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安重重点头,“好看!”
    刘青曦:“比花家四郎还好看?”
    林随安:“有过之?而无不及。”
    “哇——”
    段红凝笑了,放下眉笔,换上了腮红,“坊间传闻说,瞿娘子是云中月掳走的,后来又被林娘子救了回来,是真的吗?”
    林随安目不转睛盯着段红凝的脸,“假的,将瞿慧带出吴家别?院的是我,揍了吴正礼的也?是我。”
    段红凝豁然?转头,刘青曦“咦?”了一声。
    林随安竖起一根手指,“二位可要为我保密啊。”
    刘青曦瞪大了眼?睛,段红凝眨了眨眼?,林随安挑起眉毛,三?人?同时笑出了声。
    “林娘子果然?是个妙人?。”段红凝放下腮红,拿起唇脂膏,用小刷子一点点沾了,小心描绘着唇线,“所以,林娘子你到底想问什么?”
    林随安:“我想知道连小霜是个什么样的人?,性格如何,喜好如何,习惯如何。”
    段红凝的手顿了一下,“林娘子问案的方向着实与众不同。”
    “实不相?瞒,连小霜一案线索几乎都断了,我们查案查得焦头烂额,只能病急乱投医。”
    段红凝放下唇脂,转过头直直望着林随安,她的妆容几乎已经全部完成,与之?前判若两人?,肤若凝脂,唇红似樱,眼?中清光流转,含了泪一般楚楚动人?。
    “连小霜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绣娘,无家人?,无背景,又无钱银,这样的人?,益都偌大一个城池,每年死一堆,这样的人?,死就?死了,又何必刨根问底?就?算破了此案,于你又有何益?”
    林随安:出现了,送命题!
    散花楼一案,就?如花一棠所说,段红凝明显知道些?什么,但她并不信任官府,不信任花一棠、凌芝颜,当然?也?不信任林随安,所以什么都不说。
    今日,自段红凝说第一句话开始,林随安就?感觉到,她在试探自己。
    为了尽快打?消她的戒心,融入她们的小氛围,林随安极力投其所后,又是夸妆容,又是说江湖秘闻,甚至云中月都拉出来当话题了,似乎有些?效果,气氛缓和了不少,但——段红凝刚刚那一句话,又将气氛降到了冰点。
    不过这样林随安反而松了口气——这可能是段红凝今天唯一的一句真心话。
    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回答呢?
    各种答案在林随安的脑海里飘过,又被一一否决。
    那些?高?大上的,冠冕堂皇的,花团锦簇的话,说出来固然?好听,但对于段红凝来说,只怕早就?听腻了,太空,太假,没?用。
    面对这样的真心话,唯有用真心回答,方能破冰。
    林随安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我挺倒霉的,一路行来,总是碰见各种各样的倒霉事,尤其遇到花一棠之?后,更是走哪哪死人?。”
    段红凝显然?没?料到话题竟是这样的走向,一时怔住了,刘青曦捂住了嘴。
    “我是个顶顶怕麻烦的人?,每次都烦的要死,真想撂挑子不管了。”林随安顿了顿,抬起眼?,“可是我——看不惯!”
    林随安双手平平放在千净上,掌心下的千净发出低低的嗡鸣,“我看不惯被害人?死不瞑目,看不惯真凶逍遥法外,看不惯普通的小百姓诉冤无门,看不惯那些?高?高?在上的狗屁东西作威作福,我要告诉那些?害人?的人?,天底下,总有人?盯着他们,总有人?看不惯他们,总有人?会一查到底,还天下一个清明!”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温软的阳光飘到了林随安的头顶,几根碎发倔强地支棱着,少女的瞳子清澈如水。
    段红凝神色微动,眼?梢泛起淡淡的绯红,飞快垂下了睫毛,避开了林随安的视线,她避得太快,林随安并未看清她眼?中的神色,只是感觉屋内的气氛突然?松弛了下来。
    刘青曦微微露出笑意,“林娘子,当为侠名?。”
    林随安尴尬挠脑门,“我就?是力气大些?,能打?架。”
    段红凝开始最后一道工序,选出一枚金色的花钿,贴在了额心,眸光也?和声音一样软了下来,“连娘子是个很爱笑的人?,笑起来声音像含了一口水,说话软软糯糯的。她说她幼时生活在扬都,那是个空气里都飘着甜香的地方。她胆子很小,看到灯下的小虫都一惊一乍的。天晴的时候,她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什么也?不买,就?是闲逛。她喜欢热闹,晚上听着市集上车来车往,才能睡得着。”
    段红凝说连小霜时候的表情,六分怀念,三?分悲伤,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更像是在聊一个多年老友。
    似是看透了林随安心中所想一般,段红凝笑了笑,“我与连娘子相?识不到两年,但趣味相?投,相?见恨晚,就?仿佛……认识了许多年一般。”
    “瞿娘子口中的连小霜和段娘子口中的连小霜,”林随安道,“不像一个人?。”
    “或许吧,”段红凝完成妆容的最后一道工序,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或许我们都不了解她。”
    *
    花一棠坐在段九家的大堂里,摇着扇子,抖着腿,整个人?都气鼓鼓的。
    林随安去段红凝房中已经快半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出来?才见过两面,又不熟,聊什么能聊这么久?
