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妈妈跟钟老师也是同医院的专家啊,还有你爸和赵女士,也是同事,不也在一起了。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事情总有两面的,我不否认这种可能性,但还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莫澜笑着缠住他胳膊:“我也觉得挺好,所以刚刚拒绝了一个高薪offer呢!快说,你是不是很感动?”
    他亲她头发:“嗯,感动,所以打算回去给你做顿好吃的。”
    “真的吗?我要吃龙虾,有没有?”
    “你别说,我还真买了。给你用黄油焗,放西兰花和口蘑,虾头虾尾煲粥。”
    “哇……快别说了,我的口水……别磨磨蹭蹭了,回家回家!”
    她在他背后推着他上车,两人一路笑闹着回他的住处。
    本以为接下来的几天可以安逸地休息一下,顶多再想想怎么应付秦江月那边。莫澜连策略都想好了,买了巴宝莉的围巾和maxmara的经典款大衣,让他带回去:“喏,新年礼物,你妈妈应该会喜欢的。她要不肯收,你就跪在地上双手奉上,我连下跪的垫子都给你准备了,说不定她一高兴还给你包点压岁钱。”
    她果然从高端大气的购物纸袋里翻出个花花绿绿的软垫来,继续道:“要实在不行,还有planb。你给你妈洗一次脚呗,我买了新款的洗脚盆,全自动的,已经快递到你们家去了,请钟老师收着,就等做秘密武器派上用场呢!”
    百善孝为先,做了大医生的亲亲儿子为她洗脚,肯定心情大好,再谈什么都不是问题。
    程东睨她:“想的可真周道,那你干什么?”要知道他没在过年可是因为她啊,要是不能带她回去获得母亲谅解,那这plana,planb的有什么意义?
    莫澜摊手:“我就负责出谋划策呀,把你们母子的关系修补好了,别让你妈觉得你是被我给抢走的,我们的将来才有指望。”
    程东直摇头。她把手机扔给他:“好了,别倔了,好歹打电话拜个年吧!万一你妈杀上门来就更不可收拾了。”
    其实她说的都在情在理,程东握着手机踟蹰片刻,还是拨通了秦江月的手机。
    电话是钟稼禾接的,他似乎走得很急,气喘吁吁的:“阿东啊,我在去医院的路上,你妈手机忘拿就忙着上手术去了。你今天没值班是吧?有空的话也到医院来一趟吧,有点紧急的情况……”
    程东耐心听他说完,挂了电话就拿上大衣要出门。莫澜跟出来,问道:“怎么了,没事儿吧?”
    “是赵媛,术后子宫收缩不良,大出血,又上了手术台抢救。我得去一趟。”
    他面色凝重,莫澜也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我陪你一起去。”
    …
    他们都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程越峰。他一改往日仿佛面对一切都波澜不惊的镇定模样,焦躁地在手术室外走来走去。
    程东和莫澜赶到时,钟稼禾也到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时抬头安慰几句。
    当然他们都知道,此时任何安慰都是徒劳。
    程东上前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哪些医生在手术台上?”
    钟稼禾说:“产科、妇科、胸外都上了,血库的血也已经到位了。他们请了你妈妈来主刀,放心。”
    程东吁了口气:“子宫能保住吗?”
    钟稼禾轻轻摇了摇头。
    程越峰大声道:“保住什么都不如保住命来得重要!”
