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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顾灼和陈卓宇、姚云对着天上的星星喝酒。
    他们小时候也经常这样。
    只不过那时候,只敢偷偷摸摸地喝,还总是被大人发现。
    晕晕乎乎酒都没醒,就被罚去扎马步。
    姚云拿起酒囊:“将军,你记不记得卓宇小时候喝醉酒扎马步睡着的事?”
    一口烈酒入喉,顾灼暖和起来:“然后栽在地上鼻青脸肿了三天嘛。”
    陈卓宇无语,闷头喝酒。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顾灼看着一亮一亮的星星,突然说:“我明天回趟幽州,你俩在军中上点儿心。”
    姚云扭头看她:“将军,你回幽州干嘛?”
    “找太守聊天。”
    “跟老头子有什么好聊的。”
    “那是你爹。”
    “那他也是老头子啊。”
    “……”
    陈卓宇听着她俩毫无营养的对话,不得不出声:“你回去几天?”
    “三天。你有没有要给陈叔带的?”
    “没有,让他给我拿罐酱牛肉。”
    姚云:“我也要!”
    “那拿两罐。”
    顾灼:“?”
    你俩怕不是指望我孝敬你俩的爹娘吧。
    顾灼当然没把这话说出来,她怕这两个人点头。
    顾灼起身:“回吧,顺道去看看我的傻狗。”
    去看傻狗的路上,陈卓宇问:“将军,要不要把于老将军从东线调回主营?”
    第2章 太守
    “先问问东线怎么样了,贺辰能独当一面就让老将军回主营坐镇。”
    “汪!汪!”傻狗远远地就看见顾灼几个朝它走过来,终于舍得站起来摇摇尾巴。
    顾灼一年前在幽州捡了这条狗,起名旺财,但是寄希望于靠一条狗的名字解决粮饷显然没有什么用。
    旺财是条黑色的长毛狗,捡来的时候还是个小狗崽子,这一年来个头长得快,站起来有顾灼那么高。
    旺财叫起来声如洪钟,冲人吼的时候威风凛凛,但是它懒。
    天气一冷,就用狗爪子把狗头抱住,除了顾灼谁来都不理。
    顾灼揉揉旺财的狗头,耳提面命跟旺财讲了一通诸如“天冷要多运动才不容易生病”的道理。
    旺财耷拉着眼皮,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
    第二天一早顾灼就骑马回了幽州将军府。
    入了城走得慢,茶摊的大娘把顾灼叫住:“夭夭,下来喝碗芝麻糊,暖暖身子。”
    顾灼这才有点双十年华小丫头肆意欢笑的样子:“好嘞,我正饿着呢!”
    顾灼心满意足地喝了热乎乎甜滋滋的黑芝麻糊,带着大娘硬塞给她的老姜红枣红糖水,优哉游哉回了将军府。
    换下风尘仆仆的衣服,梳洗干净,顾灼马不停蹄去了太守府。
    去晚了该蹭不上太守的午饭了,虽然也不会多丰盛,但到底比军中好吃。
    幽州姚太守是姚云的爹,只有姚云一个闺女,还被顾灼拐到了军营,顾灼以往都不敢在姚太守面前出现。
    顾灼想着姚太守曾经浓密的头发,有点打退堂鼓。
    但是来都来了,顾灼长叹了口气,敲了太守府的门。
    门打开,露出小厮的脸:“是小将军呀,我家老爷刚回来,您快进来,我去通传。”
    太守虽然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对别人倒是都挺好的,这大冷的天,小厮捂这么严实。
    顾灼跟着小厮进了书房,正听见姚太守跟丫鬟说:“传膳吧。”
    她觉得她来得真是时候。
    太守大人看见顾灼,果然哼了一声:“先吃饭。”
    顾灼肚子叫了一声,太守瞪了顾灼一眼,顾灼眼观鼻鼻观心,觉得姚云真是没说错。
    顾灼好几个月没回幽州了,这顿饭吃得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太守大人脸上闪过一丝心疼,被顾灼看见了。
    她就知道这招好使,但她按兵不动,谨遵圣人食不言的教诲。
    顾灼吃完饭着实有点意犹未尽,反思着军营的饭是不是太难吃了点,决定过几天回去给将士们吃顿红烧肉改善伙食。
    太守大人突然出声:“顾丫头。”
    顾灼一副乖巧模样:“姚叔,我回来之前阿云托我给您带话说特别想您。”
    太守大人吹胡子瞪眼:“她想不想我,我还能不知道!”
