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儿:“……”
    兽族比之前谢念离开的时候要繁荣一些,没有家族之间的阴私、互相争斗,正处于欣欣向荣的阶段。并没有村长说的那般,权力更替气氛紧张。倒是在不少酒楼茶肆之中,出现不少说书人,所说之事,皆是在歌颂城主府的好,各大贵族世家多么黑暗。
    不用说就能知道这是谁搞的鬼,暗戳戳的腹黑也就只有那个解乔南。
    到了城主府是解乔南出面接待,但他身边的明玦时刻跟在对方身边,顺便给了谢念一个白眼。
    解乔南愣愣的看着谢念如今的样子,原本的他皮肤就偏向冷白,如今重伤未愈,更是病态的惨白,白晃晃的头发在阳光下照着,好像随时都能被风吹走似的。
    若不是态度依然欠揍,拿着他的请柬,这要是在路上遇见,基本上都认不出来。
    解乔南撑着一身病骨,见了他的好友,手握着手,感叹道:“我以为自己快命不久矣了,没想到你或许比我没得更早。瞧瞧,这头发都花白了。”
    谢念:“……”有时候遇到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就能以人为镜,看一看自己是什么狗样,的确有点欠揍,“那可真是抱歉了,死在你前面挡了你的道。”
    解乔南笑道:“这倒是不至于,谁叫你是我的挚友呢。”
    谢念松开两厢交握的手,整理了自己的衣袍,问道:“老玄武呢?怎么没见他人?”
    平日妖娆的跟个花孔雀似的,哪里热闹朝哪里扎堆,他来的消息人应该早就知道了,依他的性子,大概率的会跑出来,这次城主府没有一点反应,倒是安静的有点出奇。
    “师尊他……”解乔南叹了一口气,“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往花园那边走。”
    谢念疑惑的深入城主府的腹地,两个小尾巴看了师兄弟一眼,也不急,随着他们慢慢走。
    城主大人紫衣白发,坐在池边的栅栏旁,怀里似乎抱着一个石块,基本上占据了他整个怀抱,谢念凑近一看,怀里的似乎是城中那雕像上面的凤凰神尊。
    谢念:“……”
    小凤凰要是知道了,这不得气的棺材板都压不住,当年那小姑娘在她身边的时候,脾气也是掩盖不了的暴躁,前一刻能向自己绽放最甜美的笑容,下一刻就能拧断冒犯她的人的狗头。
    也是后来被他劝了收敛了性子,才不会杀戮之气那么重。
    谢念往旁边退了退,老玄武满脸的颓败之气,抱着凤凰神尊的雕像在脸上蹭了蹭,声泪俱下,嫩白的脸颊上是石像的粗粝留下的一道红痕,这是喝了多少假酒才能醉成这个。
    “老凤凰啊,你怎么就不能多熬一熬呢?早死晚死都是死啊,就不能陪陪老哥哥我啊。左右也不过多少年,熬一熬咱不就能一起走了。”
    老玄武揪了身旁长得高一点的水草,扔在水里,砸在水里游荡的生物上,谢念转头一看,好家伙,养了一池子的小王八。
    干嚎了很久,这才发现了谢念一般,转过头吸溜着鼻子,眼神惺忪,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恍惚,愣了半晌,“界……界主,您……您老还活着啊。”
    谢念:“……”
    这个敬词唬得谢念一愣,都是鹤发童颜小白脸,说的他有多老似的。八成也归功于小凤凰。当年小凤凰对她得敬重他也能切身感受到,若是有人敢私下诋毁他,小凤凰真的可以套人麻袋揍一顿出气。
    谢念无奈道:“你这是喝了多少?”
    老玄武委屈得抱着小凤凰的雕像,“都要嗝屁了,还不许人任性一场了?”
    谢念倚坐在一边,将老玄武打量了一遍,浑身上下生命力蓬勃,再活个一万年应该不是问题。这嚎丧似的如今作为凡人的谢念感到了无声的羞辱。
    “怎么?你这个万年老王八,觉得活得太长了,绝望了,要寻死?”
    老玄武不知道从身上扒拉了什么东西又往池子里的小王八身上扔了扔,“活得久有什么好?想死死不了,惦记着得人已经没了,还要对生活强颜欢笑。我死了兽城怎么办?你说我当初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为什么接下这个烂摊子。青龙和白虎两个狗创建的城池,他们俩双宿双/飞了,我惹了谁,我只是想找一个地方养老……只是想养老而已……”
    谢念:“……”
    老玄武接着道:“你看看,这年头还是要养徒弟好,有了徒弟这身上的担子就轻了。不过养了一个小狼崽子,也挺麻烦的。你说我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被自己徒弟弄得差点晚节不保,以后若是有人问起来,老玄武怎么死的,回答他说‘寿元将近’,这不是砸招牌?”
