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娟到厨房去看高压锅里的牛腩,炖给安平吃的。她喊安平去尝,安平咬了口:“再十分钟,差不多了。”
    马兰娟又问安秦最近怎么样,安平囫囵:“就那样老样子喽!”
    “你有没有听到他谈女朋友,你晓兰姨有个侄女,想给他介绍。”
    “我不知道,你给晓兰姨说还是让她别介绍了。”她太懂安秦的偏好了,晓兰姨那个侄女算是安平高中校友,嘴就是个泡泡机。
    马兰娟叹气:“他愁死我了,你也是,你们两是我的债。”
    安平换了件旧的羽绒服,撸起袖子捞肉:“我谈了,你下次说安秦不用带上我了。”
    马兰娟又擦了擦手,急急扯她胳膊问:“哪里的?做什么的?多大了?”
    “等过两个礼拜我领回来你当面问好吧!”
    “他知不知道你以前的事?”马兰娟问的小心翼翼。
    安平皱眉:“他要跟我过日子还是跟我的过去过日子。”
    她说完也知道白说,无奈。
    马兰娟小声嘀咕:“东西都在客厅的茶几上,你先去办证吧,我不会写字不然不叫你来了。”
    安平拿了东西出来,要出门的时候马兰娟叫住她:“你问一下,看不能直接过户给你哥。”
    安平以为她听错了,她又折到她跟前:“你一辈子就挣了这么块地方,你要过给安秦?”
    马兰娟说:“我得看着他成家立业,这不祖祖辈辈都这样嘛?他结婚的话要房子、车子,还要彩礼,都是花钱的地方。”
    “那你呢?”安平怒火卡在嗓子眼。
    马兰娟低眉:“我哪里住不下。”
    安平仰头呼了口怒气:“那你的女儿呢?一直围在你身边,你有没有哪怕为她想过一点?”
    马兰娟怔愣:“你始终要嫁人的嘛,这些东西男方都会准备的。”
    安平感觉自己要把手里的合同捏碎了:“那你想过没什么都是对方准备的,他随时就可以让我走。”
    “所以你擦亮眼睛,至少要找个人品好的。”马兰娟茫然,“怪我没能力,要是我有能力,给你哥什么就给你什么。”
    安平顿觉马兰娟生她那晚下的大雪,现在才在她的心上化开,弄的到处泥泞:“人品好的?你自己都没找到好的,你怎么就确信我能找个好的。”
    马兰娟欲张口,安平摇头捂住自己的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她从院子里出去,沿着柏油路往前走,心里那点想把马兰娟拉出这种陈旧许叙事的决心一寸一寸被瓦解,她有种落寞的轻松。
    办房产证的工作人员告诉她,还要再交两万块钱。弄清楚后,安平给安秦拨了个电话,等他接通,直接了当说:“我今天在老家给房子办证,要两万块的税钱,你掏吧,因为妈要把房子过给你。”
    安秦听出她语气不对了:“你想要就给你,我也用不着。”
    “呵呵,”安平觉得可笑,“我是什么要饭的吗?要你们施舍。”
    安秦觉得安平常常愤怒,他语气一贯的温柔:“你别钻牛角尖好嘛?”
    安平觉得他的温柔比起安宗荣的不在意她死活没让她好受多少,她咬唇:“你把钱转过来,我在办证的地方等着呢。”
    等她拿了材料回家的时候,马兰娟又在大大的案几前往模具里装馍。她立在铺门边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想,她会不会在某个孜孜矻矻的瞬间也会对这样的生活产生质疑。
    “妈,”她喊她,“材料你装好,证要过两天才好。我还有事就回了,你以后生病有事什么的别光给我打电话,也要给安秦打打。”
    马兰娟依旧觉得安平是因为她没有把这处房子给她她才生气,她叹气:“那牛肉你装回去吃。”
    安平就那么看着她又为了女儿忙来忙去,她还是等着拿上了她的爱。
    回程的路走的异常艰难,安平觉得好几个瞬间她的情绪要垮掉。但她忍住了,刚回来坐在客厅发了会呆,郑伊伊就给她打电话把人叫回公司。
    王培清脸色难看,在训 a 组的销售路嘉。
    看见安平来了,将她喊进办公室。安平问他:“怎么了?”
