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没有与他夫君圆房,她不是喜欢卫子晋么?当年哭着喊着也要嫁给他,为何两人会没有圆房呢?
    云飞向来话少,云三娘代答:“云飞跟他娘要去营州,伯母一路上无人照顾,于是我也跟着来了。”
    云三娘对云飞的感情,云小花是知道的,三个人一起长大,云小花十岁那年遇上卫子晋,倒是成全了这两位青梅竹马。云飞要去营州,三娘跟着去是必然,只是云飞和他娘为何要去营州呢?莫非在那边还有本家亲戚?
    问起这个问题,云三娘却有些局促,反而看向云飞。
    三人围着石桌坐下,绿离端来点心,云飞见云小花这般好奇,忍不住想把自己的身世告诉她,反正到了营州她也迟早会知道的。
    于是说道:“我娘是晋王纪卓航的前妻,我是纪卓航的儿子,我还有一个哥哥,叫纪石聿,还有一位姐姐,叫纪玲芳。”
    云小花露出惊讶之色,“你居然是晋王的儿子?”
    云飞点头,他目光深深的望着云小花,接着说道:“当年我娘怀着我离开了我爹,我爹以为我跟我娘死了,所以没有派人来寻,我娘一戒妇人,带着我生活不易,生下我便送去了云家村给了阿婶,后来辗转之间我寻得娘亲,才知道自己的身世,这次去营州,我娘想让我认祖归宗,之后或许留在营州,或许回到吴兴郡去。”
    他的身世竟然这么复杂,当年晋王痛失前妻,中途好些年没有娶妻纳妾,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娶了卫子晋的姑母卫月蓉为继室,然而两人在一起好些年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之后卫月蓉与他和离,回到本家湖州。
    莫非当年之事事出有因,其中更有隐情?
    “怎么也想不到咱们三人还能在营州聚在一起,若是可以,不如就呆营州,以后咱们三人也好做个伴。”云小花拉着两人的手,笑道。
    云三娘双眸明亮,望着云小花,正要点头,云飞却道了一声“好”,那目光望着云小花明媚的脸有些痴了,云三娘侧首看来,只觉得心中苦涩。
    云小花还没有见过云飞的娘,乘此机会,正好去拜访一下老人家,于是叫绿离拿了上等参作礼,跟着一起去了东边小院。
    云小花他们住在三楼,云飞一家却住在二楼,跟着两人来到二楼一间小房里,房间格局与上面的差不多,是个两进的。
    晋王妃林氏四十岁不到,生下三个孩子,经历过人生起落,却没有一脸风霜,并不显老态,反而精神奕奕,十分朴素,再加上她原本五官精致,又是官家女,虽是布衣加身,也掩不住她与生俱有的贵气。
    人的美貌分几种,有的人五官好看,有的人身材珑玲有致,有的人气质雍容,林氏便是属第三种,那份别样的气质,站在她身边的人都自觉不如,不知不觉被她吸引。
    她看到云小花的容貌,不免眼前一亮,接着看向幺儿,见他目光始终追随,不免内心一叹。
    云小花向她行礼,叫绿离送上礼物,林氏含笑收下,她身边没有随侍丫鬟,云三娘便顺手接过。
    三人坐下,云三娘下意识的站在林氏身后,随时服侍,那一副服侍婆母的架势,云小花看着也是心头一热,三娘比她的脾气好多了,在卫府,她可是从来没想过要服侍吕氏,不过若是吕氏能有林氏这般明事理,她或许也会这样吧。
    林氏却心痛云三娘,拉住她的小手,把孩子安置在座中,说道:“你且坐,我长年累月一个人过惯了,没有这个必要。”
    有了林氏这一句话,原本被林氏那雍容端庄的气势给带动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
    正好他们还没有吃早饭,云小花便跟着他们一起吃了。餐间,林氏亲和,也算善谈,问了云小花不少问题,得知她是卫家嫡长子正妻,吁了口气,看她便顺眼多了。
    饭后点心,四人坐在窗下饮茶聊天。
    云飞坐在云小花对面,自始至终便没怎么说话,看着云小花一颦一笑,不知不觉就看痴了。
    林氏低低咳嗽一声,云飞缓过神来,上前为林氏斟了一杯茶水。
    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是绿离的声音,还有杏雨,“云娘子可有在?”
