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看了眼居贤人,居贤人会意,命宛芹托着乌漆木盘走下殿去,扬声道:“两位美人之舞,娘娘们甚是喜欢,各有赏赐。”
    盘中是早早放了些金银铤,并几件钗环首饰,冷儿、雪儿听了,看也没看那盘,只淡淡行礼,道:“妾身谢几位娘娘之赏!”
    居贤人又道:“右昭仪喜看凌波舞,未知两位美人哪个上来再跳一支?”
    不想冷儿、雪儿却异口同声道:“方才一曲绿腰,妾身已感疲惫,如今不敢再受右昭仪之爱!”
    孙氏面色一僵,其余诸妃都沉下了脸,居贤人脸色一沉,呵斥道:“右昭仪命你们献舞,乃是抬举!不知规矩的东西,谁许你们说个不字?”
    那左侧的冷儿淡淡道:“回几位娘娘的话,妾身与阿姐入宫,安平王有令,着咱们侍奉陛下,因此若是陛下要咱们献舞,哪怕是跳到死,妾身与阿姐也心甘情愿,如今陛下每晚都要妾身与阿姐献舞一两个时辰,此刻若再不歇息,晚间无力伺候陛下,岂不也是娘娘之过?”
    这话一说,殿上之人的表情一时间都是精彩非常,牧碧微与何氏交换了个眼色——何氏面上的伤痕堪堪才好,就遇上了这么件事,顿了一顿,才露出一丝苦笑和诧异,这会在殿上有座的人里,除了颜氏惯常是个胆怯的,其余人包括一向沉默的焦氏,哪个是省油的灯?
    更别说牧碧微与何氏都是一进宫就得宠,一路踩着旁人上来的,却也没想到,安平王所献的这对美人,竟然如此胆大,当着宫中三大宠妃的面,也敢这样说话!
    因居贤人说是孙氏想看凌波舞,这会最下不了台的自然就是孙氏,她看着自己的指甲慢条斯理的道:“你们进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本宫知道你们一直在宣室殿伺候,想来对宫里的规矩还不太了解,只不过寻常人家的新妇,尚且要知道女子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两条,如今你们的身份当然是够不上新妇的,不过是两个侍妾罢了,当也更应该听从陛下而不是安平王!莫非你们进得宫来,已经是陛下的人了,还要惦记着旧主不成?”
    冷儿与雪儿固然自恃宠爱,桀骜非常,到底年少,即使经过调教,却也被孙氏这一番不疾不徐的训斥堵住,顿了片刻,雪儿才开口接话,若说这对姊妹如何区别,却只有等她们开了口方能辨认,就是冷儿声音略甜,雪儿略清冷。
    雪儿道:“娘娘说错了,妾身与妹妹不是惦记着旧主,是铭记旧主所令,一切当以陛下为先,是故不能从命。”
    “若是当真要以陛下为先,就该谨守宫规,遵从妃嫔之命。”孙氏心平气和,道,“而不是恃宠生骄,惹乱宫闱,徒生是非!”
    冷儿撇嘴:“右昭仪这话说的可笑,莫非依着右昭仪的话,咱们姐妹竟要弃陛下不顾,专程服侍右昭仪不成?右昭仪可别忘记,就算比照着寻常人家主母有权管辖小妾,放在了这宫里,那也是皇后的份,右昭仪距离后位即使只有一步之遥,到底也不是呢!”
    连牧碧微听了这话也不禁屏息了一下,方看向上首,孙氏的脸色早已经铁青,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气定神闲?
    再看殿下,冷、雪二人俏生生的站着,襟带当风,飘飘欲仙,那微扬的下颔满是傲气,生怕殿上诸妃看不出她们满满的自信与不屑来。
    “即使右昭仪并非皇后,却也是堂堂一品之妃!尔等不过区区散号,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敢当殿对右昭仪无礼?”何氏挑眉,冷冷叱道!
