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秘密
    人被押了上来,沈翀冷冷道:“陈得财,你说星夜唤你来是为了杀人灭口?他一把年纪竟何处来的自信能一举杀死一名青壮年?”
    陈得财愣了下,说道:“三老太爷起先并不是要杀我,他只是问我当日与刘拴交谈时有没有被人发现,还问我魏国公府的小少爷是否听到了我的说话声。三老太爷让我将当日的情形仔细说与他听,我说完了之后,三老太爷就给了我几张银票,叫我找机会尽快离开。我当时留了心眼,三老太爷竟趁我拿银票之时掏出匕首杀我,我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厮打之下就失手杀了老爷。”
    族长从袖中拿出银票递给沈翀道:“这些都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银票上面沾染了不少血迹,此刻血迹已干涸,只留下了鲜红的印迹。沈翀接过一一看去,是四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总共二百两。
    二百两银票对于一个月钱只有一两银子的奴才来说实在是一笔巨额财富,而陈得财竟然能在金钱诱惑下还能分心观察沈鲤的动作,这实在有些可疑。
    沈翀查看过案发现场,现场的确除了两人之外再无第三人痕迹,沈鲤也确系他所杀,可是现场并没有厮打的痕迹,沈鲤是被一刀毙命。
    “哑巴也是你杀的?”那日陈得财与刘拴显然是演了一出双簧,只是为何二人不一起逃走,反而要留下来指正沈濂。
    “不是,是刘拴杀的。”
    “你与刘拴是什么关系?”
    陈得财道:“我二人皆是三老太爷的人,只不过我跟三老太爷的时间久一些。”
    “你与刘拴可是故意被抓?”
    “不是,我与刘拴逃走之时被哑巴发现了,她拖着刘拴不让走,刘拴只好杀了她,被这么一耽搁我们走得迟了,这才被抓。”
    “你们二人倒是好算计。”陈得财是当场被抓的,是以他并未抵赖,该审问的族长已审过了。
    据他所说,沈濂是被沈鲤逼死的,沈鲤手中握有沈濂的把柄,是关乎身家性命的把柄,是以沈濂甘愿吃下致死的花生。
    “既然三老太爷手中握有沈濂的把柄,为何不直接命沈濂做下这一切,倒也省得他被牵连?”
    “沈濂为人正直,如若让他做出伤害沈氏宗族之事他定然抵死不从,三老太爷早便对奴才说过这话。”陈得财显然是事先想过这个问题,回答的有条有理。
    “三老太爷既是沈家人为何又要害整个沈氏宗族?”
    陈得财闻言轻笑了一声,“此事说来与魏国公府脱不了干系。”
    族长长长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了,他竟一直未能释怀。”
    沈翀的祖父沈韫与沈鲤乃双生子,皆是嫡出,二人出生不过一前一后相差不过盏茶功夫而已,但沈韫是嫡长子,沈鲤却是嫡次子。
    兄弟二人性格也相差甚远,随着沈鲤慢慢长大,渐渐知晓世子之位的荣耀,便怨恨起了自己的兄长乃至父母,二十多年前沈韫为太子伴读,沈鲤便投靠皇三子汉王。
    后慧昭太子被诬陷谋反冤死狱中,太子嫡亲的弟弟宣王登基为帝,后为慧昭太子平反,诛杀汉王,魏国公府因沈鲤受到牵连,好在魏国公有辅助宣王登位之功,遂保全了魏国公府颜面,沈鲤被革职逐出京城,未得诏不得返京。
    沈鲤回到了青州祖籍,二十年来曾多次拖父兄为自己说情,但魏国公府却未能让他如愿,便是他儿子沈洲也未曾得到魏国公府荫庇,沈鲤心中的怨恨与日俱增,他做下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并不奇怪,只是令人齿寒。
    此番沈翀回青州祭祖主要目的便是说服族人与魏国公府同仇敌忾,沈鲤定然也是知晓的,是以选了这么个机会,原是指望借老天示警来震慑族人,哪成想事情败露,只能拉了沈濂做替罪羊。
    很快,青阳县令便带人来了别院,仵作验过了尸体,将陈得财带走。
    沈翀仍旧有很多地方没想清楚,他想见一见沈逸。
    “一个时辰前,沈逸知晓了蓝氏自缢之事,痛苦之下交给我一样东西,他说当日沈濂死之前手里曾握着这个,他见到沈濂时沈濂已濒死说不出话来,只把这个交给他,要他保管。”
    县令拿出一枚小小的玉片递给他看。
    玉片无论是成色还是做工都属上乘,沈翀拿在手上打量了片刻,忽然就想起了什么,他唤来沈鲤的贴身小厮问道:“这东西可是你家老太爷的?”