    云小花跟两位儿时伙伴正聊得畅快,听到这一声呼唤,不由褪下笑容,自从她跟卫子晋有了那一层关系后,他似乎粘她粘得紧。
    林氏起身,顺带送客,云小花与云三娘两人手拉着手惜别,好在到了营州,她依然还能寻三娘说说话儿。
    出了门,云飞忽然在后面追问:“丫头,听说你们在此停留了几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若是一路上能做伴,那敢请好,她看向云飞和云三娘,两人脸上都带着希冀的目光,说道:“大概明日,我得回去问问夫君,你们打算几时起程?”
    “我们等你们一起。”云飞立即答道,又传来林氏一声声咳嗽,云飞忙去照应,云小花点头,领着两丫鬟走了。
    到拐角,云小花才停住脚步,回身问杏雨,“这么急匆匆的寻我,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杏雨心里喊苦,面上却是不显,恭敬回答道:“奴婢见娘子大清早的去了小花园,没有吃早饭,有些着急,不免去小花园寻人,没想娘子不在,心中担忧,便跟着寻来了。”
    果真是她个人的意见,不是卫子晋的意思?云小花有些纳闷,不过想着卫子晋还不至于粘她粘到这地步吧,他这人向来冷静,不至于把时间都沉迷于儿女私情,一路上见他也有不少事情处理,哪还顾得上。
    这么一想,又觉得杏雨挺关心她的,算是自己错怪了。
    回到屋中,只见桌上放置着不少点心,细看,还是这几日不曾吃过的,便是面条就有几样:笋菜淘面、卷鱼面、齑肉菜面……
    点心又是好几样:肉酸馅、千层儿、炊饼……
    零零整整一桌子,每样来一些,还冒着热气儿,不得不让云小花怀疑,果真是杏雨自作主张叫她回来的?不是卫子晋派她过去寻的?要不然这些吃食怎么就这么刚刚好呢?
    卫子晋坐在窗前饮茶,看到她进来,待屋里无人,他起了身,来到桌前坐下,看着她问:“没有吃早点吧,过来吃些。”
    “我已经吃过了,跟云飞他们。”云小花这么说着仍是坐下,看到热气腾腾的面食糕点,来了兴致,伸手拿起筷子,还是忍不住偷吃两嘴。
    卫子晋却沉着脸说道:“你不是吃过了么?”
    被他这么一说,云小花的脸都红了,吃到嘴的美味还是要吞下去,“我看着好吃,不能再吃点么?”
    ☆、37 番外(上一世)
    卫子晋感觉到自己的腿再没有康复的可能,夜里他时常被痛醒,那种锥心刺骨的痛使他有些麻木,可是看到媳妇那张明媚的脸,他又有些不甘心,于是吩咐孙玉进京找来丘太医。
    历经两个月的脚程,丘太医来了,卫子晋却有些恐慌,下人来报,他晾着丘太医,等了一个下午,到傍晚,下人又来催促,就连孙玉也来了,他明白他的心情,却是闭口不言,只道那丘太医性情直爽,却是医术高明。
    他知道,不管自己怎么样,今个儿无论如何,都得得到一个答案的,他的腿疾到底还有没有一丝希望,余毒能否解去,全看今日。
    孙玉推着他的车往主厅去,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言,却不想从花园里走出来一个桃红色身影,正是自家媳妇,她今天来小院了?倒是稀客,不知她夜里会不会留宿,会不会留下来陪他吃上一顿晚饭。
    卫子晋看到她看了过来,身子立即坐得端正了一些,又下意识的理了理衣襟,双手摊开在膝头,回望向她,她局促了一会走了过来。
    卫子晋看到她活泼的双腿,又想起那金丝绣鞋里的一双小巧玉足,曾经他握在掌心把玩,爱不释手。
    “今晚一起吃晚饭?”一把甜软的声音,听得卫子晋心头一酥,下意识的点头,本想开口,可看到她得到答案后那喜笑颜开的脸,心里莫名的也高兴了,似乎不需要言语,便是再去面对丘太医,面对自己即将得知的噩耗,似乎也不觉得恐惧。
    “你这样就是同意了,我这会儿就去吩咐小厨房,要不我亲手做面条给你吃?你可喜欢?”
