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纱躺在母亲的怀里,却是不管大人们如何,只在穆景安兄弟俩间来回地瞧。
    方才听穆景霖主动认错,她就有些想通了兄弟俩刚才在讨论的是什么,只是她不明白穆景安为何会帮母亲——若她没记错的话,是穆景安授意穆景霖去这样做的。
    只见穆景霖在穆氏摘镯子的时候就开始低着头往后退,到了穆景安的身边后,露出笑脸朝他伸手。
    穆景安微笑着,露出了浅浅的梨涡,从腰间解下方才他一直在摩挲的那样东西物放到穆景霖的手中。
    穆景霖当下就欢喜地咧开嘴无声地大笑,但也只一下下,就忙将东西塞进了怀里,急匆匆迈着小步走回了穆氏身后。
    罗纱瞪直了眼。
    穆景安送给穆景霖的那东西,她是认得的。方才在厅里的时候,穆景安还拿着那把小金刀向别人炫耀,说是前些日子父亲定国公送他的生辰礼物,据说是从番邦人手里搞到的,根本买都买不着。
    这么个东西,就这么……随随便便送人了?
    难怪穆景霖肯背个黑锅来做这事。
    以他定国公府嫡次子的身份,就算什么东西都不给老夫人,只单单认个错儿,这事估计也就这么揭过去了。
    穆景安想帮忙的心,罗纱是明白了,只是她搞不懂,穆景安既然都舍得用那小金刀来做交换,怎的不亲自来“顶罪”?
    反正叶家人伤不到他分毫,那样做起码小金刀还能在他自己手里,岂不是更划算?
    这家伙,实在难懂。
    罗纱摇摇头,既然想不通便不再去想,现在的母亲安然无恙,这便够了。
    穆景安的好意,她搁在心里,等长大后有机会了,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报答他便是。
    方才一直紧张着还不觉得,此刻一放松下来,罗纱极快地沉入了梦乡。
    穆氏见状,就又从程氏怀里将她抱了过来。
    虽然说镯子被摔的事情解决了,可程氏被刘姨娘诬蔑一事,还没有着落。
    一码归一码,后面这件,更是重点。
    眼看老夫人摆出副“老人家不跟小孩子计较这事儿就算了结了”的表情起身准备离去,程瑞达不慌不忙将人拦了下来。
    “这位……”程瑞达点着刘姨娘,“不知老夫人准备如何处置?”
    一句话成功将沉浸在幸福中的老夫人瞬间拉回了现实。
    对啊!这事儿怎么办?
    严惩,她舍不得,毕竟是看着长大的自家侄女儿;不严办,看着世子爷的脸色可不太好……
    老夫人顿时有些懊恼了。
    这刘姨娘可真不是个省心的。没看清就别瞎嚷嚷,如今可好,怎的收场?
    程瑞达夫妇看出了老夫人眼中的迟疑,不由都望向程氏。
    刘姨娘诬蔑当家主母这事儿如今已经是十成十地摆到明面上的了,这位老太太居然还能这样不干不脆……妹子平时过的是什么日子?
    程氏却是去看叶之南。她从来都不去计较婆婆如何,在乎的不过是叶之南的态度。
    当她发现叶之南在面露担忧地看着刘姨娘时,程氏心里头那最后一点儿的犹豫也消失殆尽。
    罢了,一个两个的都在为那人担心,却不曾问她一句半句。她若是心软,何苦来哉?不如凑着今日之事,该处置的就处置了吧!日后自己的心思要放在儿女身上了,可顾不得同那人多作纠缠。
    “母亲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将这事交给我来办吧。”程氏对老夫人笑得温和。
    老夫人听到程氏主动将事情拦了下来,松了口气。自己将儿媳拿捏在手中这些年,可不是白做的,儿媳妇的软和性子她最明白,比起世子爷可好对付太多了。于是她欣慰地怕怕程氏的手,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那神情那语气,仿佛是在将自家孩子拜托给旁人照顾一般。
    程氏与兄嫂依旧笑得温和,只穆景安在旁边哼了哼,被穆氏瞪了眼后也不吭声了。
    老夫人由叶之南搀着微笑离去,程氏自然紧跟在后面送婆婆出院子,刘姨娘垂首立在门边,等程氏她们都走出后,拦住了穆氏与穆家兄弟。
    穆景安与弟弟正说笑着,停住步子的时候,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去。
    刘姨娘越看越觉得穆景安的笑容刺眼,偏偏她越是狠狠瞪他,他笑得越开心。
    穆氏根本就不耐烦搭理刘姨娘,况且怀里还抱着睡着了的罗纱,便冷了声音说道:“你还想如何?直说吧。”
    此时穆氏还不知事情不是穆景霖做的,自然也就不晓得镯子之事是刘姨娘故意陷害程氏的,因此虽极为厌恶刘姨娘的小人行径,但还没到痛恨的地步,不然,她是连句话也不乐意同她讲的。
    刘姨娘见程氏并没将自己如何,想着这程家也不过是同程氏一般“以和为贵”的,又琢磨着既然人家不计较,自己就也不好摆出冷脸来,便主动对着穆氏笑着说道:“程夫人既然来了叶府,我们自然要好好招待才是,不如……我陪夫人在院子里逛逛?”