    王培清把他 ipad 上的资料点出来递给她,语气冷硬地问她:“我是不是提醒过你跟瑞达的老板打交道的时候留个心眼,她就是个女魔头,你当她是个女人惺惺相惜,她转头就能把你卖了。”
    安平已经不管销售了,但是之前在展会上认识瑞达的老板后,看着她一个女性在职场上叱咤,做事雷厉风行,还是个单亲妈妈,她确实心里敬佩又惺惺相惜。
    后来 a 组的路嘉把她发展成了客户,安平也跟着一起组过一次饭局。
    急功近利的路嘉和安平都被她利用了,拿了低价,却不守合同,一个本身有漏洞的合同,扰乱了纪清好不容易打下来的稳定的市场价格。
    “我现在就去处理。”安平闷头,声音滞涩。
    王培清气的是他从别人那里听到瑞达的这个老板组了局,要把安平介绍给一个在业内名声很臭,作风很差的广告公司老板,他气她被人卖了还什么都不知道:“这就是你那泛滥的同理心给你带来的教训,你在她眼里只有两种属性,工具和女仆。”
    她抬眸死死盯着他看,眼里有血丝:“你说完了没?”
    王培清心里一怵,语气慢下来:“这种人眼里只有利,你这次吃亏了长个记性。”
    安平心里那片泥泞越来越艰难,她觉得可笑。去墨西哥前她因为裴江南被一个有钱、有声望的男人蛊惑了而怒其不争,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多么相似,她是没有被男人骗,但是她被一个跟裴江南跟的男人本质一样的女人给骗了。
    他们都是魔鬼。
    她勉力撑着:“产品上都有防伪标,我现在就去做应急处理,尽量减轻给公司的损失。”
    王培清点头:“我已经安排郑姐跟下游联系了,你去跟她商量,她有经验。”
    安平出了他办公室,她觉得胃里在翻滚,一阵犯恶心。
    在公司忙了一下午,傍晚又约经销商见了面,收集了证据,就剩下跟瑞达打官司了。
    郑伊伊见安平脸色不好,让她先回去。
    王培清晚上回来的时候,安平已经在家了,她自那天过来住后就被他缠着留这了。
    客厅的灯亮着,她不在。他刚要轻声往卧室走去找她,就看见她端着一盘牛腩肉从厨房出来了。
    他把包放下,走过去接,被她躲开了,她没看他。
    “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做?”他站餐桌边,有点不自在,看着她一言不发坐下,吃饭。
    安平仰头看他一眼,又低头去夹菜:“你要吃自己盛。”
    王培清松了口气,洗完手去厨房添了碗饭出来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安平弄了两个菜,一个炒青菜,里面放了干辣椒,他吃了一口,咳了三分钟。
    牛肉也做成香辣的,她吃牛肉喜欢吃原味的,今天绝对故意的。王培清没敢伸筷子,就扒拉了半碗米饭。
    吃完饭,他赶忙拿过安平的碗:“我去洗。”
    安平瞥他一眼,去洗手间洗漱,洗漱完她直接进了卧室。
    王培清洗碗的时候也观察着她的动静,她今天状态实在不对。他洗完,换了睡衣冲了个澡,往床边摸。
    她在看电视,声音开的很大,里面的主人公说韩语,他一句听不懂。卧室就开了一盏床头柜边上的台灯,光线被她调的很暗,暖黄色的光线笼罩在她周身,他心里有点难受。
    “我道歉,今天说话有点过了。”他屁股搭在床尾,看不见她的脸,她把被子围在下巴底下,盖的严严实实。
    不说话。
    王培清往里面挪了下,胳膊撑在床上,一手摸进被子里握住她脚。他还没来得及有其他动作,安平一脚蹬在他胸口,他人直接被踹到床底下了。
    胸口闷疼,脊背跟地板接触的地方也疼。
    床上的人坐起来看他,眼睛红红的。王培清咳了几声,舒缓了不少,黑着脸抬眸看她:“你还知道避着我脸的,厉害。”
    “谁让你摸我脚。”安平想着还不如给他干脸上,看着就来气。
    王培清捂着胸口,真心疼:“我摸不得?”