    “可。”卫子晋简单的应了一声,孙玉便推着他往偏厅里走。
    他没有回头,却听到那细碎的脚步声轻快的跑远,心里莫名生出期待。
    经丘太医望闻问切一番,丘太医坐下,叹了口气,说道:“余毒未清,便是毒瘤,可惜中毒时日太久,到这个时候来找老夫,老夫也无能为力。”
    孙玉听了一脸的悲伤,卫子晋却一脸淡然,他内心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他这一辈子是不可能再站起来了的。
    然而丘乙又接着说道:“老夫向来口直,刚才进府的路上,玉竹先生让我为府中小娘子把了脉,她之心痛病无人能治,且命不久矣,看那小娘子年岁快有十九,恐怕就在这一年当中。”
    孙玉为了测试丘乙之医术,才把表面上看起来健康无比的二房小娘子送到丘乙面前,没想对方把人的寿命都能定下来,着实让人吃惊,这么一说,反而对自家公子的病情更加恐惧起来。
    果然丘乙转移了话题,“卫公子之疾,老夫多嘴,活不过三十,公子若不信,且看卫府小娘子之病症,半年之期,你且定夺。”
    到这时,孙玉已完全信任丘乙之医术,难怪一无背景,二无资质的丘乙,在中年时候发迹,坐上了太医之首,深得官家信任,这次若不是公子与之有些交情,恐怕不会出宫诊治,于是对刚才一路上过来找二房小娘子试探之举,羞愧不已。
    公子活不过三十,孙玉全身都悲痛起来,如此灵巧睿智之人,却是一个这样的下场。然而再去看公子,只见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脸从容的送走丘乙,接着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吩咐他把他送去小厨房,听说云娘子在那边亲自掌厨。
    然而到了小厨房,卫子晋却没有看到人,听厨房里的下人说,云娘子交代了几道菜,便匆匆走了。
    卫子晋开始有些烦躁,刚刚她明明答应亲手做面给他吃的,她这是又去了哪儿,非要寻着不可,于是遣走孙玉,叫杏雨推着他去找人。
    找了许久,终于在花园的拐角寻着她,看到她,卫子晋的心安实多了。
    花园小径上,下人都退下了,卫子晋靠近她,看到她白皙柔嫩的小手,莫名心动,伸手上前握住,她却是听话的没有挣扎。
    握住她的手,他的心更加安稳,能不能活过三十岁,这些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在剩下的日子里得好好为她筹谋一下,能使她的余生过得更加安稳,远离卫家人的掌握,特别是吕氏的迫害,一定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吃饭的时候,卫子晋破天荒的多吃了一碗,然而小媳妇见着了也不见有多高兴,往日里他要是多吃一点,她都会露出笑脸来,今个儿却是异常的沉默,平时闹热的性子不见了,反而比他还要沉默寡言起来,这不对劲,依着她的脾气,她坐不过三刻钟,必会起身走动,哪能这般安静,必是有心事。
    下人收拾碗筷,转眼屋里又只剩下两人,卫子晋心中默念,今晚让她留下来吧,两人似乎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在一起温存了,自己所剩时间不多,或许可以纵容一下,只是不能让她生下孩子,免得多了一份牵桂。
    正在卫子晋驻足间该怎么开口挽留的时候,云小花开口:“是不是吕氏害你中的毒,所以你的腿疾并不是天生的,是他们害你的对不对?”
    卫子晋的脸色变得苍白,他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云小花,她是怎么知道的?莫非刚才他与几人的密谈被她听了去?刚才谁守的院子?