    却听冷儿脆生生的回道:“光训娘娘教训的是。”居然与雪儿对望一眼,双双向孙氏行礼道,“妾身方才言语失当,求右昭仪宽恕!”
    孙氏哪里肯就这么罢休?只是眼角忽然瞥见有侍者从外头奔入,沿着殿角走上来,居贤人也看到了,过去与那侍者低语数句,就凑到孙氏跟前,小声道:“娘娘,陛下已经回宫,正往这边来。”
    闻言,几妃都是知道姬深那性.子的,心头一叹,孙氏忍着怒,到底没有发作,不冷不热道:“你们一点儿规矩也不懂,真不知道安平王怎会挑选进宫!先退到一边去!不要扰了本宫与诸妃的兴致!”
    那冷儿一撇嘴角,起身欲退,那雪儿却仿佛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当下站起身,直视殿上孙氏道:“安平王择妾身与妹妹进宫,是因为妾身与妹妹乃是一胎双生,宫中所无,给陛下逗个趣儿罢了,说起来,今日几位娘娘在此饮宴,本无妾身与妹妹的事情,却是右昭仪所命,才叫妾身姊妹来此,此刻又怪妾身姊妹扰了娘娘们的兴致,岂不怪哉?”
    孙氏气得差点摔了杯盏,何氏双眉一扬,斥道:“放肆!已经着你们退到一旁,谁许你多嘴的!没规矩的东西!”
    那雪儿还待还嘴,却见殿上牧碧微目光闪动,含着笑道:“何家姐姐不必与她们生气,才进宫总是难免有行差踏错的地方,咱们如今在她们跟前都算这宫里的老人了,想想当初咱们何尝没有做错说错的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罢了,又何必与她们计较什么?叫她们在旁边就是了。”
    何氏看了她一眼,竟点头附和道:“牧妹妹说的是。”
    将冷儿、雪儿丢在殿下,妃子们自行说笑取乐,连孙氏也渐渐开了笑颜,仿佛没有这回事一样。
    过了不久,外头果然有侍者进来禀告,道是姬深来了。
    众妃忙一起整理衣裙,出去迎接,才下得殿来,姬深却已经跨了进来,孙氏亲自迎上去替他解了狐裘,嗔道:“妾身还以为今儿个天雪夜早,陛下指不定就宿在临沂县公府上了呢!”
    何氏转头命许氏道:“快拿了才热的酒来给陛下驱寒。”
    牧碧微等人亦是争先恐后的簇拥上去,姬深最喜欢这样满殿花枝招展的场景,当下左拥右抱,又见冷儿、雪儿俏面含霜的站在远处,并无过来之意,因为早知道这对姊妹都是冰美人,他也没当回事,含笑问:“你们怎么都在这里了?”
    “如今天寒,独自倦缩在屋子里怪没意思的。”因戴氏是这儿的主人,这话就由她回答了,戴氏嗔道,“妾身得蒙陛下垂怜,晋位移殿,就想着请各位姐妹来热闹热闹,所以就向妃位以上都发了帖子,只是左昭仪乏着,崔宣明身子不好,其他的姐姐妹妹倒是都给妾身薄面,一起来了。”
    姬深被拥到殿上,孙氏让了自己的位置与他坐,自己陪坐在侧,眼波流转,问起了聂元生加冠之事:“聂舍人如今也是及冠了,陛下可是亲自赐了字?”
    “元生乃朕左右膀臂,古有八元八恺辅佐虞舜,他名中有元之一字,朕因此赐其子‘子恺’,愿子恺与朕,效仿先贤,成全一段君臣佳话。”姬深大言不惭道,牧碧微心想,那聂元生若是逢着明君,以他才干,做到一国辅臣,未必不可能,你这昏君还要学虞舜,也不怕传出去笑掉了旁人大牙。
    嘴上却道:“陛下英明神武,聂舍人忠心耿耿,这个字却是赐得极好!”
