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来得及拔出来自己被困住的脚,就听见自己刚刚出来的厨房里开始人仰马翻,有炒勺掉落在地的咣当声,铁锅烧开水的呼噜声,大铲子在盆边敲打的清脆声,以及最后大家一起搬动大袋子土豆的哼哧声。
    哎,这地方真热闹啊。若溪这么想着,已经把腿奋力拔了出来,她刚刚来厨房一个多月,却已经把这里的一切都摸个清楚,比如,厨房里的管事是红嫂,这个人心肠好的像菩萨,对谁都客客气气,管灶台的是陈师傅,一把年纪了,仍然拉得动最大的风匣子,火候掌控的刚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老花眼,经常把凝香刚刚剥好的大葱当成柴火塞进灶膛里,害得凝香又要红鼻子红眼睛的重新剥大葱。最后掌勺的是个沉稳寡言的男子,烧的一手好菜,他虽然话不多,但是却心眼很好,烧了什么好吃的,总是给大家留一点。
    说到底,若溪自己很喜欢这样的工作环境,那个什么玉夫人要调动她,她还不乐意呢。
    不过,那个玉夫人啊,也是个不好惹的人物,是当场的第一夫人不说,更是肚皮争气的生了大皇子,也许过不多久,就是未来的太夫人啊。恩,自己以后和她说话可要小心点。但是凭借她若溪的聪明机警,还能有谁要了她的小命去?
    这不,昨天那位很有可能成为太夫人的玉夫人就派了丫头过来说想要吃茶树菇熬成的粥,天!茶树菇在这个地区倒是种习以为常的菜。只是这么冰天雪地的时节,哪里才能找到能吃的蘑菇可难为住了一干下人,于是她告奋勇的跑了出来,负责起采办事宜。
    说起来,那个刁蛮的主子现在可是非她伺候不可,要不怎么现在的下人们看见她都满面带笑,忙着拍个马屁什么的呢?
    轻车熟路的绕过参天葱郁落满白雪的古树,再向后走,便是一条曲折的幽静,平日里还能有一条一脚宽的羊肠小道,今日却不同,被皑皑的白雪一落,竟是连那一点的小路也找寻不到了。一向方位感不大好的若溪索性闭上眼,完全凭借着自己往日的记忆,一点点的在雪地里摸索前进。
    白茫茫的雪地中,她的身影变作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子,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一直到了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若溪还在一块大假山石周围乱转,奇怪,自己明明是埋在这里的,怎么就是没有呢?
    啊,不对不对,假山石大树后二十步,才是正确的地点啊。
    若溪赶紧走到那里,用脚背哗啦开积雪,在地上使劲剁了几下,听见空空的声音才取下胳膊上的篮子,拿出小铲,仔细的挖了起来。直到挖了有半米深,果然露出一个小小的蓝色布包,若溪打开来放在鼻子底下轻嗅,嗯,茶树菇一点都没有变味道。
    忽然,她拿着包裹的手指微微收紧,轻轻的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她竖起耳朵仔细听,大概是质地很好的靴子踩在雪地里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隐约还有环佩碰撞的清脆声响,在这个雪原里传的很远。
    这个人,在宫里一定身份非同一般,至少不是像她这样卑微的下人。来不及细想什么,若溪慌忙将土地掩平,又洒上旁边的积雪,尽量让它看起来和四周没有差别,自己则一转身,躲进了大假山石的内侧,默默祈祷那个人只是路过。
    只是,天总是不随人愿,偏偏这个人由远及近之后,非但没有快速的走过去,反而在她栖身的假山石周围停留住了脚步。
    随着那个人越走越近,若溪才听出来,这个人似乎是喝了酒,脚步有些不稳,微微带着踉跄。他就停在她的身边,仅仅隔着一层带着七八个窟窿眼的假山石,她甚至一低头就能看见他的一双云头靴子,因为夜色和雪色,和着上面的丝线一起,泛着柔柔的银色。那个人似乎是依靠在了假山上,哼着小曲,哼了一段又一段。若溪停了停,大多是江南的唱段,自己没多大兴趣……
    月亮都露出了脸颊,被遮住一边,洒向大地一些不太明亮的光辉。
    许久,那个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然而一直屏住呼吸的若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扑通扑通来回乱撞,不行了,不行了!马上就要窒息了。若溪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气,在她还没来得及呼出的时候……
    “啊,怜儿,原来你在这里。”那个人忽然改变了方向,向另外一座假山的方向走去,似乎是发现了自己要寻找的人,语气里带着一些撒娇的意味,“躲得好巧,害我等了这么许久,说,你要怎么补偿我?恩?”
