还买cd,一来是买正版支持姬柠,二来会把音频文件拷出来,转换成mp3支持的格式——这一步当然喻池来做,他会选择flac格式,单个文件30mb以上,但无损格式音质好。
    这一过程买椟还珠,大概也算版权意识的萌芽。
    祖荷和喻池由蒲妙海开车送出来,一块吃了鲜虾小馄饨,才去约定的地方等回程车。
    祖荷打饱嗝,揉着肚子,举着手机慢悠悠回别人短信。喻池没带包出来,胸前挂着祖荷的双肩小包,装满她的零零碎碎。
    两个少年容貌出众,第一眼像学生情侣,再细瞧男生走路不太利索,又身负“重担”,活脱脱被压迫的哥哥形象。
    祖荷下一个饱嗝还没打出来,感觉身后有人逼近,忙往喻池那边靠——她一直走在喻池的左边,怕路人把他撞了——正要扭头看看谁那么不长眼睛,路那么宽还要往她身上挤,她是装了空调那么凉爽吗?
    手中忽地一空,手机没了。
    一条黑影往前蹿。
    祖荷和喻池俱是一愣,祖荷叫着“有人抢手机”,拔腿追击,喻池也下意识跑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跑,一年没有跑过,最快走路速度只够追上平时的祖荷。
    喻池完全由条件反射驱动。
    下车前祖荷让他把膝关节锁上,逛街要走很久,即使坐下休息,伸直就伸直呗,也不是不能秀大长腿;喻池那会犹豫一下,从了。
    现在多亏祖荷的坚持,他不但跑起来,还没摔倒;步态美不美观已经不再重要,喻池要平衡,要速度,要追上劫匪。
    祖荷一边跑一边骂。喻池胸前小包颠落臂弯,他干脆拎在手中,甩成一把流星锤。
    绿灯跳动,进入倒计时,劫匪眼看穿过斑马线,喻池送出流星锤,包中cd塑料盒角击中小偷脑袋;晕乎的瞬间,劫匪不自觉缓了一步;小包的肩带意外套中劫匪脖颈,劫匪一带二摔了狗啃屎,成了喻池的人肉垫子,祖荷刹车无能,也扑到喻池身上……
    三人层层叠成巨无霸汉堡。
    第11章
    祖荷和喻池本来计划上午逛街,下午打游戏,这下从派出所出来,已经夕阳西下,两眼昏花。
    喻莉华在学校忙开学工作,蒋良平抽空过来,和蒲妙海安抚两个孩子。
    喻池没怎么说话,祖荷全程激动描述案发详情,叫板形貌猥琐、身高不足根号三的男青年劫匪,正义凛然,别说蒲妙海,连警察姐姐也按不住她。
    劫匪倒地那一刻,祖荷的手机飞甩到路上,出了车祸,粉身碎骨;劫匪推诿扯皮,不想担责。
    然而收妖怪的班房由不得他说不,这贪鬼当晚就被刑拘了。
    回程四人同车。
    祖荷接到祖逸风从外地来的电话,已经疲了,没工夫再骂劫匪,只说多亏喻池帮忙,还撒娇让她买个新手机。
    祖逸风统统同意。
    家中没人做饭,蒲妙海在前头说:“要不我们叫上喻老师一起去小区门口的海鲜砂锅粥?”
    祖荷接电话时注意到喻池有意无意捏摩挲接受腔,一个下午不时有这个动作,怕是隔靴挠痒,里面难受得紧。
    他没有抱怨,只是双唇紧抿,偶尔蹙眉,祖荷关心过几次他要不要先回去,有没有事,他都摇头。
    这位同桌恐怕很倔强,否则也不会拒绝将赤.裸的残端示人。
    在蒋良平回答前,祖荷突兀插话道:“妙姨,今天没得午睡,我好累,想躺在沙发上吃,不想在外面。喻池,你呢?”
    喻池神色复杂看她一眼,半是感激救场,半是抱歉,说:“我也想在家里。”
    蒋良平接茬道:“本来以为孩子们下午回来,我煲了绿豆粥作午点。现在回去还温着,要不再去楼下超市加个熟食和凉菜之类?”