    谢念敏锐捕捉到了信息,试探着说道:“这年头养徒弟还是要养靠谱一点的,比如长命的,脑子好一点的,你看你收的两个徒弟,哪一点占了?惨还是你惨。”
    赶来的解乔南:“……”
    明玦:“……”
    明大师兄本就脾气不好,谢念直接一连踩了两个雷,他怒道:“你怎么说话的?!说谁短命鬼呢?!”
    解乔南安抚式的拍了拍明玦的肩,“师兄英明神武,哪里没脑子了?”
    “你给我闭嘴!”明玦的扇子直直的指向谢念,凤眸之中压抑这怒火,“你个病秧子还好意思说别人,要不是看在你与我师弟有旧,又有我师尊青睐,我不会放过你。”
    谢念嘴角微勾,“就单凭最后一点,你敢动我吗?”
    第146章 以命换命
    “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喝醉的老玄武只觉得耳边嗡嗡的吵闹,头疼欲裂。眼睛顿时清明,闪烁着少有的锐利,直直的瞪向声音的制造者。
    明玦像是一块饼噎在了嗓子眼咽不下去吐不出来,自从那此不知道解乔南和老玄武暗戳戳谈了什么,他师尊看他的眼神就有点奇怪。阶段性的,刺得人不大舒服。
    毕竟是自己的师尊,说也不能明说,否则以他越老越任性的性子,指不定自己吃不消的。解乔南守口如瓶,无论他这么撬消息,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未知的秘密让他恐惧,可也只能随波逐流。
    “是,师尊。”
    老玄武听到了回应,满意的耷拉着眼,赶走了解乔南身边的人,又重新只剩下谢念和他两个人。老玄武抱着凤凰神尊的石像哼哼唧唧。谢念倚在老玄武旁边,用手戳了戳对方,以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口吻问道:“出什么事了?和你养的那两个小崽子有关?”
    老玄武悲从中来,道:“南南那孩子活不了啦,用尽办法吊着一条命,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你说南南去了明玦那憨货会怎么样?”
    谢念脑海中出现明玦暴躁的身影,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沉思,“寻死觅活到不至于,解乔南去了,家里长辈又不靠谱,肩上的担子太重,恰好能磨一磨那浮躁的性子。”
    老玄武不满道:“那不行,明玦那孩子脑子本就不好,还能受刺激?”
    谢念:“……”
    活生生的世家公子,还是自己的嫡传大弟子,一度可以继承城主之位,在自家师尊眼中就是个憨货,活成明玦那样也挺悲哀的。
    不过这次再见解乔南发现他身体似乎更差了,似乎硬是撑着一条命,那股执念如果去了,身体就能迅速垮掉。他这次来见解乔南,没准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那身体着实不是很好。
    老玄武脑子不清醒,一个人在那嘀嘀咕咕的,谢念也不准备问什么,转头就慢慢的走向解乔南为他准备的屋子,准备休息一番,毕竟长途跋涉他这个身体吃不消。
    不消片刻,一项、向不会很快入眠的谢念这次缺睡得格外的沉,似乎有什么东西能够禁锢自己的意识,让他无法醒来。
    耳边是几个人嘀嘀咕咕的声音,但是并不能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睡个觉还不让人安稳,搁在他房里蹦迪呢?
    接着似乎有白何的怒喝声,但这股怒意很快就被掩盖下去。外面的人似乎形成了什么妥协,很快室内归于安静。
    耳边又传来几声叹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眉心点了点,清透的感觉席卷全身。自从谢念被废了灵根之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沉重感通过身体传向大脑接着反应在他的元神上。可是那一丝清凉几乎游走全身,让整个元神得到了解放似的,从来没有过的轻灵。
    有什么人在为他疗伤,这只能是城主府的人,但把他叫到这难道就是为了这一点?疗伤就疗伤,还整的偷偷摸摸的。况且城主府一个吊着半条命,即将踏入黄土,一个有勇无谋就是个二愣子,还有个刚刚晋升为酒鬼的老玄武。
    仅剩的意识不容谢念多想,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傍晚时分,兽城迎来了一阵风雨。
    紫红的雷电横贯天空,鸟兽哀鸣,不知是谴责老天的突降雷雨打的人措手不及,还是为什么人哀鸣,繁华的兽城陷入的短暂的静谧。时间似乎被迫停止了片刻。
    那一段时间,兽城的说书人不再说书,商贩纷纷归家,只有屋舍里伸出来一颗颗黑色的点,探查暴雨的情势,但雷电交加迫使人又后怕的将头缩回。
    直到靠近城主府的那些居民,传来一阵阵惊呼。
    紫红光电从天穹之顶横贯而下,雷云之中暗红的光不断闪烁,一道道闪电在石像的周围逡巡徘徊,嗞拉一声,神明大人脚下的那块石头四分五裂,化为齑粉。
    “怎么回事?玄武神尊的雕像被劈没了!”
    “什么?!下了这么多次的雷雨,怎么就这一次劈了城主的雕像?”