    恩?恩你个头啊,若溪脑袋顿时一个变作两个大,天!这是传说中的宫廷秘事吗?神!应该在这里和这个男人约会的女子是谁?会不会是皇上的某位夫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万一被人发现这种禁忌时刻她这个小命毫不值钱,长相毫不起眼,根本毫无价值的烧火丫头可怎么办!怎么办!
    慌忙之中,若溪只有下定决心,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和那人应付下然后哄他离开这里,免得和正主撞见才是真理!
    勉强定了定心神,若溪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坚决不能出声说话,所以她只是用手捏着假山突起的岩石边缘,慢慢的移动自己的双脚,避免鞋底踩在雪地上发出摩擦的声音,她挪了身子,又把头探出去,昏蒙中,她看见那个男人在对面的假山后露出的一角衣袖以及他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蓝宝石戒指。
    祁国当朝有位很了不得的王子,年纪虽然不大,却有着翻云覆雨手,遮天蔽日能。虽是个三殿下,但他的两位兄长倒是不及他的才能这般卓越。
    不过,似乎能被人称作有才能的王子大多都是短命鬼,所以这位三殿下很会享受自己的韶华年光,要最好的赏赐,睡最好的女人,用最稀少的珍材,样样皆是极尽奢华。传说他每天要换八套衣服,十二炉熏香,二十四位美艳侍女在宫中等待着他的到来……然而,这位三殿下最著名的特征,还是他的手上戴着一枚祁国前任皇帝,就是他的祖父赐给他的周岁之物,一枚含义深刻的宝蓝色戒指。
    所以当若溪看见这枚戒指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惹到了一个怎样麻烦厉害的角色。
    三殿下——卫飒。
    卫飒似乎正沉浸在和那位姑娘的好事之中,低低的说着什么,粗重的喘息加上女子的呻.吟,都让这个雪地里的黄昏染上让人脸颊发烫的气息。仔细听来,若溪发现卫飒的声音竟然有种低低的磁性似的,让人并不觉得突兀,他脚下脚步一移,似是要从假山里转出来,若溪赶紧将自己的身体也转了个个儿,绕着身边的假山慢慢蜗牛似的匍匐前进。
    啊,这雪地可真冷啊,趴在地上慢慢磨蹭的若溪觉得胸口前的冰雪已经融化透过她的衣裳冷得直打哆嗦。不行了,这样下去不仅茶树菇会变成冰冻蘑菇,就连她自己也会变成冰冻人偶。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看到路边的灌木丛,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扭身就势一滚滚进那片毛茸茸的灌木丛里,没想到灌木上的短刺完全勾住了她的衣服,她一个那么大的人要滚不滚的被挂在灌木丛中,当真是万萼丛中一点红。
    只可怜了若溪既不敢高声唬痛,也不敢喊人帮忙,费了半天劲腾出一只手来摩挲着灌木的刺一点点摘了下来,这个工程十分浩大,直到那边亲热的那两人都不见了的时候,她才慢慢拿出自己的一条腿来。
    “喂?若溪姐你这是练得什么功夫?”猝不及防的,她的头顶炸开一个响雷,天!她不想这个样子的时候被人家看见啊。
    “凝……凝香……你怎么来了啊?”若溪十分蹩脚的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凝香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的人,“哇,姐姐你身上好多刺!”
    “你姐我知道自己身上好多刺,别干看着,快帮我弄下来啊。”若溪真是对这个丫头十分无语无奈,这种情况下,她还能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她,真是服了她了。
    多了一双手效果立马就有所改观,不大一会儿的功夫若溪身上的刺就被挑了个干净,吸了口气,吹吹自己被刮破的手掌和膝盖,若溪捡起地上的蓝色小布包,掸了掸上面沾染的雪渍,抬头问凝香,“哎?你怎么跑出来了?厨房里不是正在做饭么?不等着大师傅留点好吃的给你啊?”
