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是怎么得救的?”
    萧翀便一五一十地将昨日的事尽数说予她听。
    沈谣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说小阎王便是周熠宁?”
    得到萧翀的肯定,沈谣喃喃道:“怪不得……”
    怪不得他说曾经给过她机会,想必就是他突然决定娶她的那次吧,可是他不是一直都想杀自己吗,为何又突然改变主意要娶她,她有太多的不解。
    “周熠宁说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吗?”
    沈谣仔细回想,不该看的,难不成说的是周念月和四皇子是亲兄妹这件事?不对,在此之前她就遭到过小阎王的追杀,她仔细回想了与周熠宁的每次相处。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道:“我想起来了,我曾经打开过周熠宁的一个机关匣子里面有一张山川地形图。”
    “山川地形图?”萧翀沉吟道:“你现在还能记起来图中内容吗?”
    沈谣闭上眼睛仔细回想那天发生的一幕幕情形,许久之后她睁开眼睛,认真道:“那张图我只是大致扫了一眼,约莫能画出来原图的八分,一些细枝末节我未曾看清所以并不记得。”
    萧翀立即命人准备了笔墨纸砚,两人一道儿去了书房。
    凭着强悍的记忆力,沈谣很快绘出了舆图,萧翀拿到手上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察觉到沈谣奇怪的眼神,他忙将图放下,问道:“这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沈谣去过的地方很少,自然不知道这地方在哪里。
    见沈谣还盯着自己看,萧翀觉得有些尴尬,手不自觉地拿起小几上的茶盏饮了一口,茶入口方知糟了。
    果然就听见沈谣疑惑道:“那是我刚刚用过的杯子。”
    “咳咳……”萧翀被茶水呛到了,然而还没完。
    沈谣偏过头盯着他的眼睛仔细观察道:“你的眼睛恢复了?”
    萧翀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后退了一步,垂眸低声道:“一点点,只恢复了一点点,模糊能看到人影,面目却是分辨不出的。”
    沈谣狐疑:“真的?”
    “真的。”萧翀不停点头。
    对于这种情况沈谣是认可的,视力恢复需要一个过程并不能一蹴而就,而且萧翀的为人她是信得过的,他不会对自己说假话的。
    她只是有些忐忑而已,如果他恢复视力看到了自己的真面目会不会讨厌自己欺骗了他。
    这时,韩七在外唤了声:“主子,秦公子到了。”
    许是沈谣对秦这个姓过于敏感,不由对外看了几眼,见青檀树下站着一蓝衫男子,那人也正巧看向这边。
    四目相对,沈谣不由一怔,竟然是沈逸,不,应当是秦逸才是。
    去岁沈家宗祠,他被当众除了名,如今自当随他爹西宁侯的姓,是名副其实的秦公子。
    他这个时候来京城,想必与秦家有关。
    知夫君有要事相谈,沈谣便辞别夫君回了自家院子。
    敬妃得知她醒来,第一时间赶来探望,握着她的手安慰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沈谣摇头道:“母亲亦是辛苦。”
    自马月见出现在颐园,沈谣便觉察到不对劲儿,而后的种种亦验证了她的猜测,好在敬妃对她倍加信任,从一开始便没有相信周念月的话,之所以配合她演戏,不过是将计就计,引出幕后之人。
    敬妃拍了拍她的手,满是欣慰。
    “马月见你准备如何处置,我听说她救过翀儿的命。”
    沈谣声音沉静冷冽,“将她退回人牙子那里便是。她是救过王爷的性命,但王爷也救过她一命,本就不欠她什么。”