    这是家事,也是三位医生之间的对话。他们甚至不需要提问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那些特定情境下会发生的意外、那些专业术语、那些抢救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危险和之后可能发生的结果,没人比他们更了解。
    程东安抚程越峰几句,就转身道:“我上去看看,你们别太担心。”
    秦江月做了三十多年妇产科医生,术后抢救、子宫切除不知道做过多少例,甚至救活过死亡率几乎百分百的羊水栓塞的病人,在全国都是颇有名气的专家。要不是这样,也不会大过年的还特意将她从家里请过来。
    只是作为家属的心情总不会太好,不敢想象最糟糕的后果,又不得不做悲观的假设。
    莫澜买了饮料来给程越峰和钟稼禾,安抚他们坐下来等。
    仅仅一面之缘的人,现在危在旦夕,她竟然也牵心动脉般难受。这么看来女人真是伟大的,生个孩子都有可能在生死边界走一遭。
    她看到程越峰手里的病危通知书,作为一位医者,哪怕只有一次,为最亲近的人收下这个,心里的滋味一定比普通人更难受。
    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和愧疚,在等待的每一秒里都是折磨。
    她不愿想象,今后也不愿程东承受这样的痛苦。
    可生活总是无常,没有什么是恒久不变的。事业和婚姻都焕发第二春的程越峰也算是人生赢家了,又何曾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遭遇?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手术结束,又输了血,赵媛的命是救回来了,只是子宫没有保住。
    秦江月摘了口罩,跟程东一起走出来,看到莫澜也在,皱了皱眉。
    程越峰连忙迎上去,焦急地问:“怎么样?”
    秦江月长舒了口气,看他一眼,说:“子宫摘除了,也输了血,过了这24小时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好好护理,好好休养,她还年轻,很快会复原的。”
    她看起来有点疲倦,程东扶了她一把,钟稼禾忧心道:“是不是头晕?你没吃药就出来了,我带了血糖仪来,你先……”
    秦江月抬手打断他,扫看了看莫澜,对程东道:“你带她到这儿来干什么,还嫌不够乱是不是?带她走,我被人家看笑话已经看得够多了,大过年的让我清净会儿。”
    程东胸口猛地一揪:“妈……”
    “你过年都不着家,也别在我跟前晃了,跟她一起走,看见就心烦。”
    他愣了愣,莫澜上前挽住他:“你妈妈累了,我们让她休息会儿。走吧,这里有钟老师在,不要紧的。”
    她跟钟稼禾目光相触,会意地点了点头,才硬拉着程东离开了。
    等他们走了,秦江月绷紧的弦才像完全松弛下来,对程越峰道:“孩子们不在我才这么说——救回赵媛这一命,我跟你就算两清了,今后谁也不再欠谁的。”
    ☆、第50章 清风不解语〔3〕
    窗外草地上有孩子们在玩球,大一点的孩子踏着滑板车在一旁你追我赶地疯跑,笑闹声不绝于耳。
    程东看得出神,锅里煎的牛排滋滋作响,他也忘了去翻动。
    莫澜啪的一声关掉火,把一旁调好的酱汁递给他:“都煎老了,记得多淋一点酱汁啊!”
    他这才回神,拿过盘子,将牛排装盘。
    “这块给我,我帮你重新煎一块。”
    他重新拿牛排下锅,莫澜从身后抱住他:“没关系啊,我喜欢吃煎得熟一点的。”
    “菲力还是嫩的好吃,超过五分就嫌老了。”
    她却已经用手指沾了盘子里的酱汁含进嘴里:“盖章喽,是我的了。别跟我抢啊,你自己煎块三分熟的就好,我不喜欢吃的肉里带血水,这块正好。不过你看什么看得出神呀,外面有美女吗?”
    她伸长脖子往外看,只看到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以及照看孩子的爷爷奶奶。
    他笑着扭头看她:“我要看就看家里这个了,何必舍近求远。”
    “这话我爱听。不过我除了观赏之外呢,也可以聊聊天的。与其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做事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不如跟我说说呗?”
