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你准备当哥哥了啊。”
    喻池眼神一凝,忍不住在草稿纸上戳了一个点;傅毕凯也豁然停笔抬头。
    这显然是爆炸新闻。
    傅毕凯笑道:“爸,你是不是也想给我整一个妹妹?”
    傅才盛怪声一笑,说:“孩子又不是捏娃娃,随随便便就‘整’出来一个,要付出代价的,你懂不懂?”
    “你还当我两耳不闻窗外事啊——”尾音拉出一个慵懒的哈欠,傅毕凯继续说,“计生不是吗,一般情况下,公职人员不能生二胎,不然夫妻俩得下岗一个。特殊情况除外。”
    喻池就是那个特殊情况,他属于残疾孩子,按政策家里可以生二胎。
    他回想喻莉华的异常,好像气色确实差了一些,冬季衣服厚重,腰身更容易掩人耳目,他家饮食倒没实质性变化,仍继续一贯的清淡。
    手机上的计时器一直走在,他沉默地盯着卷子上同一道题,虎口潦草抬着中性笔,迟迟没有握住。
    傅毕凯无不羡慕地说:“我早就想要一个妹妹,长大像祖荷那样性格,每天多有意思啊。——喻池,你没想过有一个弟弟还是妹妹吗?”
    喻池冷笑一声:“祖荷会揍人,你妹妹以后会不会?”
    “……”
    傅才盛站起来,又用拇指和无名指扶了下两边眼镜腿,一派把头衔里面的“副”字摘掉的自信从容,下半年晋升,孕妇应该当不起主任的重责吧?
    “没准人家喻池喜欢弟弟,男孩子多皮实多好养啊。你真是瞎操心。——行了,不打扰你们俩好好学习,我还有事先走了。”
    第24章
    祖荷来时,三个人的教室没有什么异常。
    她习惯性悄步坐到椅子,跟闻声抬头的喻池相视一笑。
    傅毕凯打破默契的安静:“又睡懒觉,昨晚干什么去了?”
    “看片。”
    傅毕凯暧昧一笑:“看爱情动作片吗?”
    “《末路狂花》噢,谁嘴贱就把谁砰砰掉的片子,特别酷。”
    祖荷一手比枪,一手托枪,单眼瞄准他,发出一个冷酷的轻音——
    砰。
    “……”傅毕凯终于没了声音。
    祖荷拉出多音字的专项卷子默读,当作日常早读。约莫20分钟后,她也跟着喻池看弱项物理,以便趁机问问题。
    过了十分钟,祖荷察觉出异常。
    “我还没写,题目很难吗?”
    喻池在理综卷子上标上已用时间,暂时收起,等精神稳定再继续。然后开始做数学卷子的选择题,每道题花费时间不多,可以防止思考过度走了神,“没有。”
    “噢,看你一直不写,还以为很难。”
    喻池暗暗叹气:“有问题要问吗?现在不想写新题。”
    “有!大大的有!”
    祖荷立刻将卷子翻到前一面,把昨天圈出来的“疑难杂症”指给他。
    喻池先看她写这块用时——祖荷受他影响,如果卷子分不同时间写,每块时间用时标好,总时长不能超过某个数,理综试题繁多,时间有限,往往要舍难取易,不能在某一科或某一题花费过多时间——祖荷自觉道:“超时了。”
    喻池没多说什么,时间只是一个参考数据,单独拎出来没什么可说的,分析错题原因才是关键。
    他答疑一个小时,自己也顺便巩固了基础,心情稍为平复,剩下一个小时用来复习语文和英语。
    十二点,三人同时锁门离开教室。
    傅毕凯在傅才盛的教工宿舍休息,叫个外卖,下午继续学习或出去玩。
    “班花,下午网吧挂机,去不去?”
    祖荷看了眼喻池,对方没什么反应。
    “我想回家陪我阿姨噢,她不是刚出院了嘛。”
    傅毕凯噎住,说:“你和你家阿姨,到底谁是保姆啊?还要你陪的吗?”
    祖荷说得天花乱坠:“当然啊,你看我阿姨没有结婚,一个人挺孤单的,我和我妈妈就是她最亲的人,肯定要多陪陪她呀。”
    傅毕凯扯扯嘴角:“所以人到了一定年纪还是得结婚,不然一个人老了生病都没个人照顾。”
    喻池不经意低头一笑:“听你这话怎么结婚跟找保姆一样?”