    “啊,对了。”凝香被问到,似乎才想起来似的,一拍自己的脑门,大声惊呼,“可了不得了,若溪姐姐,你快回去看看吧,红嫂都快要急死了。”
    连红嫂都失态如此么?若溪眉头一皱,反而平静的拉住凝香的胳膊,“我摔得都疼死了,暂时走不动,你先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心里也好有个底,不然咱们这么大模大样的跑过去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听她这么一说,凝香的情绪也冷静了下来,喘了口气,才慢慢开始念叨事情的原委,“姐姐你刚刚出来采蘑菇还不知道,就在你离开后不久,宫里就来了人说今晚上大殿下要宴请个好友,所以让咱们准备好吃的,结果陈师傅和大厨就开始忙活起来,然后吧,宫里又来了人传话,说那位贵客今日身体欠佳,想要吃些清淡的东西,于是陈师傅就提议说要准备小米粥和豆腐,再然后……”
    若溪大概听明白了事情的起因,但是按照这个丫头这样的说法下去,她大概会一直讲到明天中午,于是很利落的打断她的话,直接问道,“那现在怎么样了?”胃口不舒服的话,吃些豆腐,小米粥不是很清淡么?
    “啊!”凝香一跳三尺高,“陈师傅在拉风匣子的时候睡着了!那火大的一下把一锅的小米粥全熬干了!而且……大家忙着救火的时候,大厨手一抖竟然把半罐盐巴全都倒了进去!”
    “走,走,咱们边走边说。”若溪试着自己站了起来,刚刚可真是把她摔得惨痛。两人边说边走,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东西从若溪的腰间掉落。
    一双云头快靴待她们二人离开后重新踏上这片被压倒了的灌木丛中,俯身捡起地上的一根做功极其精巧的发簪,掂在手上。不远处离开的正是他刚刚瞥见的那个娇小身影。卫飒的唇角微微向上勾起,将那枚发簪握在掌心,望着树林的尽头,若有所思。
    第三章 不想看见的美人
    “若溪姐,你快醒醒啊,玉夫人马上就要用早膳了,你还在这里睡觉啊!”
    “不是昨晚才熬好了茶树菇的粥品嘛。”床上的人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嘀嘀咕咕的说着。
    “那是昨晚剩下的啊,你要夫人自己热了来喝?”丫鬟凝香睁大眼睛,满脸诧异,“若溪姐,让夫人吃剩饭总有点不好吧。”
    “茶树菇……是要泡上一夜才会出味道……啊,别吵我,我要睡。”
    用力推着床上酣睡如猪的人,一脸无奈,见她实在没有醒来的意思,只好气馁的将她的一只胳膊丢到一边,扑到她的身上,舒服的打了个哈欠,“若溪姐,还是你好福气啊,伺候玉夫人那么好脾气的主子,每日不过是做做三餐就好。哪里像我们,每日忙的要死,还要看各位大人的脸色过活。”
    知道若溪并没有睡死,凝香索性继续说下去,“过几天是无颜大人的寿辰,今天大殿下特意请了他过来一起吃茶呢,哎对了,对了,管事的姑姑说要咱们绯烟殿的下人也一起过去帮忙布置呢。啊,能够目睹无颜大人的容貌真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有人忽然睁开了一点眼睛,见若溪有醒来的意思,凝香心里高兴,打算再添一把力,继续鼓动她,“据说那位无颜大人有着比女子还要美丽的容貌,偏又内心极其冰冷,寻常人根本是看都不会看上一眼,又因为他相貌实在生的太美,所以平时为了减少麻烦,他老人家都很少出门呢。”
    “喂喂,若溪姐,人家说了那么多,你就给人家点面子,快起来随我一起去嘛。”凝香彻底对床上的女人开始咆哮起来,忽而她又神神秘秘的趴在若溪的耳边,低声说,“你知道么?据说这个无颜大人是个全瞎的盲人。”
    裹在被子里的若溪身子忽然一抖,吓了凝香一跳,以为她要干吗。
    若溪翻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凝香,坐起来活动着胳膊和脖子,“你是要压死我么?哎哎,我随你去也就是了。”
    收拾停当之后,若溪先去厨房重新热了碗粥,又点了几样小菜命人呈上去,然后才返回折兰殿去寻凝香。才回去还没站稳脚跟,凝香大呼小叫的就杀到了,跑过来站在若溪的对面开始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从头到脚的一一数落一番。
    “哎,我说若溪姐,你瞧瞧今天去北殿的下人那个不是极尽所能的往自己个儿的身上打扮,连翠妞那副摸样的都在头上簪了十好几朵腊梅花,你怎么也不知道打扮打扮自己呢!”