    第一百零七章 嬷嬷
    热热闹闹的在殿上坐定,又调笑了几句,姬深再顾左右,见一对新宠却是远远的站在了殿下,昂首挺胸衣带当风,望着就是赏心悦目,只是都目不斜视,故意不看殿上,就笑着招手叫她们走近来:“怎的站那么远?”话是这么说,语气却甚为和蔼,显出纵容来。
    孙氏微微眯眼,就见那雪儿向上面看了一眼,扭过头去,冷哼道:“几位娘娘不喜欢我们姐妹靠近陛下,当着娘娘们的面,我们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敢到陛下身边去呢?”
    “嗯?”姬深顿时皱起眉,狐疑的打量着身边的妃子。
    何氏淡淡的解释道:“方才使她们跳了一支舞,觉得好,想再使她们跳支,不想就怄起气来了。”
    “哼!”那冷儿、雪儿听她这么避重就轻的回答,很不满意,姬深面对新宠旧爱,也不想她们结仇,便圆场道:“想是她们累了,你们若喜欢看舞,也别总支使她们,使内司从教坊传人就是。”
    这话一出,明摆着是维护冷儿、雪儿,孙氏脸色阴了一阴,看了眼何氏与牧碧微,牧碧微就道:“陛下说的仿佛咱们委屈了这两人一样,不过是叫过来问了几句话跳了一支舞,想来陛下疼她们疼得紧,倒觉得咱们亏待了她们一样,毕竟她们如今也只是美人之份,从前逢着节时,妾身宫里的段美人柳御女也都是有拿手的活计演来看的,谁想到这两位美人格外娇弱呢?”
    她这么说着时,笑意盈盈的望着殿下,冷儿、雪儿本是一脸傲气,被她这么和颜悦色满面春风的一看却不禁有些寒意,冷儿出来道:“非是我们姐妹娇弱,论到这柔弱之态,谁能比得过宣徽娘娘?只是几位娘娘一会儿支使咱们姐妹跳这个,一会儿要跳那个,咱们姐妹进这宫来到底是为了伺候陛下而不是供满宫里的贵任驱策,就是教坊里专门习舞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呢,不然哪里应付得了这许多贵人?”
    “冷美人说的这话却是好笑。”上头戴氏冷笑了声,尖刻道,“本宫巳时初请了几位姐姐来宴饮,未中想到你们两个,因此右昭仪让居贤人亲自前去,好声好气的把你们请了来,不过让你们跳了一支舞,如今也才申末,这满殿里的人都看着你们跳了多久,怎就变成了支使个没完了?”
    冷儿一窒,雪儿却接口道:“求陛下做主。”
    牧碧微见姬深眼色,心中暗骂这雪儿好生狡诈,这是笃定了姬深会偏心,当下冷笑一声:“这话说的倒仿佛是咱们几个妃子联合起来冤枉区区两个美人了?”
    孙氏虽然与牧碧微不和,乐得看戴氏丢脸,但被牧碧微提醒,也醒悟了过来,今日自己可也在这里,这许多人居然没办法两个新进宫的美人,往后这六宫里还怎么出门?
    当下就将手搭上了姬深的肩,眼中噙泪,激愤道:“陛下难道就这样想妾身与妹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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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傍晚,回到澄练殿时天色已暮。
    阿善替牧碧微解了裘衣,到后殿,牧碧微召来西平问了几句,打发她去洗手预备用晚膳,等到了晚上西平被挽裳陪着去睡了,两人才有功夫说起新宠的事情:“安平王这是打什么主意?”
    阿善道:“要说他是看中了陛下喜欢好颜色的弱点,企图前朝后宫里应外合,但观这对双生子的为人,骄横跋扈,这才一进宫,就叫陛下冷落了包括右昭仪在内的宫妃不说,今儿行事,更是俨然不把六宫放在眼里的架势——”
    “与我们这些人闹翻,倒也在情理之中。”牧碧微冷笑了一声,“你莫忘记龚世妇的例子!那龚氏的身孕满宫里都清楚到底是谁下的手,亏得陛下还能坚定不移的以为是龚氏自己没福气!不就是因为何氏从前一直对龚氏嘘寒问暖的照料着吗?此外,朝野都晓得陛下不喜欢世家女,无非是因为世家女郎典雅守礼、贞静淑贤——至少表面上如此,陛下却嫌无趣呆板,安平王哪里不知道要得陛下喜欢,这送进宫来的美人总也有些特别之处才能站住脚,不然,看看孙氏,她往那里一站,有多少人能够不黯然失色?”
