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胸口轻微震动,闻昭听头顶传来一句,“何况若能娶到你,当是我前世今生最大的幸事。”
    毕竟前世的他虽大权在手,府邸却是冷冷清清,最想与之共度良宵的人正在深宫挣扎,只盼着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
    他能给她锦衣华服,能伴她冷夜长冬,可她的心里头却只“报仇”二字,再也看不见其他。
    自闻昭与他说了前世之事后,他便不住地设想前世的他们。前世的他虽已然坐到了那般高的位置上,陆然却有些可怜那一个自己。
    陆然正有些出神,却感到了嘴角一暖。
    ☆、第65章 私情昭
    不过一瞬闻昭便要离开,陆然却不让,搂住她不放,顺势加深了这个吻。
    她的每一次主动,都叫他欢喜,叫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唱一场独角戏。
    闻昭觉得有些透不过气,脸色也越发红。陆然在她背上轻拍,低声提醒她换气。
    不知为何,方才的难分难舍都未叫她这般羞赧,这一声低沉又温柔的提醒却叫她羞得不敢看他,忙背过去道,“你快些回去吧。”
    等了一会儿身后却没动静,闻昭转过身却见原地已经没有了人。方才还催他回去,现在陆然一声不吭地走了,她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只是现在已然过了三更,再不睡就睡不了几个时辰了。闻昭在榻上翻了几个身,这才入睡,可她心里压了事,睡梦中也并不安稳。
    听得房里的呼吸声均匀下来,一个人影从黑暗中显出身形来,俯身在熟睡姑娘的额上落下一吻。
    次日,这锁住了的匣子便落到了郭寅手里。
    “借你发簪一用。”在场的只有闻昭一个姑娘,虽然郭寅一双眼睛只顾盯着匣子上挂着的锁,闻昭却会意了,伸手将头上的一根珠花簪子取下来递给他。
    只是心里却有些疑惑,昨儿个她与陆然看了,这匣子上挂的锁并不简单,仅用一根簪子怕是打不开的。
    疑惑间,却见恩人拿着她的簪子就开始掰,几下就将簪柄掰成的弯弯曲曲的模样。闻昭屏息看着,这簪柄虽是软金质地,要想徒手掰成这样却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事。
    恩人,真厉害啊……
    郭寅完全没有注意到闻昭崇拜的小眼神,只管将掰好的簪子送进锁眼里,只是里头好像有某处卡住了,留了半截子发簪在外头。郭寅将发簪取出,又掰了一道。
    如此反复,不过三次就能完全伸进去了。一扭,挂锁便应声而开。
    闻昭心中大喜,将匣子接过,打开。却见里头放的是一些银票碎金,怎么看都不像是物证。
    “难道这是哪个下人埋的私房钱?”或是来路不太干净的银钱,只好埋在树底下,免得被同寝的仆人发现了。
    里头不是她盼着找到的物证,就算是万贯的钱财也不能叫她心喜。
    陆然将匣子拿过来,倒出银钱后将匣子里里外外地检查,连匣子的内壁上是否有刻字都考虑到了,却仍是没有旁的发现。
    或许,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用来藏私房钱的匣子罢了。那个嬷嬷只是觉得埋匣子的人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可也只是可疑,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说明这就是皇上的暗卫留下的罪证。
    “罢了,再去找找其它的线索吧。”
    闻昭的话里不无失落,陆然听了这句却更不肯放弃,仍是拿着匣子捣鼓。
    “阿寅,你来瞧瞧,这个匣子的底是不是略厚了些?”
    可是一般匣子的底盖都会比四壁要厚实些,郭寅不以为意地接过匣子,晃了晃,“没有声音,应当没有夹层。”
    陆然默了一瞬,突然开口,“可若是有物件嵌在木板里头呢?曾有人用这种方式传递密信,我在古书里见过。”
    “好,姑且一试。”郭寅说完便拔剑将匣子的四壁劈开,只剩一个底盖,拿过仔细一瞧道,“有拼合的痕迹。”
    闻昭眼含希冀地看过来,郭寅用剑在底盖的侧边轻轻一划,就见原本还是一块厚些的木板,现在则分成了两块薄点的木板,中央静静嵌着一枚精致小巧的玉佩。
    “就是它!”闻昭将嵌着的玉佩取出,“这是皇上仿制的太子玉佩,当初司马毓会中计前去飞来楼,与这玉佩脱不了干系。”
    陆然知道,闻昭虽口上在说司马毓,其实也是在说她自己。她前世噩梦的开始,正是这块玉佩。
    闻昭握着玉佩的手轻微颤抖,却感觉到另一只手被陆然包住了。
    他在安抚她。也提醒了她,这一世的发展轨迹改变了太多,而那个葬身火场的人也不是她了。
    虽然司马毓害过她,可待她死去后,闻昭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毕竟司马毓也可以说是另一个姜闻昭。前一世司马毓在皇上手里做了一颗安分的棋子,这一世她却要打破这场棋局!