    小厮拿起来看了一眼便道:“是的,这玉片是老太爷宝钿蹀躞带上的配饰,前日老爷梳洗时发现玉片少了枚,嘱托奴才不要声张,尽快找一枚相似的补好。”
    如此说来,真的是沈鲤逼死了沈濂,甚至还妄图让沈逸顶罪。
    案子竟然就这么破了!沈翀有些不敢置信,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却又想不起来是何处不对。
    沈逸被无罪释放,沈翀亲自去接他,他将蓝氏以及沈鲤之死的详情告知了沈逸,末了忍不住问道:“冒昧问一句沈鲤手中握着的把柄可与你的母亲有关?”
    他放在膝上的手不觉握紧,呼吸为之一滞。
    沈翀从他的细微动作中知晓了答案。
    “君子当不发人隐私。”沈逸神情平淡,并未因沈翀的冒昧而动怒。
    “如今你的母亲已经死了,这个秘密原本并不需要再隐藏下去,但你却不肯说出来,只能说这个秘密依旧具有威慑力,让我猜一猜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能让你甘愿赴死。”
    沈逸抬头看着他,黑沉沉的眸子中汹涌着一股波涛,是愤怒,还是祈求?
    这样的眼神令他不忍,但有些事并不是逃避便能解决的。
    “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有什么秘密值得丈夫儿子拼命守护,名声?清白?这些会比性命更重要吗?我看这些都不是,还有一种可能她是朝廷钦犯,且所犯罪责不轻,一旦身份揭穿不仅自身性命不保,甚至连累家人。”
    “够了!”沈逸震怒之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厉声道:“你再乱说我杀了你!”
    沈翀看着他的眼睛,十分平静道:“看来被我说中了,我已着人细查蓝氏的来历,即便你父亲花了许多心思伪造你娘的身份,但总是有迹可循的,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呵——”沈逸松开了手,他颓然坐倒在地,不怒反笑道:“想要我的命是吧!拿去!想要父亲的钱是吧!都拿去!拿去!”
    沈翀俯下身子,蹲在他的面前,叹气道:“这个秘密不仅关乎你的生死,今日它可以成为你父亲的死因,成为你的毒瘤,同样也会成为别人伤害沈家人的利刃,我必须要保障这把刀是握在自己人的手中,你可明白?”
    坐在地上的青年满面泪痕,肩膀抑制不住地的颤抖,他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眼前的男子,除了他不知还有何路可走?
    “不要试图自杀,你的两个弟弟仍需要你来护佑,死亡是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沈翀先一步下了马车,他怕自己再待下去,沈逸会疯掉。
    回到别院,沈翀先去看望了沈谣姐弟。
    在陈得财被抓之后,族长曾带沈谚辨认过陈得财的声音。许是太过害怕,沈谚竟然将陈得财和刘拴的声音记得十分清楚,很快便确认了陈得财便是那日与刘拴一同杀害哑巴的人。
    沈翀总觉得案子有些不合常理,每每他查出点线索,总有人先一步替他将人送到跟前,他将案子整理之后说与沈谣听。
    “你将玉片的样子画给我看。”
    在他提及沈逸交出的玉片时,沈谣忽然出声打断了他。
    沈翀很快便画出玉片的样子,这玉片做工精致,内里镶嵌着金丝盘成的迎春花是以很好辨认。
    “不对。”沈谣闭上了眼睛仔细回想那日自己见到的沈鲤。
    她在议事厅外复述哑巴动作时,沈鲤在议事厅内,他的腰上确实系着宝钿蹀躞,她清楚记得蹀躞带上有九枚圆形玉片,还有四枚方形玉片,方形玉片上不仅有金丝牡丹花还镶嵌着红宝石,她清楚记得每一枚玉片的样式。
    之后沈鲤消失了一段时间,再次见到他是在青州知府、青阳县令到访之时,那时沈濂已经死了,人群中的沈鲤殷勤地与两位大人攀谈,他穿着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领口的云纹一直延伸到腰际,束在腰间的宝钿蹀躞带上一片、两片、三片……九片,九枚圆形玉片,一片不少。
    而那个时候沈濂已然死了,那枚玉片在沈谣离开之时,沈鲤陪二位大人用膳时还在,所以不可能是沈濂临死前握在手里的。
    “沈逸在说谎!”那枚玉片是何时到沈逸手上的,为何这么巧就在沈鲤被杀之后拿出来。
    “不对,不对,这后面还有一个人!”沈翀陡然站起身,唤来沈书耳语了几句,后者听罢速速离去。
    入夜,青阳县官道上一辆平顶马车缓慢行驶。
    车内,沈逸手中握着一只金镶红宝石蝴蝶花簪发呆,簪子的样式富丽堂皇,显然是女子所带之物。
    青年眼底泛红,显然是哭过,此刻他握着发簪的手指微微握紧。
    突听烛台上“噗”的一声,紧跟着一颗火星蹦到了桌上,好巧不巧地落在桌上一方雪白的丝帕上,帕子一下子卷了起来。
    沈逸被吓了一跳,忙用手扑火。
    “叮!”一支短促的□□破窗而入,眼看就要射中沈逸的脖子,黑暗中飞出一枚铜钱,稳稳地击中□□,□□偏了方向射在了车壁上。
    而沈逸却毫无所觉,犹自拿着破了洞的丝帕发呆。
    下一刻,一道银色箭光破窗而入,直逼沈逸面门。
    沈逸侧首恰好看到那快如疾虹的剑一挥而过,将离它眉间不足三寸的箭镞劈成了两截,他惊慌后退,大惊道:“谁?”