    无论是谁,犯了错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敬妃深深看她一眼,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这几日萧翀似乎很忙,深居简出,便是沈谣也一连几日未曾见到他人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沈谣忐忑不安,总是忧心他会突然认出自己。
    她将自己的心思都放在了制药上,萧翀身上的毒并未清除干净,原先受损的脏器也的仔细调养。
    即便足不出户,她亦察觉到外面的风云变幻。
    太子回宫后以雷霆之势平乱,诛杀北鲜暗探近三千人,同时擒获燕王世子,后者更是供出指使他逼宫之人正是当朝首辅秦伯庸。
    满朝哗然,当日为秦家求情的官员超过半数之多。
    然而,大将军秦重元却突然出现在朝堂之上,公然弹劾秦伯庸交通倭虏、潜谋叛逆、专擅弄权、结党营私、贪赃枉法……
    一桩桩罪状被他清晰罗列,其将证据一一呈上。
    朝中作为秦氏拥趸的半数官员皆瞪圆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若是堂上侃侃而谈的人不是秦大将军,他们定然吐沫横飞,穷尽恶毒之言语将其淹没在口水中。
    然而偏偏弹劾秦伯庸的人,正是手握兵权的秦家人。
    在秦氏拥趸们愣神的功夫,以魏国公为首的清流们,又将此前两淮盐引案中查到西宁侯贪赃枉法、卖官鬻爵、以权谋私等罪状一一罗列。
    而此次宁王更是带来了一个举足轻重的证人,西宁侯私生子秦逸,由他之口当堂指证其父结党营私,私卖盐引,侵渔肥己……的罪证
    这些罪证由秦家人之口说起来,朝堂上登时就炸了锅,不管是清流,或是秦党,都忙得热火朝天。
    即便沈谣没有亲眼所见,也可料想到这几□□堂的热闹。
    沈谣还听说了信国公府被查抄的事情,周熠宁兄妹二人却是不知所踪。
    那日萧翀给她说起信国公时,还曾提到过一年前宫中教习嬷嬷入信国公为周念月教导礼仪,周熠宁曾设计一石二鸟,既害死了教习嬷嬷,还赶走了五城兵马指挥使严涛,换成了自己的亲信,也正是因此致使宫变当日,五城兵马司未能及时阻止逼宫,致太后重伤。
    今日回想起来,沈谣不得不佩服周熠宁的城府,恐怕他早就存了杀弘光帝的念头,毕竟导致整个信国公府两代人悲剧的始作俑者正是当今圣上。
    沈谣知晓后亦是不胜唏嘘。
    第120章 樱桃
    这日,轻红端上一碟新鲜的樱桃,说是庄子上的樱桃林结的果子,管事送来让主家尝尝鲜。
    沈谣灵机一动,便趁着萧翀不在向程氏说起去庄子上玩几天的想法,程氏似乎早就看透她的想法,笑得意味深长:“都说当局者迷,阿谣你有时候真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沈谣不解其意,愣了愣,复又听程氏道:“去吧,左右在家也无事。”
    将萧翀这些日子要用的药交待给程氏后,沈谣让丫鬟收拾了行李,带着轻红浅碧去了几十里外的庄子上休养。
    最近京城是非多,程氏放心不下,遣了不少护卫跟随。
    临到傍晚一行人赶到了清水县的庄子上,好在先前着人快马加鞭告诉了庄子的管事,房屋早就收拾妥当,沈谣赶去后美美洗了个热水澡,便歇下了。
    翌日,春光正好,沈谣用过早膳,便带了丫鬟去了果园。
    到了地方才知晓,这片果园可不仅仅只有樱桃而已,还有李子、杏子、桃子,以及大片的葡萄藤,据管事说这些都是藏葡萄树,是沈家太爷爷种的,距今已有近两百年的树龄,便是如今瞧着依旧根系虬劲,冠幅葱郁,果实和绿叶密密匝匝。
    住在这里听着鸟语虫鸣,沈谣觉得心情畅快了许多。虽然颐园景致远胜这里,但许是坐落京城,又规矩森严的缘故,沈谣住得并不开怀。反倒是这里,站在山坡上,满目青翠,鼻端充盈着花树、果木的馨香,空气似乎都是香甜的。
    轻红、浅碧拿着竹篮子摘樱桃,脸上的笑容亦比在颐园时明亮了许多。
    沈谣被她们的笑意感染,亦挎了篮子采摘野花,她见到园子里种了许多野蔷薇,开得分外热闹。
