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见女儿要过去,不免有些不舍,虽然只是在隔壁。一家人把云小花送了过去,莫氏和贺氏婆媳俩陪着云小花说了好一会儿话,两个都是过来人,怀孕该注意什么一一说得详细。
    莫氏见她吃得少,决定以后每餐都由她掌厨,再送过来。
    说起这个,云小花就觉得很麻烦的,她住在云家有什么不好,卫子晋非要把她接过来。
    在家里养了数日,云小花开始慢慢适应每日必要呕吐的生活,又因着心里放宽,对卫子晋慢慢接受,心情也舒畅多了,每日拿着本书,靠在长榻上细看,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日。
    卫子晋来营州,又有许多应酬,一年多未理会的铺子和生意,他都得一一过目,与各位掌事细谈。
    云小花反而闲下来,莫氏怕她一个人孤单,又怕她不会照顾自己,于是同关父商量着,直接搬到云小花的院子来住。
    卫子晋原本想着把小媳妇弄回自家院子,两人就可以同床共枕,再无人打扰,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岳母会为了照顾女儿而搬过来住,这样一来,与先前又有什么两样,他卫子晋还得独守空房,一日忙下,往小媳妇地儿去,吃了晚饭就得各睡各房,真是苦闷死他了。
    云小花可没有这么多心思理会卫子晋的那点小主意,她现在管着肚中的孩子,还得管着府上的中馈,主子少,下人也少,院子却是大,每个月府内的收支,她便顺理成章的打理起来。
    搬过来的时候,卫子晋交给她一窜钥匙,这处院子不仅大,就仓库就有好几个,她曾跟莫氏打开仓库瞧过,一整仓库的粮食,一整仓库从胡商那儿购得给朝廷进贡剩下的上等参,其他的古玩、珠宝也是看傻了云小花的眼,怎么也想不到卫子晋会私藏了这么多东西,然而他这么轻快的把管事权交给她,没有半分犹豫,甚至打算以后都不再过问的样子,着实让云小花吓了一跳。
    莫氏也是,她算是真正见识到女婿的能耐。
    就在云小花养养胎,算算账,盘得整整齐齐后,营州各富绅派了帖,多是府中女眷的宴会。
    云小花把帖子收集起来,待卫子晋回来,她递给他细看,征询他的意见。
    云小花说道:“上次你想宴请各富绅的喜宴,后来被我阻止,没想他们倒是先过来递帖子了。这里是今天收到的请帖,这些人我查请楚了,个个身后都是世家,底蕰深厚,在营州盘锯上百年。”
    “如今我有孕在身,不宜赴宴,不如就送些礼物算了。”
    卫子晋点头,“这些事你决定吧,不管你送不送礼物,都没关系,你夫君我在营州还是有话事权的,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云小花得了他这一句话,放下心来,于是也没有再说礼物的事。
    第二日,云小花打开库房,叫人拿出几支中等参,按着帖子送去给各府,又交代下人把自己不宜出宴的话带到。
    营州的药材、皮毛、胡参最是多见,她今日拿的这些中等参,既没有失礼,也没有巴结之意,仅当朋友之间的礼尚往来。
    果然晌午过后,各府给卫府也送来回礼,多是皮毛、药材之类的,特别是药材,听说她怀孕在身不宜出门,便送来安胎的药材。
    卫子晋得知她的礼单,夜里握住她的手,赞了一声,夸了她两句,云小花有些无语,她若不是重生,这次来营州,必然过得慌慌张张,不敢应对,全部都得卫子晋拿捏,卫子晋专门跟这些人打交道,又是一个冷傲的性子,多半一口回绝,反而会得罪这些女眷,万一吹两句枕边风,指不定也给卫子晋使些绊子,虽不会影响大局,却也会令人心塞。
    云小花经上一世,在卫府学到不少东西,那老妇固然可恨,在她身上却学会了怎么掌中馈。
