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有过这样脆弱、这样依赖别人的时候?
    像是褪去所?有防备和紧绷,不?再严阵以待时时警惕,将最柔软的一面展露给他。
    傅司简将找来的一大捆枯枝扔在地上,挑了些加进火里,山洞里亮堂了些。
    顾灼就围着斗篷坐在火堆边上,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冷不?防听见傅司简出声?:“夭夭,把斗篷解下来。”
    她伸手烤着火,抬头不?解地看着正在脱着大氅的男人:“啊?”
    “你穿我这件。”
    顾灼怔了一会儿才转过弯来,她那斗篷随着她滚落下来,沾满了雪和泥,后来就变得?又冷又硬。
    披在身上都觉着寒意?渗进肌骨,可?是不?披着它,更是受不?住洞穴口吹进来的凛冽寒风。
    她解下斗篷放在一边,傅司简已经?在身后给她披上大氅。
    暖意?慢慢包裹住她,带着熟悉的梅香,就像在他怀里。
    她看着傅司简将她的斗篷铺在离火堆不?远的枯枝上,捡起他方才出去之前放在地上的那一堆药,走过来问她:“哪受伤了,我看看。”
    顾灼正环抱着腿烤火,闻言,将左腿伸展,微微转了一下。
    傅司简看见小姑娘腿侧被划破的布料周围的血都已经?凝固变成暗红,慢慢将裤腿推到她膝弯。
    伤处被简单地处理过,绑着一块布止血,那布因为早已被血染透而有些发硬,边角上依稀瞧得?出应该是一块银灰色的锦布。
    他解开那布,终于看到伤处。
    一瞬间心如刀割。
    将近两寸的伤口血肉外翻,不?像刀剑划伤那样平整。
    愈合不?佳,又因为方才的走动?崩开,此时缓缓渗出鲜血。
    傅司简握着她细细的脚踝轻轻转了下,拿起一个扁扁的小纸包打?开:“夭夭,稍微忍一忍,会有些疼。”
    “嗯。”
    他弯下腰将药粉洒在伤口上,明显察觉手中的脚踝瑟缩了下,他无法替小姑娘受这疼,只能更快些上药。
    总算止住血。
    寻包扎伤口的布时却犯了难,那块已被血浸透的自是不?能用了,傅司简指着被丢在地上那块布问她:“还有干净的吗?”
    顾灼愣了下,点点头。
    看着傅司简向她伸出手,她迟疑着道:“就是,不?太好拿。”
    见傅司简脸上神色有些疑惑,并没能理解她的意?思,顾灼此时不?太灵光的脑袋想不?到也?懒得?想如何隐晦地跟他解释,索性直接道:“你转过去。”
    傅司简还没明白“不?太好拿”是为何意?,但依旧听从小姑娘的吩咐转过身,便听到小姑娘水波不?兴地说出下一句:“是我的肚兜。”
    他脑子里轰得?一下,仿佛不?转了似的。
    只能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他越想让自己不?去听,那些声?音却偏偏往他耳朵里钻。
    解衣扣的声?音,拽动?衣料的声?音,匕首出鞘的声?音,划破布帛的声?音,细细的摩擦声?,还有小姑娘轻轻“嘶”了一声?……
    傅司简觉得?身侧的火堆有些旺,他不?穿大氅仿佛都觉得?热。
    终于等到小姑娘叫他:“好了,你转过来吧。”
    顾灼将一块银灰色的锦布递给他:“给。”
    那布上还带着小姑娘身体?的温热,傅司简接过时甚至觉得?有些烫。
    他包扎伤口时不?断念着清心咒,才能克制着自己不?去想这布从何而来,曾经?包裹着什么。
    总算冷静下来,他觉得?自己方才着实是犯了蠢。
    他怀中就揣着帕子,还是他给顾灼用过又被还回来那块,明明也?是可?以拿来包扎伤口的。
    好像与他手里拿的这块布材质很像,也?是银灰色。
    终于将伤口缠好,又给她穿好鞋袜,傅司简才直起身。
    却见小姑娘一手捂着脖子,另一手捏着被他扔在地上的用来包药粉的纸问他:“傅司简,还有这种?药吗?我刚刚把这儿划破了。”
    傅司简有些心疼她又给自己添了一道伤,皱着眉去找药:“怎么这般不?小心?”
    转过身时就听见小姑娘闷闷不?乐发小脾气?的声?音:“你怎么能凶我?”
    傅司简找到药后无奈地转回去看她,觉得?小姑娘发脾气?的模样稀罕又惹人疼,捏了下她嫩滑的小脸,拿开她捂在脖子上的手时又重重揉了揉:“小丫头,你说这话心虚不?虚?”