    只是野蔷薇枝茎上长着许多细小的刺,并不好采摘,但她却兴致勃勃,也不要人帮忙。
    幽径旁生了一大片粉嫩的蔷薇,沈谣采摘时未曾注意到花丛下穿流而过的小溪,一脚踩在布满苔藓的石头上,脚下打滑,整个人朝着布满荆棘的蔷薇丛跌去。
    “小心!”一只修长的手及时拖住了她,声音熟悉得令她不安。
    她甚至已记不清姬如渊出手救过她多少次,以至于每次听到他声音她本能地想要逃避,因为这份情谊她还不起,亦不知该用什么来还。
    姬如渊伸手摘了最繁茂的那株蔷薇花递给沈谣,勾唇微笑道:“送你。”
    沈谣却不肯接,姬如渊抬手便插在了她的发髻上。
    “别动。”姬如渊伸手压住她乱动的肩膀,插好之后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不错,很好看。”
    沈谣很想将花扔掉,但又不想生出事端,只低声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刘管事匆匆而来,对她行了一礼,解释道:“见过王妃,这位官爷路经此地进来头口水喝,不知怎么就跑到了园子里。”
    沈谣听后对管事道:“让他喝了水尽快离开。”
    说罢也不管身后的姬如渊,对着轻红浅碧道:“摘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哪知改走过幽径,便瞧见主路旁坐着的萧翀。
    也不知他来了多久,有没有看到方才的一幕,她顿觉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我……我去将果子洗了。”沈谣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话,走的时候心口怦怦直跳。
    少女如受惊的小鹿惊慌跑开,姬如渊低低笑出声,挑衅似的走向萧翀。
    擦身而过之时,只听萧翀冷冷道:“花虽好,仔细扎手。”
    姬如渊眸光微闪,嘴角忍不住翘起,回看萧翀:“扎不扎手总要摘过才知道。”
    “还未恭喜大人荣升锦衣卫指挥使之职,只希望日后不要再到处乱咬人。”萧翀的声音温和有礼,语调更是不急不缓。
    锦衣卫是皇家的看门狗,这样的讥讽刻薄的言辞对他来说已是破天荒,然而他却丝毫不觉解气,心中郁结之气淤堵在心肺,闷得他喘过来气。
    姬如渊不仅不怒,反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至少我四肢健全,不像你。”
    在这一刹那,萧翀的眼中迸出了森然的寒意,一向好脾气的他竟然忍不住想打人。
    韩七察觉到主子的愤怒,剑快速出鞘,却在出剑的刹那被萧翀叫住。
    说是洗果子,哪里又轮到她亲自去洗,丫鬟们将果子洗干净,挑拣了又红又大的端了上来。
    萧翀回来时,她正坐在翠绿藤蔓缠绕的回廊里发呆,金碧的霞光落了一身,听到他的脚步声,她匆忙起身,怀中抱着装满樱桃的簸箩掉在地上,鲜红的樱桃纷纷掉落在地,
    风吹起素色发带,划过眉上清愁,将少女满眼的无措化作满地的相思子。
    这哪里是樱桃,分明是满地散落的相思。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萧翀忽觉自己是否唐突了她,下意识地道歉:“我不是有意的……”
    沈谣微愣,低低道:“你怎么有空过来?”
    “啊?哦,我是来吃樱桃的。”萧翀说罢就有些后悔,他养尊处优惯了,又何须自己亲自跑到庄子里来吃樱桃,自是有下人将最红最大最甜的樱桃收拾齐整了送到他手边。
    沈谣垂眸瞧了瞧满地的樱桃,闷闷道:“最红最大最甜的樱桃都没了。”
    “谁说没了?”萧翀看了韩七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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