    云小花虽为农女,其实还是挺聪明的,被人逼一逼,学什么都很快,重来一生,只会做的更好。
    云小花刚开始接管,隔一段时间就把账簿给卫子晋查看,卫子晋没有理会,只道:“便是夫人把我的家产败完了,我再添进去就是,我就不用再看了。”
    于是这家里的大小事就全权交了云小花,卫子晋一天到晚只管着外头的生意,管着与他们的交际应酬。
    转眼怀孕已有三个多月,云小花的味口好了许多,小腹也微微隆起,看得着端倪。
    再过几天又要过年了,云小花与莫氏一起忙活着,家里要置办的东西还挺多的,第一次在营州过年,云小花又怀有身孕,一家人有心想过个热闹的年。
    正好云家在东坊开了食肆,铺面不大,也比吴兴郡的大了不只几倍,铺面装修妥当,打算在来年第一场集市时开门,到时打点各街坊,大年初八开门大吉,玩龙灯,都得计划在内。
    云家在吴兴郡赚了些银两,装点铺子,做吃食的材料,开市的龙灯会,都是莫氏在打理,家里既然有钱,云小花也就没有再往里添,不过到时送的礼金得丰厚一些,等夜里卫子晋回来时再同他说说礼金的事,多半他是不会有任何异议的。
    ☆、第40章 九皇子刘钰
    过完年,各府又送来礼物,掌内务,云小花送去一些首饰珠宝,掌外务,卫子晋又是各种应酬,夜里归来时,满身的酒气。
    初八那日云家开铺,请了舞龙队,正逢营州商会开门,卫子晋大清早的去了,晌午匆匆回来,云小花一直在家等他,云家食肆开门大吉,他做女婿的不能不去。
    他扶着云小花坐上马车,刚刚落坐,云小花“啊”的一声,双手捧腹,一脸的惊喜与讶然。
    卫子晋不明所以,面上一惊,上前询问。
    “他动了,他……他刚才踢我了。”云小花喜极而泣,便是上世那个孩子也没有到这个时辰,短短三个月不到就没了。这一世她有幸怀上,还能感觉到腹中孩子强劲的生命力,那个欢喜,便是短几年寿辰都成。
    卫子晋慌张的伸手覆盖在云小花的手背上,接着相视一笑,他上前抱住她,把她放置在自己腿上,双臂环紧她,再摸在腹上,再也舍不得放下。
    很快就到了云家食肆,还没有下车,就听到食肆外热闹非凡,敲锣打鼓的声音,群众的吆喝声。
    待云小花夫妻两人下车时,就见食肆前搭了木桩子,木桩上双龙夺宝,底下观众看得个个喝彩声不断。
    初八开市,游客都吸引到食肆来了,周围的铺面却有些冷清,不过新年开市图个吉利,生意还是其次,所以有不少店铺的老板也跑了过来瞅。
    卫子晋生怕云小花被人撞上,扶着她站得老远,见人群一时半会不会散去,于是问她要不要上马车上坐着等一会。
    云小花自怀孕以来已是千般小心,没想卫子晋比她还要小心,两人两世以来第一个孩子,快要宠上天了。
    她摇了摇头,“我在家里呆着就没怎么走动,娘说怀孕不能老坐着或是躺着,还是要走动的,这会儿我也歇够了,要不你陪我在营州街头走走,我来营州就没有出过门。”
    卫子晋伸手为她拢好狐裘,把她裹紧,又从杏雨手中接过暖炉捂在她掌心,生怕她着凉。这才护着她离开人群,往街头走去。
    “长义,这次我给了爹娘一千两银子作礼,没关系吧?”云小花喊出他的字来,上世两人都是这么喊的,他叫‘长义’,她叫‘玉瑶’,他说女子也可以有字。
    长义……
    这个久违了的称呼,那时他教她识字,她戏称他夫子,哪有夫子娶自己的学生的,当即改正了她的称呼,叫她以平辈唤之,称‘长义’,接着他又为她取字‘玉瑶’。
    不知不觉卫子晋的眉眼舒展了,揽住她的腰,把人带入怀中,她只及他肩前,小小个的惊慌失助的伏在他怀里,让人忍不住想去呵护。
    “你好好说话,这是在大街之上。”云小花的脸颊红得似火,把头埋他胸前不敢以正脸视之,生怕被人啧骂,说她孟浪。
    头顶却传来卫子晋低哑的笑声,“咱们是正儿八经的夫妻,有什么好说的,我跟夫人亲近,还得经人同意不成?”