    她不说若溪也发现了这点,她在回绯烟殿的路上就见到了几拨去北殿的下人杂役,的确个个都在自己身上花了心思,废了银子的。她暗叹一声,双手加额,抬头望了一眼外面的已经老高的太阳,“如果我现在换衣服的话,估计你的无颜大人可就要走了。”说着她一把拉起凝香,“行啦,反正我只是陪你去看看,又不是赶着去选美人。”
    凝香不情不愿的被她拉着,嘴里嘟囔着什么。
    对于自己的容貌,若溪可是从来不抱太大的希望,她长的不丑,但是放在皇宫这个地方之后,就几乎是被沙尘暴覆盖过的土地,不显山不露水的,这里的人上到夫人,嫔妃,世妇,女御,下到端茶倒水的小厮丫鬟,哪个都是精明利落,容貌整齐。所以,那位无颜大人既然能够在这里被传谕的这么神乎其神的美丽,那么就一定有它的道理。
    只是那张美艳的男人脸,有人却已经不想再见到。
    胡思乱想中间,她们已经到了北殿的外面,还有好远的距离就看到北殿被一群人黑压压的围了起来,有梳头油的桂花香,胭脂香,粉膏香,各种花和精油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就是让人作呕的浓重气味。若溪只望里面看了一眼,就掩着鼻子,皱起眉头,“凝香,你看她们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你怎么也不打扮……”
    再回头,那边凝香已经不避讳其他人等的在原地一手解开扣子,一手扯掉带子,俨然是一副宽衣的摸样,吓的若溪一把揽住她欲掉不掉的外衣,挡在她的胸前,“你干吗?”
    “快别拦着我啊若溪姐,快点帮我脱,不然就来不及了啊。”凝香交代完了,自己赶忙伸手把头发散开,一边抱怨,“要不是早晨去叫你还有去给二殿下烧水浪费了时间,不然我早就把自己打扮成天仙了。”
    脱下外面这件,若溪才看清楚,这一看跟着就笑了出来,原来凝香是有备而来,外面的这件是寻常的下人衣服,而里面却另有乾坤,竟然是一件大红的喜服,只是上面的喜字被谁拆掉了,还剩下一个浅浅的印迹。“你可真行,连婚服都准备好了,啧啧,这是瞧上哪位王爷大人了?”
    “什么啊,若溪姐。不是有那么句话么,女为悦己者容,我现在就要为无颜大人容!”说这话,凝香已经在自己的头上盘了一个高高的发髻,又从袖子里摸出两根玉簪,一股脑别上去,“怎么样?若溪姐,我好看不?”
    “好看,你就是天仙!”若溪忽然心情大好,在一大群脂粉女人中间,凝香这种过火的打扮倒也不显怪异,暗自觉得好笑,明明那个人的内心那么冰冷无情,明明那个人已经双目失明,为什么他还是那么招人喜欢,会有那么多女人为了他前赴后继,费尽心机呢?
    “哎,若溪姐,你把这个带上。”凝香很够意思的把自己头上的一朵鲜花摘了下来,别在若溪的脑袋上。“啊对了,传说无颜大人原先的身份及其显贵,所以咱们见到他老人家的时候一定要谨慎……”
    “恩,知道了,我若是见到他,行国礼也就是了。”若溪往自己脑袋上摸了两把,想要拿下来,却没有够着,只好作罢,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听见人群中发出一嗓子歇斯底里的吼叫。
    “无颜大人!”
    接着就是各种尖叫声,倒地声,流口水声……
    凝香一蹦一蹦的往上跳着,连脑袋上的一根簪子都被抖掉了也浑然不觉。
    “大殿下驾到!”
    管事对着前面那些七魂出窍的人们怒喝,“大殿下驾到还不跪下迎接?”这些人才回过神来,噗通通跪倒一片,却都拿眼偷着往前面看,想要一睹无颜的风采。
    前面阻碍视线的人没有了,前方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视线也被打开,那张冰雕玉啄一样的让女人羡煞的脸孔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从气质到神态都冰冷高傲之极,可是他真的美极了,即使在当他们还都是幼年的时候,即使在他狠狠拒绝她的请求的时候,眼神刻薄,出言如刀,也刻薄得极美,挑不出一丝毛病。
    钟无颜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若溪面前,与幼年相识的他竟然没有一点分别,双目轻阖,容光清极雅极。当年朝阳台上他捏着柳条时的倾城一笑,仿佛还只是昨天的事。
    直到猝然移开视线,若溪才发觉自己还没有做好见到他的准备,她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捏紧成拳,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胸口有一种窒闷的疼痛。
    那一瞬间,若溪想起很多很多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世人皆如此,温情美好的东西忘记得那么快,到最后,留在记忆里的,永远只是那些苦涩痛苦到难以言说的片段。她想起自己是怎么几夜不睡赶到丞相府,想起倾盆大雨是怎样肆虐。想起她在钟无颜的房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抛却了所有的自尊,却依然求不到半点回应。想起丞相夫人冰冷的声音:他是钟家唯一的骨血,不可能让他和一个即将灭亡的王国牵扯上半点关系。
    想忘掉,却记得越发深入血肉,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偶尔午夜梦回,却总是梦见他少年时执着那条长柳,轻轻敲在她头上,声音温和:傻丫头,怎么又坐着一个人发呆?
