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十几天的路,大家吃过饭干脆休息了。
    等到第二天起来,纪彬掀开棉花被子,这才发现外面竟然已经下雪。
    也是他们走得及时,要是被大雪困在路上,那可太难走了。
    没想到刚来就碰到好事,纪彬心里都轻快很多。
    纪彬穿好棉衣出门,外面的陈乙正在跟着柴力练拳,一招一式虽然不标准,但是按照陈乙的力气,纪彬觉得自己肯定承受不住。
    柴力讲纪彬出来,立刻收招:“东家,焦家把日常所需都备齐了,不用我们出去买了。”
    当初他们出发的时候,想着轻装简行,除了必要的东西之外,什么都没带。
    原本以为还要出去购买,这焦家人已经提前备好,看来是欢迎他们的。
    这不又是一件好事吗?
    纪彬笑着点头,让他们继续练拳。
    等了不到片刻,送早点的人就来了。
    吃过早饭,众人在暖和集合,纪彬这才发现,他们焦家人是真的多啊。
    除开来过年的亲人们,到各地种棉的就有十六个,如今他们十六个都在,齐刷刷看着纪彬,一看就是一家人。
    别说江南回来的四个人,其他分散全国各地的焦家人十六人,也全都在此。
    好在这个暖阁足够大,看着也不显拥挤,毕竟炭火盆都烧了六个,足以见这地方的宽敞。
    纪彬特意晚来了一会,不是他拿架子,而是焦家人在一起肯定要先聊几句,所以他提前让陈乙过来说过,他约莫晚到半个时辰。
    就是让焦家人先聊,毕竟人家是一家人。
    焦家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一路下来,他对纪彬已经敬佩多于尊敬。
    若是家中子弟有纪彬这样的年轻人,那他真就不怕什么了。
    可惜这么多人当中唯独一个焦老二稳重,但他们是同辈人,下面还有个焦十五识字,这也太少了些。
    等纪彬坐下,众人下意识问好,在焦家主的介绍中,他们已经全然相信纪彬。
    毕竟能有那样的聪慧,对他们来说肯定是好事啊。
    纪彬一来,在汴京主事的焦老二就把这边的事全都和盘托出,半点没有隐瞒。
    所有人安静地听着说话,最小的焦十五焦十六,还有陈乙柴力帮忙倒水,这一说竟然就是将近两个时辰。
    当时焦家人被分开,每人到一户中教导种棉,焦家主被他们送到杭州,也是想让家主远离是非之地。
    分出去的焦八焦十四还算稳重,去宿勤郡的焦十一,还有其他蜀地,闽地的人也都是选技艺较好的,毕竟他们出门在外,只能靠自己的知识来教导。
    反而在汴京的人他们可以互通消息,大家反倒安全点。
    其实种棉的时候没什么特殊的,只是种的范围着实不小,这里五六月份开始种棉花,十家当中,没有一家低于两千亩棉花地。
    话说到这,纪彬心里更疑惑了,没有一家低于两千亩地?那十家至少种了两万亩棉花,这产量最少也能有一百四十万的产量。
    这么多产量,为何汴京棉价还是那样高?根本不符合常理。
    但纪彬没问,静静听着焦老二继续说,把疑惑埋在心底。
    反正种棉的时候,焦家人认真种棉,这也没什么可讲的,至于这些人家互相认识,那也没什么特殊的。
    除了其中两家,似乎有些不同,好像有些受排挤。
    也就是焦十五焦十六待着的两家,不过这两家对焦家人还是比较和善的,如今的宅子都是他们帮忙寻摸买的,甚至还补贴了点银子,宅子里的物件也送了不少。
    其余八家人心是齐的,这八家人种完棉花之后,也不让焦家人离开。
    之后还是焦十五焦十六买了宅子,焦家人才能陆陆续续搬进来。
    不过若是想出京城的话,还是要提前跟各家说。
    焦老二最后道:“许是那些人最后知道我们只是普通农人,也不防备了,所以知道些消息。”
    “我们在的八家里,跟如今汴京风头正盛的禹王走得很近。”
    “剩下的两家,也就是焦十五焦十六待的两家里,似乎是中立态度,所以被其他八家排挤。”
    可现在汴京的形势,哪有不站队的。
    禹王太子之争,连纪彬都猜到一些,在皇城里的众人,自然更加明白。
    剩下的两家,只怕跟太子是有些联系的。
    这也能解释,太子为什么知道焦家人在写书,还能悄无声息地来拜访。
    毕竟这宅子都是那两家人帮忙置办。
    其中有没有太子的授意,这谁也不知道。
    又或者等到纪彬焦家主见了太子之后,说不定能看出些什么。