    折腾半天,天气燠热,祖荷和喻池都没什么胃口,异口同声说好。
    祖荷开了一缝窗户,夏风不断割进来,喻池望着那线窗户和看不见的风,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无法平静。
    就在追击劫匪时,喻池意外发现他还能跑起来,还能感受到风,虽然结果摔倒了,很狼狈。
    “还能跑”这种认知激起隐隐的希望,像一记精神兴奋剂,或多或少麻木了身体上不适。
    祖荷说先回家换身衣服,细心与体贴给足他空间与尊重,比之“还能跑”更难能可贵;后者属于自我较量,他有较大把握可以掌控自己,前者确是付出也不一定等于回馈。
    他无疑还算幸运。
    喻池刚一回到家,便坐到高度合适的定制换鞋凳上,右脚可以直接从鞋子拔出,左脚踝关节固定,得松开鞋带、外掀鞋舌,把“假货”剥出来。
    他站起直接扶墙单腿蹦向卧室,牙关松开,不再忍耐呻.吟。
    蒋良平跟在后头,担忧问:“要上医院看看吗?”
    “我先看看。”
    喻池关上主卧的门,扶着家长精心设计的无障碍扶手跳到床边,直接扒下长裤,接是假肢、硅胶套,最后慢慢卷下贴肉的绷带袜。
    顶端磨破皮了,毫无疑问,穿戴时间过久,夏天出汗,剧烈摩擦——活像重新削去一片肉。
    床边桌就放置药品收纳盒,喻池熟练地打开盖子,开始倒抽着气消毒。
    假肢暂时不能再穿,绷带袜也勉强,喻池打算暂时晾一下,但也不能“裸奔”太久,平时即使不戴假肢,也要套上绷带袜防止变形。
    顾不上穿裤子,喻池挪到电脑桌旁,打开网页同时输入两个关键词:截肢,长跑。
    按下回车键,小手指紧张得似乎痉挛。
    返回相关结果寥寥。
    喻池不太意外,国内无障碍设施还没和国际接轨,一线城市还差强人意,更别提偏远省区的非首府城市。
    如果存在戴假肢跑步、成绩还出众的例子,住院时护士早就用来激励他,她们知道出车祸的前一天他刚刷新学校的长跑记录。可惜她们资料库里记录的恢复最好的例子也仅是——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幸好互联网没有地域差别,喻池没有丧气,用google检索amputee和jog,前排结果有一篇截肢士兵和布什总统在白宫慢跑的报道,这位士兵在伊朗爆炸中受伤,左脚踝以下截肢,右脚膝盖以下截肢,只说用了一套特别的假肢——喻池从唯一的配图研究,第一次见到这种j型假肢(从脚后跟往脚尖方向勾),没有匹配假脚,更没穿鞋子,假肢直接落地。
    喻池和假肢还是新朋友,从起初磨破皮到生茧再到破皮,他还在适应期。之前不敢好高骛远,对假肢的期待仅是像护士说的“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没了解过假肢运动方面。
    又搜了好一会,看了几篇文献,运动型假肢的j型深深埋进脑海。喻池很早之前就把大学目标定在一线国际化城市,这会愿望更如滚滚熔浆,即将喷发,好似他已经穿戴上这种装置,重新在塑胶跑道上起飞。
    折腾这么一会,门外似乎多了几道人声,祖荷大概过来了。
    喻池用保鲜膜裹了残端,以免伤口泡水,以前健全时仗着身体素质好,根本不把这种小伤口当一回事,现在可不行了,走路全靠这短短半截腿,得好好护着,哪怕它多么的丑陋和羸弱。
    喻莉华和蒋良平的贴心设计派上用场,喻池可以在自己的空间里完成一系列私密操作,不用腋拐也能自由进出浴室。
    喻池匆匆冲了澡,在戴假肢和拄腋拐间,犹豫片刻,喻池选择后者。
    只有明天一天在家休息时间,他不敢再拿自己冒险;再者,他隐隐还有另一层考虑,祖荷见过他不戴假肢用腋拐,他那道羞于示残的心理防线退后一截,只剩下“羞于赤.裸示残”。
    当然仅对祖荷有效,面对傅毕凯,他就算疼得像火腿削片,也会把自己装配齐整。
    依旧一条休闲棉长裤,空裤管别进裤腰带里。
    “好点了吗?”
