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眼珠子跟奴现在似的,粘在那位殿下的脸上抠都抠不下来了!”
    “不是吧?”陆银屏一听,坐直了身子。
    她好好琢磨了一琢磨
    刚刚看到靖王的时候实在是太过惊讶
    最荒唐的是,她觉得自己好像弄错了人。
    堂堂至尊,没事儿离京跑瀛州做什么?便是去过瀛州,又怎么会去云山那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旮旯里?
    靖王却不同,瀛州是他的地界儿,他在瀛州和定州的时间比在京中还要久,且他自己也承认了的。
    眼下她前前后后一梳拢
    这一开始便是抱着以身相许的心跟了当今天子,处心积虑地琢磨着让他怎么瞧见自己,又顺水推舟地进了宫
    天知道自己刚刚在看到靖王的时候有多震惊?
    秋冬说瞧见靖王和他相像,她还觉得不过是一般的相像罢了
    再好好回想那一年前黑灯瞎火在云山上的情形
    她怎么就一根筋偏偏觉得是他呢,哪怕多花些心思打听打听,却也能知道是自己弄错了人。
    现在可好
    陆银屏靠在榻里,满心复杂。
    这算不算无心插柳?
    本是抱着一颗仰慕英雄的心进了宫,到头来认错了人。丢了身心不说,救命恩人还被天子关在东阁,过不了几日便要流放焉耆。
    虽说不是她害得,可好歹靖王是救过她的人,她再没良心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死在路上!
    秋冬看着自家四小姐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豁然开朗,以为她是发了什么癔症,想要上前细细查看,却见她将怀里抱着的枕头勒得死紧。
    秋冬忙退后一步,却差点儿撞上了刚刚进来的皇帝。
    天子连个眼神儿都没给她,只道:“你先下去吧。”
    秋冬如获大赦,赶紧向外头窜了出去。
    藕荷色纱幔被重重珠帘锁住,用打着璎珞络子的流苏拢起在两侧。
    矮榻铺了一层岫玉席子、两层花开富贵吉祥绣金丝垫子、两层秋后新弹棉絮纫起的孔雀莲花纹褥子,最上头则是獭兔绒垫。
    矮榻前是第一日承宠后赐下的翡翠玉屏,后是汉武帝亲笔画下的万象泰一图。
    藻井上的纹样,地砖的材质,宫殿的大小……所有的一切无一不是按着她的喜好来。
    此刻她却因为另一个人哭哭笑笑。
    嫉妒的滋味,大约就是此刻金刚护甲嵌进皮肉中的感觉。
    第三百三十四章
    饕餮
    “杵在门口做什么?”陆银屏忽然觉得冷,下意识地拢了拢领口。
    只是本朝多穿对襟,这么一拢毫无作用不说,倒让颈间项圈上的纯金银杏叶子哗啦啦地响,白皙皮肤上瞬间泛起了一层绯红。
    这妖妃无论做什么在他看来都有那么点儿邀宠的意思。
    陆银屏着实无辜
    此生
    陆银屏想起从前跟着李璞琮念书时,每次上学都会有的一次默写
    现今的她,就好像将一篇文章完美地默写下来,收尾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看错了标题。
    她能怎样呢?
    若是三个月之前,她大概会惊慌失措。
    可现今的她不会了。
    “还杵着?”陆银屏见他站在门口不动弹,指着人怒道,“不知道外头风大?你想冻死我不成?”
    天子叹息了一下后又轻轻带上了门。
    窗棂密不透风,却有光影悄悄探入。
    陆银屏扯过被子盖到自己身上,眼睛眯起了一条缝,懒洋洋地看着他。
    他同靖王实在有太多相同
    他抬脚走了几步,坐到陆银屏榻边。
    她这几日总是没事儿就拍拍自己身边邀请他入座,今日却没有。
    为什么没有?
    “您刚刚瞪我!”陆银屏用被子将自己裹紧了,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带着一道不起眼疤痕的额头。
    见他不说话,她的脚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轻轻踢了一下他的腰。
    “你瞪我!”她再次强调。
    拓跋渊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面上却算不得好看。
    “你不经朕的允许,擅自去了东阁见靖王。”他开口,总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的涩然,“他戴罪之身,不日便要被流放焉耆……你不该去寻他。”
    陆银屏眨了眨眼睛,像溪边饮水的小鹿,透着一股黠慧。
    他知道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能奏效。
    今日却不同以往,因为她见过了靖王。
    他既不希望二人之间有秘密,又不希望全然看到她的心
    “你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他。”他又道,“你该呆在朕的身边。”
    陆银屏瞧着他阴阴沉沉的脸,从被子里传出一句闷闷的话来。
    “我不见他,但他能不能不死?”
    她清楚地知道,在他跟前还是不要耍什么花样好
    果然,拓跋渊登时就黑了脸。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觉得自己正处在崩溃边缘,好像一只张到了极致的弓。
    什么叫咬牙切齿,陆银屏今儿可是见识两次。
    他看上去的确在说话,可只是嘴唇在动,牙齿却未动。眼神冷漠,脖颈两侧的筋肉虬结而起,环着喉结向上探入收紧的下颌之中。
    这幅模样,魏宫的人已经不是头一次见。
    最早大概是在慕容樱还在的时候,多次触怒了他,最终却因怀有子嗣而免于严惩;
    第二次大约是在晁女史惨死那日;第三次则是在却霜途中,贵妃失踪的那日。
    陆银屏却是头一回见。
    那么多人都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承受着帝王的怒火。
    可陆银屏到底是陆银屏。
    她「腾」地一下张开了被子,将俩人蒙着头裹到一起。
    被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却是暮秋时节少有的温热。
    还有淡淡的香气,像是一种难以记起的水果的花被去了腥味的鲜乳酪裹挟而来,铺天盖地地席卷了这二人。
    陆银屏摸黑扑进他怀中,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地道:“你瞪我!刚刚就在瞪我!现在还瞪我!可让我瞧准了!这下看你怎么耍赖!”
    她不是没有主动投怀送抱过,不过在这种情形之下约摸还是第一次。
    拓跋渊想,这肯定又是这小女子的招数
    她是个惯犯,她让人欲罢不能,她实在是歹毒,她害惨了他。
    他瞬间灵台清明,恢复理智。
    于是,他将狗皮膏药似的歹徒剥离自己身侧。
    可好不容易推去了一边,这歹人又贴了上来,竟然上了唇齿来啃噬他喉尖之上的那块软骨。
    千尺壁垒瞬间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
    “刁民!”天子怒极,随之破口大骂,“你这女刁民!快放开朕!”
    女刁民没吭声,不管不顾地将人捞了来
    世人只知九月食母蟹,因蟹膏如黄油。却不知十月的公蟹肉更肥美,鲜香更胜一筹。
    女刁民舔了一口蟹肉,觉得嘴里却没什么味儿。
    身上的人一颤,又要逃离。
    “来都来了!想走?不问问陆某同不同意?!”女刁民大喝一声,“吃我一招雁过拔毛!”
    说罢张开檀口,啃在公蟹的膀子上
    秀色可餐的无肠公子吃痛,想甩开膀子,却发现挣脱不掉
    “你放肆!”他厉声道,“朕惯得你一日比一日没规矩!如今倒开始谋害朕了……你松口!”
    然而陆银屏压根就不怕他,死活不松口,含糊不清地道:“里放惹靖王!”
    他本又恼又气,听她这个时候又提起靖王,瞬间心就凉了半截。
    “你为了别的男人同朕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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