    一道儿黑影抓起沈逸的衣领将他拎出马车,沈逸的脚刚落地尚未站稳,黑衣人便丢下他与人颤抖在一起。
    同样是黑衣人一人持剑,一人持刀,一样的身手利索,沈逸站在外围几乎分不清方才是谁救了自己。
    这时,黑暗中又走出一人,他也蒙着面,不同的是来人并非黑衣短打,而是玄衣广袖,月下行来仿佛世外高人。
    “跟我走,沈翀对你的身世已有了怀疑,沈家你是待不下去了。”来人声音低哑暗沉,背光站着,即便今晚月光很亮,他依旧看不到对方的眼睛。
    沈逸后退几步,怒喝道:“是他让你来的是不是,我不会跟你走,我的父亲姓沈,不姓秦!”
    打斗中的黑衣人陡然一惊,竟然不顾对方的攻势,回身朝着沈逸扑来,同时冷喝道:“上当了!他在套你的话!”
    沈逸微愣,猛然回过身,指着广袖玄衣男子道:“你到底是谁?”
    男子见叹了口气,缓缓拉下面上黑巾,露出一张俊逸脱俗的面孔,他看着沈逸道:“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第75章 病急
    黑衣人上前拉过沈逸,将他护在身后,先前与之打斗的黑衣人也停下了动作,拉下了面上的黑巾,沈逸这才认出这人正是一直跟在沈翀左右的护卫沈书。
    重新坐回了马车上,马车走得又快又稳,沈逸闭着双眼逃避沈翀审视的目光。
    “那枚玉片是张县令交给你的吧?”
    沈逸一直被关在大牢,作为重要的嫌犯,沈翀曾关照了狱卒仔细照看他,防止出意外,据他所知沈逸被关押在大牢这段时间只有青阳县令曾亲自提审过一次,除此之外再与任何人与之接触。
    许是恼恨沈翀设局套他的话,他打定了决心不再跟沈翀说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
    沈翀不由失笑,撩开车帘看了一眼窗外渐渐泛出蓝光的天色,复又重新靠在了车壁上,他捏了捏眉心,过了今晚一切将真相大白。
    马车一路疾驰,直入青阳县衙内,从外院直通内宅。
    灯火通明的厅堂中,年约四十许的男子听到脚步声紧走了几步直走到檐下,他的目光掠过沈翀望向了他身后站着的沈逸,后者只看了他一眼便偏过头不再看。
    男子有些受伤地收回了目光,望向沈翀淡淡笑道:“沈世子,久仰大名。”
    沈翀抱了抱拳,同样报以一笑道:“不敢当,晚辈见过西宁侯。”
    “请,世子这边请。”两人一前一后入了堂内,作为东道主的青阳县令却未曾露面。
    整件案子沈翀虽已知道的七七八八但很多地方仍然不明白。
    一开始沈逸确实是用来顶罪的棋子,是蓝氏临死前送出的一封信,让这枚弃子有了必须活着的理由,沈翀一开始也没有猜到沈逸与西宁侯的关系,夜间的一次刺杀让他逃出了真相。
    西宁侯秦洵曾有二子,长子死于意外,二子尚幼且体弱多病非长寿之相,陡然间知晓自己在民间仍有一子,西宁侯权衡之下竟然舍弃了自己在沈家经营数年的棋子沈鲤。
    陈得财表面上是听命于沈鲤,实际上西宁侯才是他的主子,在西宁侯确信沈逸身份之后便打算舍弃沈鲤,这才有了陈得财失手杀死自己主子这出戏码。
    西宁侯会出现在青阳县也很好理解,秦氏想要除掉沈氏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指使沈鲤做下如此大案,难道就不想亲眼看着沈家人死于大火,看着仇人们一个个在大火中痛苦挣扎,那种无语言表的激动情愫定然会让他抑制不住前来观望。
    这也是沈书打探出青阳县衙内有一处居所被重兵把守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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