    顾灼心想,那您刚刚一副期待的模样干什么。
    太守自己生了一会儿气,问顾灼:“说吧,找我何事?”
    顾灼看着太守大人的胡子,用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说:“姚叔,我想在北疆三州办个书院。”
    “能把北疆学子送进朝堂的书院。”
    姚太守听见这话,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和神色都严肃了起来:“顾丫头,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容易的事。”
    要是搁平常,顾灼绝对适应不了这么正经的氛围,必定插科打诨过去。
    可顾灼仍是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我知道。”
    “姚叔,您在幽州二十年,您知道幽州从前是什么样,也知道幽州是如何到今天这个样子的。”
    “可是太慢了,幽州的百姓已经苦了很多年了,靠您、靠下一任太守、靠所有人埋头苦干,何时才能依靠政绩让朝堂注意到幽州。”
    “您是江南人,您比比现在的幽州和二十年前的江南,能比吗?”
    “幽州连二十年前的江南都比不上,靠什么吸引那些有抱负有想法的朝臣呢?”
    姚太守听着顾灼的这些话,觉得顾丫头好像长大了。
    他被压抑多年的无力和挫败浮上心头。
    他被外放到幽州时二十三岁,看惯了江南水乡的婉约精致,哪里见过卷着黄土的风和厚一尺多的雪,哪吃过顿顿窝头和小米粥。
    可那已经是幽州当时中等以上的吃食水平了。
    他刚当父母官,看着几岁的小孩子饿得哇哇大哭,给了小孩一个窝头,小孩子的爹娘跪下磕头流着泪叫他大善人。
    年轻的太守看不得这个,踉跄着跑回太守府哭了一通。夫人问他缘由,他说不出话,只觉得痛苦。
    他从来不知道蒸蒸日上的大裴还有这样的地方,他用五年、十年、二十年也没让幽州变成他想的样子。
    他不知道还要多久,有时候觉得是不是幽州就只能这样了。
    他虽出自江南富庶之地,勉强算是小康之家,可他与那些琼浆玉露朱缨绮绣温养出来的的公子哥不一样。
    他参加科举入朝为官,是想鞠躬尽瘁使得政通人和,给黎民百姓好日子。
    来幽州上任第二天,他写下“为生民立命”挂在书房时时提醒自己。
    可年轻时立志要让幽州焕然一新的雄心仿佛消散在“为生民立命”日渐浅淡的字迹里。
    他明白顾丫头的意思。
    朝堂上少有出身于北疆的人,连他跟朝廷提能不能再免除几年赋税,都会引得朝臣猜测是不是他贪腐和养兵。
    他老了,可北疆是生生不息的,他得给北疆留下未来的希望和出路。
    姚太守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久到顾灼觉得是不是要提醒一下太守大人。
    “顾丫头,你想把书院开在哪儿啊?”
    “就在幽州。”
    姚太守皱了眉:“凉州的俞老头还算好说话,我给他写封信,他分得清利弊。可并州的孙海可不一定答应这事儿。”
    孙海四年前因为贪腐从渝州被贬谪到这儿,三十多岁一脸精明。他任并州太守这几年倒是无功无过,见谁都是一副笑脸。
    孙海一直琢磨着离开北疆,但是北疆这地方实在没什么民脂民膏可以搜刮了,是以孙海每年给吏部的孝敬可能都没有人家一个月的俸禄多。
    就这么在并州待了四年,马上就要不惑了。
    顾灼等的就是姚太守这句话:“您帮我搞定凉州,孙太守我去解决。”
    “你怎么解决?”
    “这您就别管了,我总不会用刀逼着一州太守答应我。”
    “哼,这可说不准!”
    顾灼无语,她觉得太守大人多多少少对她有点偏见,她什么时候这么不靠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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