    “女郎是说,安平王故意教导这两个人作出今日之态?”阿善沉吟道。
    牧碧微道:“你看那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冷儿,一个雪儿,再看她们容貌举止仪态,岂不是人如其名,冷冰冰的一副不易亲近之态?”她轻蔑道,“陛下重色,却非专一之人,若是美人如花,他啊是拿这六宫当花圃,里头的女子视作花卉,一心一意琢磨着百花齐绽的风情,若孙氏国色天香如牡丹,何氏娇艳欲滴若玫瑰,我呢可比在水之莲……这冷儿雪儿两个,岂不是如同冬日之梅,凌霜傲雪——当然她们骨子里未必有那么好,但至少面上这副模样正补了宫中所无,又怎么能不得宠?”
    阿善道:“她们就不怕惹了众人之嫉?”
    “这宫里人只会越来越多,陛下却始终只有一个。”牧碧微冷笑着道,“谁得宠不是招人嫉恨?你道人人都是生来是颜氏那一个性.子,面团儿也似由着人当面指桑骂槐都只低着头忍了?”
    阿善想想也的确如此,况且这冷儿、雪儿姐妹两个固然出身不高,却是安平王送进宫里的,如今安平王也坐稳了右相的位置,她们两个在前朝也不是没人扶持,而且安平王既然要谋实权,自然对牧碧微是怀着敌意的,而孙氏呢,她自己是孤女,对有后台的妃嫔哪里能不怀着警惕?再加上何氏也不是手软的,如此看来宫里这三位都不能能讨好的主,换作了她想到这里也觉得干脆闹翻了才好。
    “只是她们跋扈太过,若不打压,怕是要扫了女郎的面子。”阿善沉吟着道。
    牧碧微道:“打压自然是要打压的,只不过孙氏顶在最前面,咱们先不急。”
    “孙氏上回连唐氏的事情都忍了,奴婢在想这一回她会不会也忍了?”阿善道。
    “这个不一样。”牧碧微摇头道,“对付唐氏,咱们是有理有据,而且我位份还压唐氏一头,在宫里也有两年了,如今这么两个新人,就公然打她的脸,这可不比我当年进宫时候,那一次固然祈年殿吃的亏比这回还大,但到底是私下里的,表面上我总是对孙氏恭敬的,孙氏这次要再忍了,往后她这个右昭仪还有几个人看得起呢?别说她还打着抚养皇长子的主意!这一回让了,气势一丧,往后日子还怎么过?”
    阿善便笑着道:“叫她顶在前面也好,陛下护着新宠,孙氏又自诩宠爱一向都是头一份,两边争起来无论哪边吃亏咱们都乐得看热闹。”
    牧碧微懒洋洋的道:“宫里进新人也不可能就这么一次,不可能每个新人都是小龚氏的,看着就是,左右如今还轮不到咱们先出手……对了,黄女史那里的事情?”
    “黄女史原本的确是推说不知道的,奴婢再三催逼,黄女史才说了几个人,里头正有太妃当年赶出去的人在里头,黄女史倒是老实,连这个也说了,女郎你说若是这样咱们还把人要过来,会不会叫太后注意,疑心到了太妃?”阿善小声问。
    牧碧微皱起眉来,她如今人手匮乏的很,尤其是能够照料子嗣的人,在穆氏死后只有一个半,那一个自然就是阿善,轻易离不得自己的,半个是挽裳,她年纪较长,如今西平公主也快四岁了,不必乳母照料,叫挽裳带人看着还能应付应付,问题是若一年后自己有了亲生子,没个老成放心的人照顾,怎么能够放心?