    可如今就算找到了这样关键的物证,她的心里仍旧满是不安。她的对手是万人之上的那位,只要没有绝对的把握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她都无法安眠。
    回去的路上,闻昭将找罪证的事与陆然口中“定亲”的提议在心里梳理了一番,决定辟出第三条道来。
    陆然的及冠日将近,闻昭却想起另一件事来。前世易择就是在陆然的加冠日过后不久出的事。这一世她不愿庄芸再早早地守寡,不愿他们的孩子阿简那般年幼就没了父亲。
    而易择此时正仔细打量着手里的琉璃瓶。他找大夫验过了,其他的瓶瓶罐罐里头不过是些普通的伤药,这一瓶里头的东西却连京中的老郎中都分辨不出来。且平常药粉药液多是用瓷瓶封装,而装这些棕黄药粉的却是较罕见的琉璃瓶。
    所以……那背后之人叫阿张给他下的药,应当就是这个!
    然而,线索到这里却停滞不前了。他对解开这药的奥秘毫无头绪,阿张也消失不见了。
    可是他每每看见阿芸阿简干净透彻的眼,都会一再地在心里提醒自己,要快,快些证明自己与天师无关,这样他的妻儿才能在人前抬起头来。
    这日照例带了罩纱,前往城西的一处药铺,盼着能有人识得这药。可今日倒是有些奇怪,药铺里闲聊的人并没有义愤填膺地骂易府和天师,也没有再提起前些日子飞来楼的大火,倒是说起陆侍郎来了。
    “我听说啊,荣国公的孙女婿有着落啦!”
    “不是早些年就嫁出去了么?那个振北侯世子啊。”
    这几个到铺子里抓药的人都只是些小伤病,因此排着队的时候还有闲情聊天。
    “不不不,这回是行二还是行三倒是不知道。不过有人称,在中书侍郎陆大人那里瞧见过荣国公府的令牌呢!大抵就是中意他了。不过想想也正常,这陆侍郎可是当朝薛相门下第一得意弟子,升官升得比谁都快!”说话人讲得眉飞色舞,有种得到内部消息的优越。
    “当真?你再去问问到底是姜家的二姑娘还是三姑娘啊……那个三姑娘,不是说还毁过容吗?这样如何在陆府那些个貌美舞姬面前立足?”
    易择听了一会儿便没有再听,拿回了药瓶往外走。果不其然,仍是没有找到能认出这药的人。
    若是直接将此物作为证据,却是没有说服力的。别人大可以说,他给自己下药再请天师来解本就是他的计划,意图将天师捧到皇上的跟前。而阿张又不可能为他作证,再者,阿张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罢了。
    易择走在路上,再一次想起方才听到的闲话。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晓得,与陆然有牵扯的必定是姜二姑娘了。去年长公主春宴上他就瞧出了苗头,只是不明白这二人为何迟迟没有动静,他还当是国公府不同意呢。
    说起来,也该为陆侍郎准备一份贺礼。虽然他们两个派别不同,却不妨碍他对这个陆侍郎的欣赏。不论是才能还是心性,那人皆是拔尖的,叫他偶尔会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可惜了。若他是清流,倒是可以深交一番。
    正是芳菲谢尽的时候,陆府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本是想着府里只他一个主子,陆然便没有买多少仆人,如今宾客一多,倒显得人手有些不足来。那些个效力于他的暗人又不能放到明面上来用,好在压榨一下魏梁的劳动力也勉强能应付过去。
    今日闻昭会随她的父亲来观礼,陆然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心里头多出些期待来。
    闻昭前些日子就与爹爹说中意陆然了。姜二爷早先就注意到这么一个后生了,能在年关的宫宴上当庭夸赞他女儿的,他能不记住嘛。只是没想到,他本以为陆然是单相思,现在他女儿却又一脸娇羞地与他说中意陆然。真真是,一不小心女儿就被拐跑了!
    二爷全程板着脸,说要考察考察他,且陆然鲜明的立场实在叫他犹豫,要是女儿跟了陆然,那么国公府难免又会与保皇派牵扯上。那他的闻熠不是白白外放了吗?
