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谣有些招架不住避开目光,却被他再次揽入怀中,手掌拂着她光滑的背脊,“害怕?”
    她当然不会承认,梗着脖子装出凶狠的模样,质问道:“你这些都是在哪儿学的?”
    他忽然放开她,似笑非笑道:“真想知道?”
    沈谣点点头,心里头更加好奇起来。
    萧翀坐起身,伸手在床里侧的被褥下摸出一物,递到了沈谣面前。
    只扫了一眼封面,沈谣便羞红了脸,快速伸手夺过,偏偏他手上动作快,沈谣不仅没有捞着,还将自己送入他怀中。
    他嘴角笑意更浓,抑扬顿挫地念道:“《公主御夫记》、《旺夫小村姑》、《情史》……《xx秘术》。”
    沈谣急道:“等等!这本书不是我的,我没看过。”
    萧翀扫了她一眼,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既然没看过,不如我们一起看。”
    他翻开一页,沈谣扫了一眼不由面红耳赤,却又忍不住好奇。
    她看得投入,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将册子合上,随手扔到一边,不等她反抗,整个人已被压在身下。
    她还在想书中的那些奇怪画面,却被他轻轻咬了一口,沈谣呜咽了一声,浑身颤栗。
    萧翀将她揽入怀中委屈道:“娓娓,我忍得很辛苦。”
    沈谣失笑,她自然将他这些年的举动看在眼里,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主动回抱了他,凑上前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后者却像是得到了鼓励,紧紧揽住她,热烈的吻几乎将她淹没。
    骤然撕裂的疼痛让她呼吸一滞,心脏似乎也跟着停滞了一瞬。
    眼泪溢出眼眶,心底升起一股奇妙又释然的古怪情绪,仿佛是历经沧海桑田后的尘埃落定,于酸楚中生出圆满的喜悦。
    她有些抗拒地躲避着,却被他更温柔地吻去眼睫上沾染的泪珠。
    温柔细密的吻从嘴唇一直吻到她心底,将那颗忐忑的心熨帖得恰到好处。
    第129章 变故
    天顺四年,端午。
    端午节宫中宴请群臣百官,宫廷宴伊始,侍膳太监手佳肴珍馐鱼贯而入,伶人舞于庭除,乐工箫鼓以和,舞者应节合拍。
    皇帝这日的兴致很好,多次举爵进酒,进馔赏赐朝臣。
    君臣同乐,一派歌舞升平之相。
    宴罢,皇帝兴致不减,携群臣于燕雀湖上赏月。
    帝后携亲信及心腹大臣乘坐龙船在前,其他臣子、女眷各一艘船紧随其后。
    丝竹声萦绕耳畔,抬头是皎皎空中孤月轮,垂首是灯月交辉,滟滟随波千万里。
    沈谣坐在船上,衣袂随风飘摇,遥望着当先的龙船满腹心事。
    “六妹看什么,这般出神?”
    回过头见到身旁站着的沈茹,她微微愣神,眼前的少女已作妇人打扮,眉上淡淡轻愁,再不复往昔骄纵模样。
    她犹记得两年前,皇帝为宜安公主选驸马,挑来挑去,不知宜安公主怎么就看上了临江侯世子陈楚怀。
    原本陈楚怀与沈茹的婚事已定下,偏偏恰逢弘光帝驾崩,婚事搁置,三媒六礼只完成了纳采、问名,在天子的施压之下,临江侯府率先退了婚书。
    她清楚记得沈茹入宫哭求沈慧,哭得肝肠摧断,便是皇后亲自恳求陛下成全,最终也没能挽回这段婚事。
    其实她心里明白沈家势大,陛下已心生忌惮。魏国公府与临江侯府的联姻让皇室害怕,因而这场婚事注定不能成。
    那时她听祖母说起沈茹,每每不是寻死觅活,让人连连叹息。
    后来沈茹被指给了礼部尚书长孙,于去年完了婚。如今再见她,她竟比之前瞧起来气色好了许多,人也圆润了许多,整个人精气神好了不少。
    沈谣感慨道:“你变了许多。”
    沈茹亦笑了笑:“你也是,比往昔多了许多烟火气。”
    两人聊了几句,沈茹将她拉到人少的地方,轻声道:“你得空帮我瞧瞧身子。”
    沈谣不解其意,当下便要为她把脉,却被她拉住手,低低道:“我那婆婆急着抱孙子。”
    沈茹羞得满脸通红,真要再说几句,忽然听得“嘭”一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声响吸引,抬首望去,只见漆黑夜空中绽放一朵盛大的金菊烟花,灿烂夺目,让人忍不住惊叹。
    待夜空再次归于沉寂时,当先的龙船上响起了尖叫声。
    沈谣听出是皇后沈慧的声音,她心知不好,此刻恨不得肋下生翼,飞到龙船上去。
    接着便是刀戈之声,有人惊呼奔走大喊:“刺客!救驾救驾!”
    又是‘扑通扑通’几声响,有人落水了。
    当船只终于靠了岸,沈谣急急奔向龙船的方向,却被禁军拦在外,直到她看见满身鲜血的萧翀被人抬下龙船,看着他胸前的匕首,沈谣只觉一阵晕眩,有人扶住了她的腰,她匆匆道了声谢,便追着萧翀的身影而去。
    姬如渊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身后的夜空上绽放一丛丛紫色烟花,他攥紧了拳头,薄唇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沈谣踉踉跄跄地跟着入了殿,除了刘恒,竟没有一个太医前来。
    她抢过刘恒的药匣子道:“让我来。”
    刘恒却将人拦住,劝道:“师妹,你此刻情绪不稳,不适合拔刀。”
    “你让开!”沈谣却不肯让。
    匆匆而来的沈慧将人拉住,让刘恒带着太医进去。
    沈慧道:“陛下受了轻伤晕了过去,御医都跟了过去,我刚刚带过来的两人都是心腹,你放心。”
    “究竟怎么回事?”沈谣此刻急需别的事情来转移情绪,一想到萧翀浑身是血的样子她就害怕得浑身颤抖。
    “宫人中混入了刺客,事先藏于龙船暗格之中,趁着大家观赏烟花之时突然发难,是宁王奋不顾身扑上去替陛下挡了致命一击。”
    沈谣想起几日前武清妍让人送来的那张纸条,心里更加疑惑:“刺客呢?”