    温太妃特意赶走的那批老嬷嬷,显然照料子嗣上面是有经验的,背景也还清白,照理说温太妃那儿的人手即使安插进去,多半不是先帝就是如今太后的人,总没有谋害皇嗣的道理。
    只不过虽然如此,到底也要亲自看一段时间才成。
    她思忖了良久,道:“就把她说的几个人都叫了过来,咱们先不把温太妃预备的人手全部留下,先留上一两个,想来也未必多么打眼。”
    阿善也晓得如今澄练殿里人手不足,牧碧微又开始调养身子了,便道:“也好,奴婢明儿就去叫她们过来。”
    “不要直接去叫。”牧碧微道,“先去华罗殿,告诉左昭仪,西平也大了,如今又请了女史在教导礼仪,想着她身边伺候的人手总是不足也不是一回事,小宫女好补,但积年知事的老嬷嬷可也要补上一两个,如此也好带一带那些年纪小的,知道该怎么伺候。”
    阿善会意,点头道:“女郎放心,奴婢一定原话告诉左昭仪,请左昭仪也推荐一二——最好是抚养过皇嗣的老嬷嬷,也好叫女郎能放心。”
    第一百零八章 樊氏、邓氏
    “澄练殿这是拿咱们娘娘做筏子呢!”酣春前脚送走了闵阿善,一个转身就挂上了冷笑,便回后殿边与酣秋道,“说什么牧宣徽进宫进得晚,也不及咱们娘娘对宫中各处知道的多,谁不晓得内司那边的几个,对她们长锦宫的殷勤?真是这个难处,发句话难道还没人去给她查吗?摆明了借咱们娘娘的由头,若是推荐过去的人出了差错,怠慢了西平公主,也有咱们娘娘挡在前头!”
    “你就少说几句吧。”酣秋淡淡的道,“虽然如此,咱们娘娘到底是太后钦点了管着宫事的,牧宣徽身边的青衣光明正大登门,客客气气的说了来龙去脉,难道还不理她?”
    酣春用力跺了跺脚,道:“我就是替娘娘觉得委屈。”
    “娘娘自己没开口,倒轮到你这做奴婢的可怜起来了?”酣秋轻斥,“莫要多话,随我去翻一翻名册,你就是不待见长锦宫,那西平公主总是陛下血脉,好歹在咱们殿里养过一个月,没见娘娘很是喜欢她么?好生择两个人去,这才是不给娘娘添乱的做法!”
    酣春抿了抿嘴,道:“我知道了。”
    曲氏身边的人做事利落,不过两天光景,赶着除夕前,就把人选送上来了,牧碧微就将温太妃说过的两个嬷嬷指了问:“这一个樊姓,倒是玉桐昨儿才学过的字,这个嬷嬷如何?”
    过来回禀的是酣秋,听了也不看单子,道:“这是高祖时候就进宫的老人了,并非采选入宫,而是因为其夫早故,也无子女,家无恒产,就入宫来谋生的,之前就识着字,所以入宫后就伺候了已故的玉寿大长公主,后来大长公主下降,本打算将她带到公主府的,哪知大长公主下降前夕出事没了,她也就一直留在了凤阳宫里伺候,前些年温太妃身边缺人手,太妃喜欢能识文断字的人,也不计较年纪,这樊氏又拨到了乐年殿,但两年前因为失手打坏了高祖皇帝赐给太妃的物件,太妃仁慈,也没追究,只是就不要她伺候了。”
    牧碧微沉吟道:“本宫这儿东西自有人收拾,倒也没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要她收着,在凤阳宫伺候过吗?这倒不错。”
    凤阳宫与麟止宫,乃是皇嗣年长后搬过去的地方,前者为年长公主居处,后者为年长皇子居处,两处伺候的人大部分都是筛选过,认为老实可靠,不至于带坏了皇嗣的。
    酣秋道:“左昭仪也觉得这樊氏不错,宣徽娘娘可就要她了吗?”