    二爷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有些堵。
    可女儿都这样说了,还央着他要跟来观礼,二爷咬咬牙还是应下了。
    闻昭这次的坦白本是为了计划的顺利进行,可真到爹爹面前说自己的心思时,那股子害羞却不是装的。
    加冠礼还未正式开始,却有好些宾客早早地就来了。这些来得早的要么是与陆然关系好的,要么是有心要攀附的,此时却坐在一块儿,聊得投机。
    陆府没有长辈,因此待客之事全然落到了陆然一人肩上,众人瞧着心下对这个朝中新贵生出了些同情。他不过及冠之龄,却早已父母双亡,连亲近的兄弟姊妹都没有,也未曾娶妻,这么多年来都是孤零零地一个人走过来。
    一个户部的郎中仗着自己先前与陆然共事过,便与周遭的人说起陆然的事情来,从陆然的家世讲到在户部任职时候做的事,讲得是有鼻子有眼的。见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时而唏嘘,时而喝彩,心里头生出些与有荣焉的感觉来。
    这时,他却见正主招呼了刚到的宾客,正往这边走。这个郎中不知为何心虚起来,便停了话头。可他没有心虚的道理啊,他说的都是真事且还是些正面的话。
    郎中挺了挺胸,将这股子心虚从心里头赶出去,同陆然打了个招呼。随即就见陆然也笑着回应了他,郎中脸上的笑意更灿烂了。
    待陆然走后,旁边有人还要他继续说,郎中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却见地上躺着一物。
    捡起一看,却是块手帕,像是女子所绣,上头还留了闺名,曰“闻昭”。
    ☆、第66章 生死劫
    郎中的心“砰砰”地跳起来,他这是撞破了陆大人的私情么?方才说的那些分明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就叫那些个人听得直围着他,现在他却有了这样独家消息……
    只一会儿,那一伙的人都晓得了这个事,一问才知道,原来“闻昭”正是姜家二姑娘的闺名,这下几人跟沸腾了似的,纷纷将前些日子听说的事情倒豆子一样讲出来。比如陆大人有国公府的令牌,还有去年参加了长公主春宴的人回来之后讲的事情,以及陆大人在年关宫宴上那一句“秀色可餐”的夸赞。
    总而言之,几人得出了结论,他们陆大人与姜二姑娘是两情相悦,而且荣国公府准不定已经答应下来,两人就只差定下吉日了!
    几人将种种蛛丝马迹一凑,然后恍然觉得自己发现了大秘密,抬眼向四周一看,果真见到姜家二爷也来了陆然的加冠礼。不过这种同朝为官的来观礼说明不了什么,可若是姜二爷将他的闺女带了来,这其中的意思可就不一样了。
    闻昭感觉到窥探的视线,脑袋一偏就看到那几个看过来的官员,心下明白陆然已经开始行动了,也配合着腼腆一笑。
    没错,这就是她想出来的第三条道。利用京城的舆论将两人绑在一块儿,其中手帕代表她的心思,国公令可理解为国公府的意思。虽然两人没有定亲,可在众人眼里国公府已然是中意陆然了,皇上要栽赃国公府为了与太子联姻不择手段就站不住脚了。
    同时,皇上与薛相应当都是晓得陆然中意姜家二姑娘的,听到这样的消息便会认为是国公府给出了回应,而他们首先要做的应当是破坏掉这一桩姻缘而不是记恨陆然。
    若说这个计划有什么损失,只能说闻昭日后要嫁他人会艰难些,可闻昭也没想过嫁给他人,陆然更是乐意得很。
    这时人群中稍静了一瞬。陆然没想到,易择竟然会到场,毕竟于他而言,每一次出门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出席陆然加冠礼的官员以清流和保皇派居多,且官员不比百姓,因此看见了易择倒没有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可场上却出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保皇派对易择简直可以用亲热来形容,极力地想将他拉到保皇派阵营中来,而清流则冷眼看着。
    易择到场不久,冠礼便正式开始了。
    见陆然换了一身白袍不紧不慢地走来,众人纷纷让出了一条道,而薛相早已在上首负手立着。待陆然行到他面前,薛相便依古礼为他加冠。口上念完了祝词,薛相一顿,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朗声道,“陆然是我薛守义最得意的学生,今日我便做了这个主给他取表字。”
    怀卿,闻昭在心里轻喃。
    “怀卿,含仁怀义,名公巨卿。”众人一听心里都明白了,薛相这是真正对他寄予厚望。
    散席的时候,易择满是疑惑。方才陆然竟提醒了他一句“回府后万事小心。”
    闻昭虽叫陆然找时机提醒易择,心底却仍是不放心,毕竟上辈子易择就是在陆然及冠过后没多久就出了事。
    与此同时,易府的厨房里头进来了一人,打杂的小厨娘见到那人眼里盛满了欢喜,“阿张哥,你怎的来了?这几日都没有见到你。”
    阿张看着这个天真的丫鬟,默了一瞬,他从前不过是碰巧瞧见她被人欺负,随手相助了一番,没想到这丫鬟竟记了这么久。不过也好,现在他需要她的信赖。
    果然不出他所料,主子并没有将他的罪过公之于众,却也方便了他行事。
    “主子马上就从外边回来了,我给他熬一碗醒酒汤去。只是最近主子在生我的气,待会就劳烦你帮我送去了,不然他知道了是我熬的必定不愿喝。”
    “阿张哥,你正好可以用这醒酒汤去向主子请罪啊。”
    阿张摇头苦笑,“你是不知,这次主人是气狠了,我得等他气消了才敢凑上去。”
    主子这般待他,阿张哥心里头还是处处为主子着想呢。
    小厨娘连连点头,另外一个烧菜师傅对阿张也没有存任何戒心,毕竟他是主子身边的红人,自然是能巴结就巴结,就算不贴上去也不能得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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