    程东把牛排煎好,跟她在餐桌两头坐下,说:“其实没什么,就是想到我妈那天的态度,有点奇怪。我长这么大,从有记忆开始还没见她这么烦躁过。”
    印象中他还是头一回被母亲嫌烦。
    莫澜切着盘子里的牛排道:“哎呀,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嘛!虽然医生没法选择病人,但女人的心眼其实很小的,赵媛毕竟是你爸爸现在的太太,那天那种情况换了是谁都会有点尴尬的。你妈面子上过不去,呲哒你几句,就别跟她计较了。”
    他看她:“你倒是大方。”
    其实哪里是他要计较呢,无非是关心她的感受。说好了不让她再受委屈的,可不管怎么样,家人这一关总是避不开,眼见她跟着他东奔西走,母亲却还是给她脸色看,他心里难过。
    “那不然怎么办,跟她对战?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啊?你夹在中间也为难。你妈妈是医生,也是病人,更年期患者心情本来就不好,顺着她一点也就是了。”
    秦江月近年身体不太好,又是高血压又是糖尿病,更年期综合征也很严重,他们都知道。
    程东伸手过来拉她,两人的手在桌面上交握。他轻声说:“澜澜,告诉我,四年前是我错了。”
    她心头一跳:“什么呀,好好的,怎么又说这个?”
    “你那天跟我爸说,人是会变的,你跟四年前不一样了。其实我觉得不是,你一直都懂事,善解人意,只不过你有你自己的方式。所以钟老师那件事,你坚持一定有你的道理,那就是我错了。”
    要承认犯错并不容易,尤其他们蹉跎这么多年的光阴,失去许许多多,甚至于她宫外孕手术时他都没有陪在她身边……这些错过假如都是因为他的过错,恐怕他真的很难原谅自己。
    莫澜却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侧身往他腿上一坐,揽住他的脖子道:“我问你啊,我们俩现在这样,你开不开心?”
    他点头:“开心。”
    “既然开心,那为什么还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是非对错,比我们真正在一起还重要吗?”
    只要没有伤害到其他人,其实真的不是那么重要的。
    “程东,”她抚着他的衣领,低声叫他,“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任何人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不管我做什么,都是希望你开心,天天都开心。”
    他笑了笑,抱紧她道:“我本来就是天天开心的,你不知道吗?”
    他在她胸口比划,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做心脏手术的“开心”。
    她被他逗笑。程东又说:“有句话说的对,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不开开心心地过呢?”
    “是啊,人生无常,这回我看到赵媛一天之内上了两次手术台才把命保住,才知道果然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她想了想,问道,“赵媛也应该快要出院了吧?我们还要不要去探病?”
    程东摇头:“只要人在康复就好,该尽的心意都尽到了,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比较好。”
    “嗯。”莫澜也同意,毕竟已不是一家人,还是尽量保持距离吧。
    …
    农历新年过去,医院又迎来一波看病高峰。有些不是很急的病患已经忍耐了整个长假,而过年过节又特别容易因为短时间内突然改变生活习惯而诱发一些急症。
    程东接连做了两台手术,忙得有些头晕眼花,好不容易在值班室里睡了一觉,下午又被肝胆外科叫去会诊。
    他到那里的时候,发现骆敬之也在,不由好奇道:“什么情况,怎么把你也叫来了?”
    旁边的医生连忙介绍情况:“45岁男性,有糖尿病史,自己注射胰岛素的时候把针头拗断在腹部皮下了。从县医院辗转到市二院,都说没有条件做手术,就到我们这里来了。初步看位置很深,要拿出来估计很棘手,主任让我们请几位过来会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方案。”
    程东跟骆敬之都是外科系统最出类拔萃的年轻医生,胆大心细,有些病人老专家未必肯冒风险,他们却可以做。
    程东仔细研究了x光片,问骆敬之道:“你怎么看?”
    “针头圆滑,难以确定位置,这两张x光片都不够,要再多做几回。”
    “我同意。”程东点头,对旁边的医生道,“照骆医生说的,再多照几个方位的x光片。”
    年轻医生去办了,骆敬之才道:“就算现在x光片能确定位置,也不能保证针头不移动,上了手术台可能位置又变了,你怎么下刀?”
    这正是棘手的原因所在。程东蹙眉沉思,骆敬之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你来了,就一定有办法,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还得回去忙。”
    “科室最近病人很多。”
    “嗯。”骆敬之顿了一下,“不止是工作上,家里也有些事,不得不分心。”
    “什么事,要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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