    穆氏冷眼看她。
    此人不知悔改便罢了,居然还敢摆出主人架势。
    怜悯地瞧了刘姨娘一眼,穆氏一个字儿都懒得说,直冲着门就往外走。
    兄弟俩都噗嗤笑了,穆景安说了句“无知妇人”,紧跟在姑母身后。
    刘姨娘一时间被穆氏身上气势所迫,竟然也忘了拦,由着她们出去了。待到那姑侄三人走远,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就这样让他们走了,不由气极跳脚。
    不过是身份高些罢了,就可以这样瞧不起人的?
    输人不输阵的道理她是懂得的,因此输了阵势的刘姨娘颇有些懊恼,可她想想自己到这时都安然无恙,就又开心了起来。
    气势算什么?运气才是顶顶重要的!自己做下了这事儿,他们还不是让一个小孩子出来顶罪了?怕的不就是在老夫人面前夫人不好交代么?
    一路顺遂地回了暖春院,刘姨娘心里的底气越发足了。
    姑母将自己交给夫人果然是对的,说是要处置她,这不是还没动静?如此看来,自己十有□又逃过“一劫”了。
    这样想着,她心中安稳了许多,平时那婷婷袅袅的姿态又回到身上,刚开始遮掩脸上巴掌印的帕子不自觉地就拿了下来,等她进到孙姨娘房里的时候,甚至都能自然地微笑了。
    孙姨娘扫了她的面颊一眼,便问今日之事到底如何了。
    见孙姨娘紧张的样子,刘姨娘笑道:“程家让一个小孩子替我顶了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孙姨娘见她说的轻松,只是笑笑,并不接话,起身拿了个绷子来,问刘姨娘那竹叶怎样绣更漂亮。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嘈杂声。孙姨娘想起身去看看,被刘姨娘拦住。
    “那位好不容易得了孩子,结果满月酒却没顺当,少不得要闹些幺蛾子出来,你就别去搀和了,不然惹得一身骚。”
    孙姨娘看着刘姨娘不在乎的样子,朝窗外望了望,笑意加深,但走到刘姨娘身边的时候又赶忙敛去,只坐下同她继续讨论方才的问题。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刘姨娘起身告辞,刚出了门却发现自己儿子怀瑾正朝这边走来,便笑着迎过去,摸着他的脑袋问道:“你怎知道我在这儿的?”
    快要四岁的叶怀瑾长得虎头虎脑,很是敦实,听了刘姨娘的话有些莫名其妙,问道:“娘你不知道吗?母亲说要我今儿个起就跟着怀书一起在孙姨娘这儿,让我先来见过孙姨娘呢。”
    刘姨娘笑容一僵,问道:“你是我的儿子,自然跟着我!她哪儿来的权力?”
    她话刚说完,一抬眼,又发现正有人从南边儿自己屋里往外搬东西,赫然就是放衣裳的那几箱,就也顾不得叶怀瑾了,忙提着裙子跑过去,扑到箱子边上恶狠狠问那几个粗壮婆子道:“你们想做什么!”
    瞧着她脸上的巴掌印,几个婆子就相视一笑。
    当年跟着程氏从安国公府过来的下人为数不少,往年程氏因为无子之故被老夫人打压得厉害却一声不吭,下人们便也跟着低调做人,虽则渐渐融入叶家的圈子,骨子里却还是认程家人为主,如今程氏要惩治刘姨娘,自然要动用这些人。
    今日刘姨娘下午嚷嚷诬蔑程氏的那些话时丝毫没避着人,大家私底下口耳相传可都是知道了的,如今见夫人肯动手,自然开心至极,搬起刘姨娘的东西来格外卖力。
    此刻见刘姨娘扑到箱子上,她们也懒得停下来,只管加大了力气继续搬,刘姨娘被带得站不稳倒到了地上,“哎呦”一声摔得生疼。
    她坐
    在地上,刚好对着自己房间,惊讶地发现里面居然空无一物——
    叶怀瑾见刘姨娘跌到后了忙去扶她,可他人小腿短,等跑到刘姨娘身边的时候,对方忽然嗷地喊了声,吓得他小腿抖了抖,等他缓了口气继续跑的时候,刘姨娘已经咕噜一下爬起来叫嚷着去追自己箱子了。
    只是她刚跑出西跨院,正巧见到程氏从屋中出来。
    程氏看也不看发钗凌乱的刘姨娘,只问那些搬箱子的婆子道:“什么事那么吵?”