    抬首看到云小花那一脸的沉郁与担忧,卫子晋心口在滴血,一直隐忍、刻意忽略的感受瞬间涌现。
    在此时,云小花上前蹲身,双手握住他颤抖的手,语气笃定的说道:“我们把吕氏的罪行告到族老那儿去,我们把这事情闹大,我们不能这样一味的隐忍。”说完起身,拉着卫子晋要往外走。
    卫子晋使了力气,一把甩开她的手,怒斥道:“滚。”
    随着那一声怒斥,室内忽然静下来,卫子晋双手握住扶手上的机关,可是眼前却没有要射杀的人,双手紧紧握住,却忽然感觉到手背上一湿,似烫到他心里头去,他侧首看去,一颗一颗的眼泪滴落下来,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接,然而她却在原地跺了一脚,跑了出去。
    卫子晋心慌意乱的驶着轮椅追去,然而出了小院,她已经不见踪影。
    心灰意冷的回到院中,把院里的护卫与下人全部召集起来,一番拷问,查出了今日放她进来的几位下人,其中居然有含香。
    卫子晋一脸冷然的下令,所有涉事人全部领二十大板,皆数发卖。
    杏雨为含香求情,卫子晋没有理会,转身进了书房,关在书房里两个月没有出门。
    这其间,二房传来噩耗,卫美莲病逝,丘乙的话还在耳间回荡,这边就已经应验了。
    卫子晋直到吕氏带来许知州的女儿许雅,这位从小与他有交情的小娘子,他才出了书房,冥思数月,终于心生一计,开始亲近起许雅。
    卫府嫡长子的头衔还是挺好用的,估计吕氏也知道他活不了多长,于是有心在他临死前再利用一把,若是他娶了许雅,将来他去了,卫家与许知州还是亲家。
    在吕氏的有意凑合下,卫子晋开始带着许雅进出松合院,时常还坐马车出门,与许雅相约去赏花赏景,不过这些都是表面的,自始至终他只约了许雅一次,之后出去,他是故意传去小媳妇那边的。
    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小媳妇这么能忍,一直持续了半年之久,他与小媳妇再没有见过一面,也没有听到那边传来她伤心的消息,所以她根本就不在乎他吧,越知道真相,越使他难受。
    反正时间也不长了,什么情情爱爱的都不重要了,她不爱便不爱,自己悄悄喜欢便是,反正也不会阻止他为她对将来的安排。
    她一向爱钱,他名下不记在公帐上的铺子全部转成了现银,他亲娘的嫁妆家什,除了吴兴郡开的几间布庄,专门养那些伺候他们娘俩到老的仆人,其他的一概变成了现银。
    万事俱备,只等她提出和离。
    然而让卫子晋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件突出其来的婚事打断了他所有的计划。
    那日他正在书房看舆图,准备为她选一处靠山靠水、良田丰裕的地方给她和她的家人定居,看着舆图上的大好河山,内心一片苦涩,若是他的双腿是健全的,他一定要带她走遍这大江南北,再选一处世外桃源定居下来。
    如今也盼着她能去这样美好的地方,代他看遍那儿的美景。这么想着,心里莫名的欢喜,刚刚选定了一个地方,孙玉匆匆走了过来,他面色极为难看,说道:“家主给公子定亲了。”
    “定什么亲?”卫子晋一脸阴沉的问,放下手中的笔,刚才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的他一下子拉回现实。
    “许知州的嫡女,时间匆促,日子定在九月初八,重阳节前日。”
    “我的正妻位不是已经载入族谱了么?”
    “家主抹去了,云娘子只能算贵妾。”
    “他居然敢抹去?”卫子晋气得脸色发红,手按在扶手的机关下,数十支牛毛针破空而去,钉入门上,看得孙玉抹了一把冷汗。
    “我不会再娶亲,她可有知道此事?”卫子晋心里已经大乱,不待孙玉答,便道:“送我去她那儿。”
    孙玉本想说云娘子已经知道,早在几天前似乎就知道了,应该是吕氏使了手段,此事早已经透过吕氏传到云娘子耳中,只有公子不知而已。后宅妇人的手段,比之外间男子的争夺还要惨烈,还要阴险。
    然而孙玉什么也没有说,只推着轮椅往外走,出了书房,迎面冲来一阵‘旋风’,云小花风风火火的冲了过来。
    孙玉见着,眉眼不安的跳动,终于‘杀’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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