    纪彬深吸口气,他似乎已经明白什么。
    棉花暴利,他这种都能挣上百万,禹王的人又能挣多少?挣了钱,岂不是更有党争的资本。
    太子倒是也派人种棉花,那两家人说不定就是强硬安插进来的。
    可这是被禹王的人先下手为强,毕竟禹王手下可是多番骚扰焦家人,才把人挖过来。
    太子自然晚了一步。
    可这一晚,就让禹王占了上风。
    禹王不止利用棉花赚钱,他能从宿勤郡回汴京,不就是靠着棉花诈骗案一事立功,然后顺利返回汴京。
    如今手握巨额财富,又有好名声。
    也怪不得坊间都说太子都要避其锋芒。
    原来南军国轰轰烈烈的棉花热,也是党争的余热而已。
    还好他们宿勤郡实在偏远,就算种了棉花,数量也太少了,根本掀不起风浪。
    暂时不会波及到他们身上。
    禹王更不会在意那些零星种棉的地方。
    纪彬心里叹口气。
    好好让百姓们做生意不行吗,怎么爱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这样一来,纪彬稍稍能猜到一点太子的意思,太子更关注的就是出书的事,也就是说对焦家人并无恶感。
    就算是禹王突然而来的巨额财富因焦家人而来,他似乎也没迁怒的意思。
    若是真的迁怒了,焦家人的日子不会这么安生。
    上次跟焦老二谈话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平和。
    甚至还问了焦家人在汴京生活如何,还说了汴京哪家食铺最是边域口味,让他们可以去尝尝。
    纪彬稍稍放心,对焦家人都如此,至于他这个捎带的?
    肯定也是没什么事吧?
    等焦家人七嘴八舌说完,纪彬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毕竟他跟焦家人一样,在那些大人物眼中只是种棉工具人罢了,谁会跟工具人为难呢,要为难也是跟党争的人过不去。
    就像是狮子跟老虎打架,谁会在乎地上的蚂蚁,若是他们真的低下头故意跟蚂蚁过不去,只怕也是气数尽了。
    两个时辰过去,众人倒是越聊越开心,也不知道焦家人是不是天生有乐观的心态。
    至于焦家主看着纪彬的表情,见纪彬笑着摇头,就知道按照他的分析,应该是没什么大事。
    没大事就好。
    那他就放心了啊。
    不过焦家主还是道:“纪老板,你觉得这件事要怎么办?”
    现在说的,就是太子要召见他们的事了。
    纪彬笑:“大家安心等着就好,要我说他们也不会为难咱们。”
    焦家人小声欢呼,心里明显一松。
    等到他们去张罗中午吃什么,纪彬跟焦家主低声道:“咱们都住到宅子里了,若是太子召见我们,必然会给消息。上次不是也说了,等着消息就好。”
    焦家主点头,又道:“汴京的事,会不会牵连到我们?”
    这谁也不好说,不过如今看来,似乎跟他们没有关系。
    纪彬道:“写书的事先停停,外面人问了,特别是那八家问的话,就说咱们写不来,等等再说。”
    “明年种棉花的时候,把该教的全教了,然后离开京城。”
    “总觉得这两年内,汴京会有巨变。”
    不是纪彬危言耸听,而是党争到这种地步,难免会殃及池鱼,他们还是快些开溜的好。
    先前太子在边关大胜归京,然后禹王就被赶到宿勤郡那种穷乡僻壤,之后借着棉花带着巨额财富跟很好的名声回来。
    彼此你强我弱,你弱我强,看起来像是回合制游戏一样。
    可实际上,肯定比他们要看到的凶险。
    所以能离开汴京就先离开。
    等哪一方彻底落败,太子之位也彻底稳固,那汴京还是天下第一的城池。
    还是值得游玩居住的。
    焦家主点头。
    说实话在教导各家种棉的时候,肯定是有所保留的,毕竟是自家的技术,教起来肯定心疼。
    现代都是如此,更不用说古代了。
    可现在家人安危可比技术重要得多,等明年把该教的全都教了,全家一起离开汴京吧。
    估计那会也不会有人拦着他们。
    焦家主有些后悔:“早知道今年就全教了,说不定就可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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