    听闻主卧开门,祖荷从沙发扶手歪出上半身。
    喻池拄腋拐稳健走来,厨房的抽油烟机声刚刚停歇,蒋良平端菜从厨房出来,恰好喻莉华提着超市的熟食和凉菜出现在玄关。
    祖荷并未多关注他的换装,嫣然道:“你时间掐得正好呢。”
    她站起来,脚上踩着自己的黑底红拖鞋;两家人独占电梯拐过来的这一段走廊,大人每天会把走廊拖干净,祖荷和他可以直接穿着居家鞋串门。细想之下,最得好处的人还是他,因为穿脱鞋子实在太麻烦了。
    这天晚上,喻池做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梦:他又重新回到赛道上,穿着网上看来的j型假肢,取得不错的成绩,祖荷屁颠颠跑过来,问他要手机号码,他挺拽地说不给,祖荷差点哭了,他补一句:但是我可以把银行卡密给你。
    什么逻辑……
    喻池早上坐起来,仍觉得好笑,下意识拿起手机想跟祖荷分享,才记起她手机没了。
    梦境残留时间很短,一般洗漱后差不多忘记;偏偏这个梦喻池记了很久,很深,梦里有他关注的三样元素:j型假肢,长跑,祖荷。
    但他没机会跟她分享,身边很快被“其他”故事占满。
    开学后校园一下多了两个年级的学生,一改只有一条“龙脉”的清净:起床和大课间不再只有单调铃声,多了一首起床歌,但也许为了不让学生沉醉于音乐,往往选的都是过期好几年甚至十来年的曲子,腻味到叫人赖不了床;中午的广播频道才是流行音乐的舞台,而食堂也成了学妹学弟的主舞台。
    总而言之,到哪都是人。
    考完上学期欠下的期末试没几天,原来十一班和他相熟的男生下来找他聊天,那男生就坐祖荷位子,习惯性要拿一本书来转,偶然翻到课本扉页祖荷名字。
    “我去,不是吧,你还跟你女朋友同桌啊,那么好,你爸妈知道吗?”
    喻池以前也有转书的习惯,经常无意识带动“后排乐园”的男生们一起转,不分上下课,场面壮观,犹如耍花碟,让任课老师头疼不已。后来这毛病在喻莉华暗示下戒掉一半,上课不转了,毕竟政教处副主任的小孩总要起点带头作用,就像他也决不能带手机进校园。
    但手总不能闲着,就改行转起笔来。
    他顿住用笔尖敲敲习题本,狐疑望着对方:“女朋友?”
    对方戳戳扉页上疏狂的名字,暧昧道:“装什么傻呢,才转班几天就把级花搞定了。”
    密集敲纸声泄露他的烦躁,喻池面无表情就是最合适的态度。
    “……不是,你别乱说。”
    那哥们熟络地拍拍他肩膀,挑挑眉了然道:“我会帮你‘保密’的,在老师和你妈面前,放心吧。——不过你们都住一个小区,家长是不是早默认了啊?我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吧?”
    喻池不客气骂道:“你是操蛋。”
    那哥们不怒反笑,既已将八卦认定为事实,当事人怎样抗辩都成了“羞于示人”而已。
    他亲昵地勾着喻池脖颈,挑眉道:“好样的!”
    “……”
    祖荷回来显然心不在焉,以前还偶尔探个脑袋过来抄他笔记,现在整堂课没跟他说话,课间连眼神接触也没有,老师一走,她马上跑出教室。
    好像被风言风语赶走似的。
    喻池的确低估绯闻的传播速度,主要他现在生活习惯改变,能接触到的信息源没有以前广。
    出车祸前,喻池每天傍晚跑步,跟田径队那些体育特长生相熟;他像傅毕凯一样寄宿,晚上熄灯前跟不同班不同年纪的人串门聊天;就连走去食堂短短百来米的路上,也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
    他也曾经像祖荷一样不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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