    最后一天醒来的时候,没有泪也没有痛,她所余的只有茫然。突然大彻大悟。
    大抵人的心能装的感情也只有那么些,再多就不行了,她喜欢人心的这种脆弱自我保护,还有自我欺骗。也亏得她能够找到这种自己保护自己的方法,才能让自己在十几年后再次和他重逢,即使是彼此的身份已经迥然不同,即使这个时候他和她相隔的如此之近。
    如果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那么……
    若溪悄无声息的跪着,一点点的往后移动,一寸,再一寸,当她确定已经逃出了那个包围圈的时候,她的屁股无意识的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你这是要爬到哪里去?”一个好听的,略带低沉的磁性男声在她的背后响起,惊得她一身冷汗湿透夹衣。猛的回过头,半跪着的若溪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枚明晃晃亮晶晶的蓝宝石戒指,泛着冷华的光芒,直照的人睁不开眼,不能直视。
    “三殿下安好!小的给三殿下请安!”由于紧张,她的声音都开始发抖,音调也是异常响亮。
    卫飒感到有点意外,似乎是对这个小杂役的反应有点出乎意料,不过他还是好脾气的低头瞧着她,“哦?你看见我很紧张?”
    “没有,小的见到三殿下大人,内心喜悦无比。”
    “恩,那你是见到那个人不舒服?”他说着,眼神斜斜一挑,扫到了被人群包围着的两个人,一个是当朝的大皇子,卫承,一个是备受瞩目的臣子,钟无颜。
    有微冷的风吹过她的身上,一身的冷汗加上冷风一吹,让她浑身打个激灵,哆哆嗦嗦的回答,“绝对不是,小的只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一时看的傻了。”
    “傻了就要跑么?”卫飒忽然觉得这个低眉顺眼的小杂役很有些意思,忍不住要戏耍她一番。
    “小的想到玉夫人那里还有点差事没有办妥,这正是要赶着过去,又不想影响了大家的心情,所以才悄悄的爬出来的,有幸遇见三殿下您,真是小的的福分!”她这套话说的无可挑剔,极尽了拍马屁的本能。
    卫飒爽朗的笑了起来,也蹲下来,看着她,“你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抬起过头来看我,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三殿下的呢?还是……”他好看的眼睛眯起,微微露出危险的气息,在她耳边吹气如兰,“还是说我们之前就已经见过了呢?”
    第四章 没素质的三殿下
    4.第四章没素质的三殿下
    南国的冬天和北方的不同,它的冷和冰都没有那么的鲜明,不是干燥冷冽的刺骨,而是带着点水乡润泽的潮湿寒冷,好像是战场上的两种交锋手段,北方的冬天就是那种真刀真枪明着进攻的凶猛,南国的冬季则是迂回婉转的纠缠。
    又好像是一种恨亦或是一种爱。不那么鲜明直接,但同样有着彻骨的感伤。
    因为那日为了美丽而脱掉外衣的凝香在目睹了无颜大人的美丽之后,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就病倒了,郎中过来瞧了瞧,说是害了风寒,需要静养。说也奇怪,这几日许多下人杂役都接连告病,一摊子活儿倒叫不足一半的人手来做,把若溪累的每天回来来不及换衣服倒头就睡。
    本来她是用不着这么辛苦的和其他下人一样做那些粗重的活计的,由于玉夫人对她的格外照顾,时不时的赏赐她一些吃的用的,穿的戴的,搞得整个辛者房的人看见她的时候就如同看着一块会走路的黄金。
    只是她这几天都没有到大内里侧去,因为她实在是害怕那日的那幕再次上演……
    那天是钟无颜到大殿下的北殿品茶的日子,她悄悄从人群里跑出来,没想到却歪打正着的碰见了腹黑恶魔般的三殿下,卫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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