    一个婆子笑说道:“回夫人,刘姨娘她……”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刘姨娘猛地撞了一下,只是她依然站得稳当,刘姨娘却身子晃了晃。。
    此时刘姨娘倒也顾不得和这婆子争一时意气了,她跌跌撞撞跑到程氏跟前,指了程氏叫道:“程瑞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哪儿得罪你了!竟然敢搬我东西!谁给你的这个胆子!”
    程氏刚要命人掌她的嘴,一个沉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我给的!”老夫人从程氏屋中出来,看了看那几口箱子,走到刘姨娘面前,雍容大度地说道。
    ☆、12逝
    刘姨娘见了老夫人,也不闹了,直接扑到她跟前哭诉:“老夫人!夫人她,夫人她……”
    看到她的泪颜,老夫人心软了软,可到底记得方才与程氏一番对话,刚刚息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刘姨娘今儿犯的错,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们可都在隔壁听到了的。若是硬将此事压下来,少不得被人说叶府没规矩、尊卑不分缺少礼数,那么往后肯不肯和叶家往来,都是个问题。
    “……不严惩的话,若传出去,别人也只说母亲管教不严,断不会管她一个姨娘如何的。”方才程氏说的话言犹在耳,老夫人想到自己的脸面,硬下心肠说道:“你就去银冬院住吧,左右那儿……清净!”
    刘姨娘愣了愣,“银冬院?”
    “嗯,往后,你就住那儿了。”
    刘姨娘这才知道自己的东西不是被程氏给吞了,而是全被搬到别的地方去了。可她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愤愤不平。
    银冬院,那是什么地方?全府里最偏的一处院子!
    程氏生了嫡子嫡女,叶之南如今最宠李姨娘,自己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孩子又交给了孙姨娘不在自己身边……这些人都在暖春院,只有自己待在那破落地方,那往后多长时间能见叶之南一次都还难说。
    程氏见刘姨娘咬着牙想心事,无意与她多作纠缠,吩咐人将剩下的这几口箱子搬走后便准备回屋。
    托叶之南今日所作所为所赐,程氏对这个家留下的眷恋已经快要消失殆尽,多余的话她懒得说,无关的人她更懒得理,前提是她们不要将主意打在了自己和一双儿女身上。
    其实兄长程瑞达的意思是将刘姨娘赶出府的,可程氏觉得只要能压着刘姨娘让她再不能兴风作浪,那便留她在府中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怀瑾还在府里,若刘姨娘出了府,可是要骨肉分离的。
    刘姨娘不知程氏暗里已经放了她一马,只因这样的处罚而怀恨在心。
    她胡乱扒拉了下垂落在眼前的头发抬眼去看程氏,越看越觉得眼前之人可恶至极,心中怒火旺盛之下,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嗷了声跳将起来朝程氏猛扑过去。
    程氏本就在老夫人身侧离她不远,被刘姨娘这样从背后一扑脚下不稳直接朝旁边栽去,正好对着门框,饶是她情急之下伸手撑着缓了缓,依然狠狠地撞了上去。
    老夫人惊得眼皮子都乱跳了,见春叶她们去扶程氏了,急忙指了刘姨娘吼道:“快将这个恶妇给我拖下去!”
    眼见有婆子将喊叫的刘姨娘拖走了,老夫人才松了口气。
    好家伙,世子爷他们还在呢!这莽撞的刘姨娘居然就敢这么做!反了她了!
    听到身后传来几声咳嗽,老夫人眼皮子又跳了跳,忙吩咐人去请大夫,自己则赶紧去瞧程氏到底如何了。
    主母受伤的事传遍府内,人们来来回回忙作一团,程氏的屋内反倒是清静得很。
    程瑞达与穆氏闻风赶来的时候,大夫正在给程氏的手臂施针,李姨娘侍立在侧。
    程瑞达细问过大夫,知道程氏并无大碍,只是伤了筋骨又有些咳喘罢了,夫妻二人才松了口气,只是到底无法彻底放心,又让大夫开了调养的方子,命人将药煎了看着程氏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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