    再争来争去的反而牵扯不清,只好由他。
    迎面来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就在夫妻两人面前停下,卫子晋耳听八方,迅速把云小花护在身后,那马车上传来一声清朗的笑声,那人挑开帘子一角,正目光痴痴的看着云小花出神。
    云小花有些无语,又是这个活宝。她挪了两步,整个身子完全躲入卫子晋身后去子。
    卫子晋看着眼前与他年纪相当的九皇子刘钰,狭长的眸微微眯起,脸色冷然,有些防备的看着他。
    刘钰从马车上跳下来,两步来到卫子晋身前,抱拳,说道:“终是寻着了这位,吴兴郡匆匆一别,着实让我废寝忘食了好一阵子。”
    卫子晋眉眼跳了跳,什么时候小媳妇在吴兴郡与他见过一面?他的暗卫怎么没有人向他禀报?
    刘钰看着他渐渐黑沉下来的脸孔,心中一乐,“这位夫人,还不介绍一下你家夫君,不知……”
    “在下卫子晋,不知我家夫人几时与公子见过一面?”卫子晋自己不知,他说出来的声调比之这寒冷的腊冬还要冷几分,后背挺直,云小花感觉到他衣裳下紧崩的肌肉,他这是生气了,可云小花自问没有与他说过半句话,若是这人胡说,她是跳到黄河都洗不干净的了。
    刘钰见他越来越认真的脸,有心逗他一逗,似沉思着,想了一会才说道:“在吴兴郡的一间酒楼,夫人之姿,倾国倾城,着实让人难以忘怀。”
    卫子晋额头上的青筋都给气了出来,一向沉着稳重,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这一次却没能控制住,袖笼下的双手不由握成拳头。
    云小花全身都觉得毛毛的,卫子晋动起怒来还是挺可怕的,她上前拉住他袖笼中的手,他握得紧,她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掰开,卫子晋的手被她强行掰开,有些恼怒,顺势就捉住她的手紧在掌中。
    云小花皱了皱眉,看来他气得不轻,紧得她手都痛了。她轻声说道:“你小心他挑拨我俩,在吴兴郡,我能去哪儿,不都在你的掌握中么?”
    她的声音极轻,以为只有卫子晋听着,遂不知当场练武的耳朵都尖,全都听到了。
    卫子晋听到小媳妇的话,方缓过神来,双手松开,脸上的神情也随之温和,没有再多话,只与刘钰点了点头,拉着云小花准备走。
    刘钰见这小两口就这样走了,连忙拦住,往旁边一间酒楼指了指,说道:“相逢便是缘,不如去酒楼一边吃一边谈。”
    卫子晋停住脚步,看到他一脸的急切,眼神却往云小花身上瞥,云小花只恨下车时没有带上帏帽。
    “如此也行,只是我夫人有孕在身,多有不便,不知我先将我夫人送去马车上,我这就来。”
    说出这话,卫子晋居然没有在刘钰脸上看到失落,却依然是兴趣满满的看着小媳妇,这么看来,这人要不就荤素不忌,要么就是纯粹的欣赏,再联想起上一世对九皇子的印象,应该是后一种没错。
    上世追着他们的马车跑了那么远,那时他也是气得狠了,叫人停了车,截住此人,两人在郊野摆了食案,一同喝了一顿酒,感觉此人说话豪爽,也没有架子,当时他还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事后让人去查,方知道他是九皇子。
    由此他对九皇子改了观,虽然追着他媳妇后头,心里头有些不爽,但此人德行上还是有口碑,并不像太子那样的昏庸之辈。
    云小花上了马车,卫子晋交代:“待人散了你再下车,千万要小心保护自己,我这会去去就来,你别担心,我会很快回来的。”
    转身他又同杏雨三位丫鬟叮嘱了几声,才放心的离去。
    云小花安静的坐在马车中,都不敢挑帘了,遇上这人,让云小花想起上一世他在马车后追赶的场景,心里着实有些慌,这一世又重演,卫子晋又与他喝酒去了。
    终于龙灯会人散了,云小花在杏雨和含香的扶持下下了马车。云家人从食肆里头出来相迎,莫氏看她亲自来,不免有些责备,“女婿来了就成,你怎么来了,刚才这多人,我就担忧着了,就怕你来了被人挤着。”