    “一个人却太少了。”牧碧微又指了名单上另一人道,“再要这个邓氏,单子上说她一手簪花体写的好,这样正好在黄女史不在时也能指点几句玉桐,本宫的字是没法见人的。”
    “娘娘却是谦逊。”酣秋道,“那奴婢这就回去回了左昭仪。”
    牧碧微点头,命人拿了赏银与她:“去罢,代本宫谢过左昭仪。”
    酣秋也不推辞,接了道谢,便自去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内司就引了樊氏、邓氏到澄练殿,阿善打发了内司的人,把两人带到了后殿,牧碧微打量着她们,却见两人一般都是四五十岁年纪,俱是收拾得清爽利落,看着就是能干的模样,其中樊氏眼角略显柔和,看着仿佛格外宽容些,邓氏则显得更为精明,穿戴中等,可见到底是宫里的老人,温太妃也不苛刻,虽然名义上是犯了错出来的,也没被人趁机往死里踩。
    牧碧微因打着要叫她们以后带着自己亲骨肉的主意,等她们行完了礼,就客气的让她们坐了,见两人举止有度,神情也不见多么惶恐,晓得对自己叫她们过来的用想来已经知道,也不废话,道:“本宫膝下的西平公主就要四岁了,先前请了兰蕙馆的黄女史过来教授,女史教得甚好,只是一件,本宫身边没有什么年长的人教导,公主身边也没个老成持重的人看着,所以就请左昭仪推荐了你们过来陪伴公主。”
    樊氏、邓氏都知道牧碧微甚得姬深宠爱,西平公主又是皇长女,何况牧碧微的长锦宫一向护短,她们两个自打离了温太妃跟前,虽然仗着资历深,在凤阳宫里不至于被欺负,这也是因为凤阳宫里如今没有一位公主的缘故——因鸿寿宫偏僻,高太后也不待见薄太妃,所以同昌公主到如今还是跟着她的母妃,没有入住凤阳宫,如今凤阳宫里凄清得很,自然没有不肯的道理,都道:“愿为娘娘尽犬马之劳。”
    牧碧微就命人去请西平过来,西平穿了大红掐金的绣裙,戴着赤金璎珞圈,手腕上一对响步铃,被挽裳等一群人簇拥着进来,先给牧碧微请了安,牧碧微含笑招手叫她到了自己身边,指着樊氏与邓氏道:“母妃给你新寻了两个嬷嬷,你看可好?”
    西平来之前已经得了挽裳的解释,何况身边多两个人伺候少两个人,她这年纪也不怎么在乎,点头道:“谢母妃。”
    樊氏、邓氏又对西平行了礼,牧碧微就叫她们陪着西平下去熟悉地方了——当然,如今两人才来,虽然有温太妃的缘故,但温太妃也只说她们人还不错,到底还是要挽裳她们留意看着的。
    牧碧微打发了其他人,对阿善道:“既然已经有两个弄过来了,过上几个月,再使她们推荐其他人,一起都弄过来。”
    阿善就将此事记下,又道:“娘娘还记得那蝶儿吗?”
    “蝶儿?”牧碧微沉吟了下,倒还有些印象,“你可是说那故意引起西平注意的小宫女?”
    “娘娘当日说若她只想着上进,不是打其他主意的话,也未必不可以不给她一个机会。”阿善道,“奴婢前两日想起来问了问,说她因为换了清闲的差使,如今倒是养的白嫩了许多,这些日子倒也老实。”
    牧碧微道:“左右才见了樊氏和邓氏,叫她过来看看罢。”
    那蝶儿就在澄练殿里,一会就被叫了过来,只见她穿着一身七成新的嫩黄色衫子,下边是半旧的柳绿裙,那衫子看着有些眼熟,仿佛是素歌一件不要了的,她行过礼,牧碧微叫她起身,打量几眼,见她皮肤果然好了许多,虽然还有些拘谨,但也有几丝遮掩不住的喜色。
    牧碧微心思转了一转,便道:“你可想去伺候西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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