    顾灼头偏向没受伤的那一侧,好让傅司简更容易给她上药,嘴里还嘟囔着:“不?心虚。”
    她当然知道傅司简方才那声?音温柔得?过分,不?过是看他包扎伤口时表情凝重,不?想让他更担心,她才装模作样地发脾气?想让气?氛轻松一些。
    这道伤口不?重,添在白玉似的一点瑕疵都没有的脖颈上,看起来甚至有些冶艳。
    可?看在傅司简眼里,只觉得?刺眼。
    那伤口虽浅,可?却是伤在脖子上,稍偏一分就容易有危险。
    “怎么划伤的?”傅司简的声?音比刚才还温柔低沉,唯恐再被小姑娘说“凶”。
    “肚兜被扯下两块布穿着有些磨,我就把挂在脖子上的系带划断了。”顾灼说这话时,男人正用手指打?着圈给她涂药,指腹上的薄茧磨得?她脖子有些痒。
    傅司简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
    他不?晓得?女子的肚兜是什么样的,也?不?晓得?是怎样穿的,可?他这时偏偏是上完药抬起头,于是就瞧见被顾灼随手扔在地上的——
    肚兜。
    第30章 濡湿
    两侧细细的四条带子懒懒地散在两边, 本该挂在小姑娘脖子上的系带被她?划断,布料只剩下上面窄窄的一条。
    傅司简几乎是不自觉地将?用来包扎伤口的那两条锦布的形状补齐在这件小小的衣服上,这是他看多了舆图训练出的本能。
    不同的舆图细致程度不同, 大小范围也有出入, 时常需要几张混着看,他便学会将他需要的部分在脑海中?合成一张, 凭着边缘轮廓,凭着标志物。
    就如, 这件小衣下缘, 被刀一分为二的几朵绣得精致的嫣红桃花,恰能与如今绑在小姑娘腿上的锦布对上。
    他无师自通地知晓了女子的肚兜是什?么样, 也自然而然地明白了如何?穿。
    不太?齐整的边缘确实会磨得不舒服。
    银灰色的锦在跳跃的火光照映下显得流光溢彩,在昏暗山洞中?平添了几分含混不清的暧昧。
    傅司简不敢再看, 想起除了她?的伤之外还有件要紧事, 摸出随身带着的干粮和水囊:“先吃点东西垫一垫,再休息一会儿咱们就下山。”
    顾灼接过来, 咬着难嚼的肉干,只觉得腮帮子疼,仰头灌了口水才勉强咽了下去?。
    她?被雪困在山里的头一日, 吃的就是这些, 那时没觉得有这么难吃, 一定是前日打的那只兔子让她?“由奢入俭难”。
    一边奋力跟肉干较劲,一边含糊地问出她?从见了傅司简就一直想问的话:“傅司简, 你?怎么来了啊?”
    傅司简正拿过她?手里的水囊凑近火堆, 想将?水烤得温热一些, 头也没抬道:“听闻你?失踪就来了。”
    听他避重就轻,丝毫不提这几日的奔波辛苦, 顾灼有些愧疚。
    他看起来分明疲惫得很,下巴上冒出的胡茬都让他不复往日温润翩翩。
    傅司简良久没听见小姑娘的声音,直起腰侧过头去?看她?,就见小姑娘缱绻又?怜惜地看着他。
    心弦被拨动,所有的克制自持轰然倒塌。
    他凑过去?吻她?的眼?睛,气息紊乱,拂在顾灼脸颊上像是轻柔的羽毛不住地撩动着。
    唇流连在她?眉眼?间,反反复复,顾灼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间又?来吻她?。
    可她?心疼他从幽州赶来这里,心疼他连日焦急担忧,只仰着头默默地由着他吻,由着他的胡茬磨得她?脸颊微痒。
    等?他终于停下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滚烫的气息急促地喷在她?唇角,声音暗哑:“夭夭,别那样看着我。”
    傅司简知道小姑娘在心疼他,可就是那样澄澈柔软的怜惜教他心里狠狠颤动。
    很久,没有人用这样怜惜的眼?神看他了。
    他孤军奋战,单枪匹马,撑着暗流涌动云谲波诡的王朝,等?着皇兄的孩子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
    他铁石心肠,手段狠辣,不恤人言,为的就是让那些魑魅魍魉怕他,给他留出肃清朝野的时间。
    傅司简以为,自己?是不需要怜惜的,可当她?那一眼?看过来时——
    他便知道不是那样的。
    心被拂起波澜,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迫切需要一个出口,去?释放心中?热切而汹涌的爱。
    他不是时时都能克制自己?,也不是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克己?复礼正人君子。
    他卑劣不堪,想要她?更?多的爱和怜惜。
    在无人的,昏暗的,寂静的山洞里。
    但傅司简还是停住了,他甚至不敢去?吻肖想许久的看起来就娇艳欲滴的樱唇。
    他怕一发不可收拾。
    她?是他掌中?明月,他心头珠玉。
    他哪里舍得。
    傅司简一下一下地抚着小姑娘的发丝,亲着她?软软的发顶,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顾灼是察觉到傅司简方才情绪有些不对的,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在他一下一下的抚摸中?觉得有些困:“傅司简,咱们今日还下山吗?”
    傅司简听出她?声音中?的困意,知晓该是药起了效用,待会儿发了汗若是在外面的天寒地冻走上一两个时辰,恐怕会更?严重。
    何?况他方才出去?时天色就已经有些暗了,下山的路多是崎岖险峻,黑灯瞎火的更?是不好走。
    他抚了抚小姑娘的后脑,柔声哄着她?:“还是明日天亮了再走吧,先在这里将?就一晚上。”
    小姑娘的头埋在他肩膀上,声音哼哼唧唧的,无力又?脆弱:“嗯,其?实我今日本来是想自己?慢慢下山的,可是实在没力气,手脚都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儿。”
    贴着他颈窝的额头依然有些烫,傅司简怕小姑娘没发汗就睡着,便一直跟她?聊天消解她?的困意:“这几日是怎么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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