    云小花笑了笑,就见关父往后看了好几眼,也没有看到马车里再下来人,云小花解释道:“他临时有点事儿,呆会就回来。”
    营州是女婿的地盘,生意全是他一个人打理,自然是忙的,云父云母听着也不再追问了,一行人护着云小花进了屋。
    直接来到食肆的后头,那里还有一处两进的小四合院子,莫氏说这处院子由着大儿子和儿媳住过来守铺子,一家人清早过来晚上回去,也不费多少功夫。
    小院子不比卫子晋买下的院里,烧的是炭,还是云小花来了,她大嫂特意烧的。
    “爹,娘,大哥大嫂住这小院没什么,但营州这寒冬怕是有点长,住这儿到夜里可不好受,不如回家里住,到冬雪融化,天气暖和了再在这边住下如何?”云小花建议。
    大人能受得住,小孩受不住,营州天冷,烧炭也管不住。
    云大郎想了想,看向自家媳妇,他是粗人一个,这一年头走南闯北的,风里来雨里去,早已经习惯,可自家媳妇不同,虽然长年干活,身板结实,也不经这么冻着,小家伙又太小,也是受不得冻。
    最后云家人听了云小花的话,还是早来晚归吧,反正隔着也不远,就两条街的事,对于庄户人家来说,脚程快,用不上多少时间,特别是这冬季,早上走一走,反而更舒爽一些。
    第一天开铺门,就有街坊过来品尝,听说云家人是从湖州来的,大家伙不免对湖州有些好奇。
    莫氏早已经准备了酱料和小菜,叫三个儿子出来招呼,留着贺氏在后头做饭,今个儿一家人打算在小院里起灶,图个吉利。
    云小花被人护着,左右是无事,她从榻上起身,拢了拢白绒绒的衣襟,来到院中,她往外瞧,就没瞧见卫子晋回来,也不知他还要应付多久,眼看着天色都要暗了,她嫂子做的饭菜都传来香味儿了,可不要让一家人都干等着他。
    云小花等了许久,觉得外头冷,转身要回屋,卫子晋就从外头进来,看到她站在雪地里,心下一惊,上前扶住她往屋里头带,嘴中责备:“我不说叫你别着凉了么,你呆在院子里作甚,这屋里头也着实冷,烧的这炭火还是遮不住寒,明个儿你就好好呆在家中,家里暖和。”
    “你不也是在外头奔波么?”云小花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也为他心疼,这么冷的天,刚开市就忙不完的应酬。
    “我练过武,这点寒冷算什么。”卫子晋不想再多说,扶着她坐下,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暖炉,才在一旁坐下。
    “你是怎么认识刘钰的?”卫子晋沉声问。
    果然还是问起来了,云小花有些无奈,只好把那次在吴兴郡被他一直盯着瞧的事说了出来。
    卫子晋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他说道:“你可知此人是谁?”
    云小花摇了摇头,她便是两世也不知此人身份,只觉他是一个贪图美色的少年,两世都被他这样的眼光盯着瞧,虽然有别于那些淫.邪赤.祼的目光,却也是让她不喜。
    “你是不知道了,此人是九皇子刘钰。”
    “九皇子?”云小花有些惊讶,“九皇子的名声一向极好……”云小花住了嘴,有些不安的看向卫子晋,没想他点了点头,并没有深究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事,只道:“他喜欢看你,多半也是对你的美貌有些欣赏,刘钰此人游历四方,有些随性,以后有他在场,你避着点就是。”
    云小花点了点头,试探的问道:“以后我出门,要不要带上帏帽?”
    卫子晋看着她,眼梢微挑,露出笑来,“也可。”
    好吧,她以后还是带上帏帽安全一些,不过她现在有孕在身,也不会随意再出门了。
    “今个夜里——”
    “今个夜里我娘同我睡。”云小花连忙截住他的话,他刚才那灼热的目光,不用猜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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