    安平眼周酸乏,不跟他说话了,重新躺回去,点开 ipad 上的暂停键,继续看。
    王培清从地上起来,索性将睡衣全脱了,扔脏衣篓里,掀开被子爬上床去。安平转眸瞪他:“被子能不能不要掀起来,一点热气全被你放跑了。”
    王培清气归气,他实在是少见她这样,还是不忍心,摁住她腿免得再踢过来,脸搭在她胳膊上问:“你今天怎么了?公司的事我不是跟你道歉了嘛,你知道我不是在骂你。”
    安平不说话,右手伸出被窝在 ipad 屏幕上无目的地滑,正好落在男主人公的脸上。王培清看她那个专注样子,胸口的闷疼又来了一下。转过身背对着她躺下来,两人中间的位置被撑空,有点凉意。
    一会,那边的人起来在床头柜上抽了张纸巾擦鼻涕眼泪,边看边哭,剧里的人也在哭,嘴里还喊着“静书”。
    王培清兀自生了会闷气转过身来强制把胳膊塞她脑袋下面,伸手在 ipad 屏幕上按了暂停,拇指揩掉她眼角的泪,问:“真有那么感动?”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安平眼泪珠子哗啦啦滚出来,胸口起起伏伏,先是用脑袋顶了他一下,然后窝他怀里哭。
    他又抽了纸来给她擦眼泪,哭的人边哭嘴里边叽里咕噜控诉,有控诉他的,也有骂那个女魔头的,还有一些云里雾里的。
    王培清想他大概能明白她难过的点。
    攥着他肩膀的人一会哭声没了,还余两声抽泣,已经睡着了。王培清将她 ipad 拿过来,点了静音,按了播放键,看了几分钟,心里腹诽什么脑子有包的剧情,开着轿车追公交。
    他在安平鼻尖上轻轻弹了下,又亲了下,睡觉。
    第二天清早,他起来安平已经起来,他昨晚还没问她户口本拿回来了没,他们预约了周三早上登记。
    安平在浴室洗澡,他过去坐沙发上发愣。看见桌上有个专门送药的黄色外卖袋,他皱眉拿起看了眼,早早孕......
    他已经没耐心了,三两步到浴室门口咣咣敲门,安平刚冲完,还没擦干呢,她裹了浴巾拉开门看他:“你膀胱坏了,急的这么一会等不了。”
    王培清拽住她胳膊,联想到她昨晚那汹涌的眼泪,心里那块阴影放大,拿着测试棒盒子怒气冲冲问:“你怀孕了?”
    安平甩开他手,去包头发。
    “说话。”
    安平看他,挑着下巴:“谁让你不管好你自己的东西。”
    王培清一时有点愣住,各种情绪齐齐涌来:“真的?”他一直都挺小心的,这意外也太多了吧!
    他还愣着,有人敲门,安平拿起他手里的验孕棒晃了晃:“住这一栋楼的人,刚才在楼下外卖点拿错了外卖,来取了。这个给他,把我的眼药水拿进来。”
    第一次这样的意外,她希望是个乌龙,但现实给了她一锤;现在她有应对能力了,但还真就是个乌龙。命运的诡谲总在不经意间降临,她笑,但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生没有安全期,生理和心理上都是。
    王培清对安平这样戏弄他的行为十分生气,晚上下班叫了邵纪、钱同元一起喝酒,吐槽安平。
    钱同元那安平小时候的黑料最多,他话又多,说起来滔滔不绝。
    最后邵纪和钱同元都喝得七分醉了,就王培清一个人还好好的,他不能醉。
    钱同元问他:“你喜欢安平什么?”
    王培清唇落在杯沿抿了一小口酒,坦荡:“头发多,脸大,武力值高。”
    钱同元摇头晃脑,表示无语:“完全理解不了。”
    邵纪骂他:“神经病,你老婆昨天跟我说了计划辞职,让我找人,你还在这傻乐。”
    王培清皱眉,辞职的事也没跟他说。必须要跟她好好谈谈了,但他仔细一回想她其实有提过,说什么有了韩信之功,却不想自立门户,不是什么好事。
    一会,他手机上收到安平的一条消息,提醒他:“明早九点,约了领证别忘了。”
    都没叫他回家,这会已经十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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