    段九家的妓人?、丫鬟和小厮们都在为下午开业做准备,忙忙碌碌的,时不时瞟花一棠两眼?,互相?交换着眼?色。
    那个就?是传说中的扬都第一纨绔花家四郎诶。
    怎么看起来像颗蔫豆角?
    听说和他一起来的林娘子去了九娘的闺房,呆了好久了。
    哎呦,莫不是这花家四郎吃醋了?
    嘿,九娘的仰慕者咱们也?见了不少,因?为九娘打?架吃醋的更是多如过江之?鲫,我瞧这花四郎的醋味是最大的。
    你闻闻,这酸味儿,真真儿的呛死个人?。
    不对吧,我瞧这花四郎吃的是那个林娘子的醋。
    那个林娘子?瘦了吧唧的,样貌平平无奇,不涂胭脂不涂粉,不穿罗裙不描眉,花四郎长得这么漂亮,家世又好,能看上她?
    去去去,你们这帮臭男人?懂个屁,没?眼?睛还没?脑子,完全看不懂女子的好。
    林娘子那可是顶尖的美人?,你们眼?瞎了吗?
    嘘嘘嘘,小点声,花四郎看过来了。
    花一棠实在坐不住了,啪一声合上扇子,径直走了过来,小厮和丫鬟们一哄而散,花一棠手疾眼?快拦住了一个妓人?,抱扇施了个礼,“敢问这位娘子,段娘子的闺房在何处?”
    妓人?眨了眨眼?,“段娘子说了,今日不待客。”
    “花某有个朋友去段娘子房中已经有些?时间了,实在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又有几个妓人?凑过来,“担心段娘子吃了你家林娘子?”
    花一棠挑眉一笑,“正是如此。”
    众妓人?笑成了一团。
    “花四郎不必担忧,我刚刚路过九娘的门口,听见里面有说有笑的,很是开心呢。”
    花一棠:“诶?”
    “九娘似是很喜欢林娘子呢。”
    花一棠:“诶??”
    “林娘子巾帼英雄,英姿飒爽,莫说九娘,我们都很喜欢呢。”
    花一棠:”诶???”
    扬都花氏四郎,此时此刻,感觉压力十分山大。
    妓人?们笑了一阵,又有些?失落。
    “这半年来,只有刘娘子来的时候,九娘才能笑一笑。”
    “不像以前,九娘常常笑。”
    “尤其是每月十五,晚上回来的时候,九娘总是哼着歌,载歌载舞,那时候的九娘多开心啊。”
    每月十五?凌六郎说过,弥妮娜和段红凝都在连小霜处预定过绣品,每月十五便?是交货的时间。
    花一棠啪一声展开扇子,瞬间切大号上线,端起了扬都第一纨绔的倜傥范儿,笑道,“诸位娘子,可否与花某说说以前的九娘?”
    花一棠这一笑,当真是华光万丈,璀璨耀目,众妓人?被闪得魂都飞了,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都自动围坐在了花一棠的身边,端茶递水,扇风送果,将花一棠簇拥得仿若一坨金光闪闪的花蕊。
    花一棠将金叶子一片一片摆在桌面上,“九娘每月十五都出门吗?”
    妓人?们七嘴八舌:
    “九娘幼时曾在乐坊司认识了几个小姐妹。”
    “情同手足,情比金坚。”
    “每月十五,便?是她们聚会的日子。”
    花一棠:“那几个小姐妹是谁?”
    “九娘从来不说,我们只能猜。”
    “九娘有一次喝醉了,回来的时候,跳的是最新的胡旋舞步,我猜其中一个应该是永昼坊的弥妮娜。”
    说到这,妓人?们的神色皆是有些?黯淡。
    花一棠心中叹了口气,继续问,“诸位可知聚会地点在何处?”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大约离得不远,九娘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茶香还没?散。”
    “有的时候还有酒香,应该是散花楼的白香。”
    “难道是在散花楼?”花一棠扇子敲着额头,似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妓人?们叽叽喳喳笑了起来。
    “当然?不可能,散花楼太贵了。”
    “散花楼都是士族贵人?们去的地方,我们红香坊的贱籍,若是没?有世家的邀请,连门都进不去。”
    “对了,九娘有时候还会哼着小曲,曲调还挺熟悉的,是什么来着?”
    “我知道,是弥妮娜最喜欢的一曲慢舞,叫——秋月留君。”
    花一棠脑中“叮”一声。
    秋月留君!那不是连小霜为瞿慧弹过的曲子吗?
    正欲再问,那些?妓人?们突然?轰一下散开,齐刷刷站到了他身后。
    段红凝身着淡色罗裙,如菡萏仙子翩然?而至,但花一棠的眼?睛根本没?往她的身上落,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段红凝身后的林随安抢走了。
    林随安换了套窄袖紧身的墨色胡服,小袖袍,小口裤,大翻领露出修长的脖颈,黑色革带紧束,显得腰身愈发挺拔笔直,脸上略施粉黛,红扑扑的,眉毛大约是描过了,愈发神采飞扬。
    花一棠扇子吧唧掉在了地上,咕咚吞了口口水,人?傻了。
    *
    小剧场
    刘青曦:喂喂,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就?在林娘子旁边站着,没?看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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