    沈慧道:“已被锦衣卫当场击毙,刺客身份已着人去查。”
    沈谣有心将所知之事告知沈慧,只是此刻人多眼杂并不说话的时候,她沉吟道:“小心陈筵席。”
    等了一会儿,沈谣终究是放心不下,入了殿内旁观。
    在太医来之前,她为萧翀把过脉看过伤口,确定未伤及脏腑,只是看着凶险,这才同意让刘恒拔刀。
    确定萧翀没有生命危险,沈慧身旁的女官绿芜低声劝道:“娘娘,您还需守在皇上身边……”
    沈慧沉默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皇帝受了惊吓旧疾复发,昏睡了一日一夜。
    锦衣卫已查明了刺客身份,乃工部营缮所所丞。
    锦衣卫鬼手李看了一眼上首闭着眼睛假寐的指挥使大人,犹豫道:“刺客原本是一贱民,后被宁王赏识,破格提拔为工部营缮所所丞……”
    “宁王?”姬如渊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鬼手李继续道:“刺客虽是宁王举荐,但我查到他此前曾秘密与内阁张大人接触,再有宁王舍身救皇上之举看来,此事多半与宁王无关。”
    姬如渊瞅了鬼手李一眼,冷笑道:“分明是欲盖弥彰。”
    鬼手李愣了愣,一时不知他说的是宁王还是张大人。
    抬首瞧了眼姬如渊的脸色,他心中才有了答案。
    “毕竟宁王身份贵重,还是要拿出像样的证据来。”姬如渊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离开的鬼手李,暗自琢磨姬如渊的话,临出衙门碰到了自己的师傅胡春斌,二人说起此事。
    胡春斌捻着胡须道:“锦衣卫说到底是皇帝的家奴。”
    鬼手李想起这些年随着宁王修缮运河、治理水道,与魏国公一起主持开展清丈土地、平均赋税等种种为国为民的行为,使得宁王名声日隆,虽不至于掩盖陛下平定叛乱,驱逐鞑虏的功勋,但已有了争锋之势。
    他心中有了底,不得不佩服自家大人慧眼如炬。
    无论他谋逆与否,这都是死罪。
    乾清宫,姬如渊将自己查到的结果一五一十告知皇上。
    “陛下遇刺当日的龙船乃工部督造,刺客丁春斌也参与其中,对船体构造一清二楚,他事先藏在龙船暗格之中,趁着烟火盛开众人视线被吸引之际突然袭击……”
    “荒谬!”
    一道儿明丽的身影出现在萧衍的视线内,见到她脸上精致的妆容,萧衍不由蹙了蹙眉:“未经通传私闯上书房,你眼里可还有国法,皇后?”
    皇后跪地道:“臣妾知罪,也甘愿领罚。但臣妾对姬大人所言不敢苟同,若宁王当真要害陛下,又如何会奋不顾身救您?便是此刻,宁王依旧昏迷不醒,生死难料……你难道忘记是谁将你从秦党手中救出来了……”
    萧衍拧眉看向姬如渊,淡淡道:“你去将陈筵席叫来。”
    姬如渊称是,躬身退出内殿,便是到了殿门口依然能听到里面中宫喋喋不休的控诉。
    一只脚刚踏出门便听到了内殿皇帝暴怒的声音:“说够了吗?”
    “陛下英略纬天,沉明内断,定然不会相信奸人的挑拨离间。”沈慧面色清冷,虽然跪在地上,身子却挺得笔直。
    萧衍闻言却露出嘲讽的笑:“你是朕的皇后却处处偏帮外人,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皇帝?”
    沈慧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暴怒的帝王,眼中依稀浮起泪光。
    曾几何时,她也曾视他为夫,视他为天。
    可是这夫是天下的君,这天从未遮挡过她片瓦。
    她亦有她的骄傲,不想再拿往昔魏国公府襄助之功作要挟,只俯首在地重重磕头,“臣妾的眼中只有陛下,宁王乃陛下族兄,臣妾不想看到您成为孤家寡人。恳请陛下秉公办案,彻查此事,勿要轻信奸佞小人。”
    “奸佞小人?在你眼里朕便是个轻信小人的昏君吗?”萧衍暴怒之下,随手扫落桌上的茶盏,茶水溅了沈慧一身。
    她却丝毫不曾闪躲,望着萧衍的目光更觉悲凉。她知道萧翀变了,自从他寻仙问道之后,整个人变得多疑残暴,对宫人动辄打骂,对朝堂之事亦使了几分兴致,变得刚愎自用,昏庸贪财。
    姬如渊在回乾清殿的途中远远瞧见一宫中丽人袅袅婷婷而来,他对同行的陈筵席低语了几句,后者微微点头后独自离去。
    远远行来的女子衣袂飘举,眉目宛然,即便看不清面目风姿依旧令人侧目。
    沈谣很早便发现了姬如渊的身影,她不紧不慢向着他,或者说是向着乾清宫的方向走来。
    她原不打算跟他说话,擦身而过之时却听他道:“你救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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