    神明的雕像高出城主府好几倍,也没见它招风引电,偏偏这一次在神明的脚下,玄武神君的雕像没了。
    说书人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惊叹道:“这恐是大凶之兆啊。”
    “怎么说?”
    “神明的雕像那么大,完好无损,怎么就紧盯着玄武神尊的劈?这不是诚心和他老人家过不去吗?”
    ……
    下了半个时辰的雷雨最终停息,夕阳躲在云层之后,露出大半个身子。雨过的街道有着独有的清新,不远处的天空悬着一两处彩虹。
    城主府中的花圃被暴雨打的一团糟,有几处花盆摔碎在地,泥土撒在鹅卵石的路面上,和着雨水,染成了一片乌黑。
    一个火红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往谢念的房间冲过去,一脚踹了紧闭的房门,门板宣布退休。空气中还留有浓郁的灵气和一些术法的气息。
    明玦气急败坏的喘着气,一只手扒着门框,细碎的木屑哗啦啦的往地上掉,大师兄的眼中不满血丝,连着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诉说着主人满心的焦躁。他在屋内迅速搜索着,谢念一人在床上睡得安详,他带过来的人一左一右的站在床边。
    他的师尊躺在一旁的躺椅之上,脸上还带着醉酒的红晕,沉沉的睡了过去。唯有他心心念念的人,盘着腿坐在地上,地上是还未消失的法阵,他的师弟面上是无法忽视的惨白,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单衣。
    一颗心似乎被冰冻住,久久不能言语。明玦的后背渗出了津津冷汗,他踉跄着跌着爬了过去,哆嗦着唇,摸了摸解乔南的眉宇。
    “阿南……阿南……你醒醒啊,你骗我,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解乔南的不对劲,尤其是这几日。他时时刻刻的跟在人后面,就怕他做出什么傻事。可是他没有料到,解乔南给他的茶水中放了东西,他才睡了一会,就一会,什么都没了。
    早年因为他的自大和所谓的脸面,向来不给他一个好脸色,最后反目成仇。他的师弟那么小,面对了这个世界的恶意,他作为师兄没有做到师兄的责任,还处处给他使绊子。他真不是个东西。等到所有的误会解开,一切都晚了。
    他的师弟在恶意之中长大,渐渐的他开始不懂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以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明玦的手颤颤巍巍的拭去他嘴角的血,将他圈在自己的怀中,失魂落魄的将人拥着,他早该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可是他不相信,不相信解乔南会真的离开他。
    “你说了让师兄好好补偿你,只要你醒来,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你说了你想去看东海我陪你,你要什么我都满足你,可是你别不理我……”
    “阿南……求你醒醒……”
    一个虚弱至极的声音在下方想起,几乎是在喉中哼出来的,无奈之中带着无限的宠溺,他道:“师兄,你先确定我心脏跳不跳在哭丧好吗?”
    明玦:“……”
    眼泪还挂在眼角,明玦和自己“死去”的师弟来了个眼对眼。
    解乔南:“你这样师弟很难办,毕竟哭的这么痛心,不死一死对不起你的眼泪。”
    明玦:“……”
    姬琮钺忍不住嗤笑,太欠了,明玦那见了鬼的表情,配上一脸懵逼,又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几种情绪杂糅在脸上,简直无法形容。
    解乔南挣扎着要起身,明玦愣愣的扶着他,将他搀扶了起来。不一会儿床上也出现了细微的动静。
    白何对谢念的一些总是最敏感的,他轻轻的试探道:“兄长,醒了?”
    谢念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掐了自己的鼻梁,在白何的搀扶中靠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视线在解乔南身上一晃而过,最终定格在躺椅上的老玄武身上。
    解乔南拉着明玦走到了老玄武的塌前,牵着明玦的手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冰冷的地面,听的人心头一跳,搁在任何一人身上都不为过,但对于解乔南这种命不久矣的人,明玦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
    解乔南道:“师兄,给师尊磕个头吧。”
    “……”明玦看着解乔南苍白脆弱的脸,又看向面带红润的老玄武,顶着满室人目光,由懵然变成了惊骇,经过数次的大悲大喜,他终于支撑不住,胸腔火辣辣的疼,呕出了一口鲜血。
    解乔南的脸色并没有多大波动,像是述说着这世上再不过寻常的事,“师兄一直在为我寻找续命的法子,师兄可曾知道,我们一族天生短命。什么是天生,是因为天道规则所定,想要逆天行事何其艰难?”
    明玦难以置信的往后退了几步,解乔南的声音很轻,但是字字句句带来的是彻骨之寒,明明是仲夏的傍晚,却感受到了凛冬的寒意。他接着道:“逆天行事之人,必遭天谴。世界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强行改命就意味着一命换一命。”
    所以他引来了谢念,谢念本就不是普通人,他在赌,赌天道会因他手软。逆天改命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先例,那是因为条件太苛刻。否则还会有多少人正正经经修仙?天道只要知晓,不论是施法的人,还是需要改命之人,都会神魂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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