    傅毕凯辩解道:“互相照顾,互相的嘛。”
    祖荷点头:“主任,以后谁跟你结婚前我一定给ta提个醒,这人结婚是想找个人照顾他。”
    两人默契结成同桌联盟,坚不可摧,傅毕凯一下子成了孤零零的反方,心中五味杂陈。
    傅毕凯怪叫一声:“哎哟我的妈呀,班花你还能自动提醒自己的吗?”
    他明摆着占她口头便宜,赤.裸裸的,祖荷冷笑道:“我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不信你问喻池,我俩情况差不多。”
    没有什么比“同桌联盟”对傅毕凯的打击更大,祖荷每一次和喻池站一队,他都无形遭到淘汰。
    傅毕凯不以为然:“你现在才多大啊,未成年呢,以后你的想法会变的。”
    “不会啊,你看,我小时候不喜欢自大的人,现在也是呢,”祖荷朝他展露招牌笑容,三人已走到分岔路口,她扬扬手,“走了,拜拜咧。”
    傅毕凯:“……”
    到得傅毕凯走出视听范围,喻池转头跟她说:“下午我想去cd店转转,你去吗?”
    两人交往中喻池往往习惯被动,这一次主动开口,祖荷欣喜还来不及。
    “去去去,当然去。大冷天也不想睡午觉,一睡就能睡到天黑。我还想去电玩城。我们吃了午饭出发?”
    “你不用陪你家阿姨了?”
    祖荷说:“我家阿姨不用人陪,一会你就知道了。”
    祖荷推开家门,蒲妙海正在跳舞毯上闯关,bgm是一首韩文歌曲。
    她出院后去看过一次蒲妙海,往她病灶那片瞄时,蒲妙海还豪迈一挺胸,说:“荷姐看看,像不像漏气了?”
    蒲妙海那边遗传因子强大,确实比她们祖氏母女伟岸,祖荷当然也没看出来漏不漏,笑着说“减少阻力”。
    祖荷对喻池说:“她现在比我们还有精神,一会还要去找她得姐妹们唱k。”
    喻池:“……”
    祖荷目送他回家吃饭,说:“我们一会搭公车去吧,好不好?”
    她去远一点的地方都由蒲妙海开车接送,否则也会打车,其实很少坐公车。
    喻池果然问:“怎么想着坐公车了?”
    祖荷说:“我们这正好起点站,人少,有座位。你看呢?”
    喻池顿了一瞬,点点头:“我都可以,看你。”
    祖荷临进门前说:“那一会记得带公交卡。”
    喻池走进家门,喻莉华正从卫生间出来,清清嗓子,难掩困顿。
    蒋良平挂着围裙,从厨房探头:“又吐了?”
    喻莉华晃晃脑袋,试图清醒:“受罪。”
    喻池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妈妈不舒服吗?”
    “小问题。”喻莉华应一声,端杯子接温水喝。
    一顿饭沉默不语。
    放下碗筷时,喻池提及下午和祖荷出去。
    “我们搭公车,证可以免票吧?”
    出院以来,喻池没有独自乘坐过交通工具。之前去康复中心,由家长接送;逛街会乘祖荷家的顺风车;至于以前熟识的同学,他转班后基本没有校外走动。
    假肢和高三同时套住他,生活变专注,也单调了。
    喻莉华和蒋良平一下子没回过神。残疾证一出院就去评残办下来,安装假肢有政府补助。费用支出一直由喻莉华操办,证也在她手上。
    喻池只看过一眼这个绿色小本子,证件有效期十年,但他的残疾却是终身的。
    喻莉华给出一个充满希望的解释:“也许某天你觉得可以跟正常人一样生活工作,用不着国家补助,过期后不再补领也可以。”
    她说:“应该是上车拿出来给司机看一眼,一会让你爸爸找给你。”
    出门前,喻池换好鞋,接过绿底黄字的小本子,瞄一眼,没翻开,直接揣兜里。
    “我会用好这个证的,你们……也是。”
    他似乎想挤出一个鼓励的笑,但没成功,僵硬难堪,然后开门出去,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中年人。
    蒋良平问:“什么叫‘你们、也是’?”
    喻莉华皱了皱眼睛,同样困惑不已。
    “你是语文老师啊!”
    蒋良平艰难思索:“‘也’对应‘用’,他让我们‘也’‘用好’这个证?——要是他没犯语病错误的话。”
    “语文老师!”
    蒋良平说:“我们能用他的证来干什么?就算有补贴也是给他呀,又不会私吞……”
    困惑未解,喻莉华浑身愈发不舒服,揉了揉太阳穴。
    “这孩子话里有话,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我最近跟他聊的基本是想吃些什么——”
    蒋良平目光转向喻莉华,意思在问:你呢?
    喻莉华说:“我和他也没聊特别的,连他和祖荷什么关系都不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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