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色沉沉,朔风凛冽。
    钟声?在纷飞的大雪中回?荡,光承帝连夜传召翰林学士入殿。
    一行身着官袍的学士快步走过?覆着厚厚积雪的宫道,立在石阶前时拂去肩头的积雪,端正?衣冠后匆匆入殿。
    书房内火炉燃得旺盛,烛火摇曳映得光承帝萧鉴晟脸色忽明忽暗。
    众人低着头,没胆量仔细抬头看。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总觉得端坐在御案前的皇帝除了比以往消瘦些,似乎并没有传言病得那般严重。
    一众学士低头互相?打量了一眼?,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良久后,主位上传来?皇帝威严的嗓音。
    “今日召诸位前来?,是想?商议皇子的婚事。”
    宫里早有皇子到了适婚的年纪,先前内阁也多次提议尽早为皇子指婚,有太子萧琅前车之鉴,皇家?血脉得以延续才是头等要事。
    翰林学士们虽早听见风声?,还是上前一步询问道:“陛下此番,想?为哪个皇子指婚?”
    光承帝子嗣单薄,接连病逝了几位皇子后,能堪大用并不?多。
    且二皇子三皇子虽不?成器但早有婚配,太子萧琅一直拖着不?成婚,临了也没能留下子嗣。
    五皇子在外?游历常年不?回?京城,六皇子早夭。
    今日召他们过?来?,多半主要是商议四皇子萧瑜的婚事。
    咸福宫的刘贵妃眼?高于顶,一早就为四皇子物色京中合适的人选,个个都是出身非富即贵。
    听闻如今更是同?内阁首辅宋家?来?往密切,想?来?是看中了首辅的孙女。
    翰林学士暗自吞咽了下,若真?是如此,今日过?来?哪里是商议指婚,分明是定了四皇子的储君之位!
    在众学士惴惴不?安暗自猜测了许久后,光承帝缓缓开口,
    “朕,有意给四皇子萧瑜和七皇子萧珩指婚。”
    闻言,一阵寒意爬满翰林学士的脊背。
    他们怎么忘了,宫里还有一位七皇子也到了适婚的年纪。
    从前他们鲜少听见七皇子的名讳,只是依稀记得太子殿下身边时常跟着一位面容阴郁丰神俊朗的皇子。
    因着这位皇子实在是低调,又生得一副不?好相?处的模样,宫里关于他的出身也颇有微词,众人没太将他的存在当回?事儿。
    他们头一次听见关于七皇子的议论还是在太子殿下薨逝后,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七皇子不?知觉醒了那只血脉,行事杀伐果断不?留情面。
    短短几个月将户部翻了个底朝天,涉事官员无论功过?几何全部抓入诏狱严加审讯,无一人幸免。
    就连刘贵妃的父亲,户部尚书刘玄江都在抄家?之后定下死罪。
    然而令他们心惊的是,七皇子做出的这一切光承帝并未有阻拦的意思。
    他以养病为由?默许着七皇子所做的一切,刘玄江这枚棋子短短几年已?经野心勃勃成了皇帝的心腹大患。
    借着七皇子,皇帝不?仅没能使得君臣离心,反倒除去了朝中一大势力。
    户部上下被清理,官员大换血。
    空下的职位由?年轻的寒门官员所填补,此番不?仅能用寒门官员来?巩固皇权,又在削弱世家?大族的同?时,给予其他世家?以警示。
    翰林学士抬手擦了擦额角渗出的冷汗,
    天家?无情,他们算是再次领会了个周全。
    亲生父子尚且算计如此,又何况是君臣。
    沉思间,殿内一片寂静。
    光承帝抬眼?,看向翰林学士。
    察觉皇帝的目光落过?来?,翰林学士忙道:“不?知陛下可有对于七皇子的婚事,可有中意的人选。”
    光承帝目光沉沉,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
    “靖安侯嫡女,许明舒。”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摔碎了。
    众人侧首,书房的门被拉开了一条缝,一位内侍跌坐在地上摔得十分狼狈。
    见状,高公公略带尴尬地笑?着:“新调任过?来?的奴婢毛手毛脚的,惊扰陛下和诸位大人了,奴婢这就带去领罚。”
    光承帝垂下眼?睫,似乎并不?在意这一插曲。
    高公公拉着小内侍匆匆忙忙地离开御书房,行走间掌心被汗水打湿。
    先前他已?经在光承帝面前提起过?,靖安侯嫡女已?有婚配,可今日皇帝还是召见了翰林学士商议七皇子同?靖安侯府的婚事,摆明了是早已?经下定决心。
    有婚配又如何,当年的宸贵妃许昱晴还是以二嫁之身入的宫。
    只要皇帝想?,又有什么事是操办不?了的。
    高公公跟在光承帝身边这么多年,对皇帝的心思也能揣测几分。
    但也只是几分而已?。
    七皇子无意于皇位之争,光承帝极有可能是借此强将他拉入朝局中。
    如此一来?,前有七皇子同?四皇子争皇位,后有靖安侯府和宋首辅背后的内阁相?互抗衡。
    皇帝想?看见的并不?是谁输谁赢,而是两败俱伤。
    就如同?,倒了的户部尚书一样。
    仅仅只靠一个婚事就能使两大势力斗得遍体鳞伤,以此不?费吹灰之力巩固皇权,当真?是好心机好计谋。
    可无论怎么斗,总要有一方获得最后的胜利。
    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是七皇子。
    ......
    许明舒同?重伤昏迷的长青一路由?将士护送回?京城,盛怀一早接到书信后便在城门前等候着。
    回?靖安侯府的路上,他将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京中大事小情逐一讲给许明舒听。
    内阁做了十足的准备来?势汹汹想?在御前治靖安侯府狂妄之罪,却被黎瑄和赶来?余老夫人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此次纠纷。
    许明舒松了一口气,心里还是觉得不?安稳。
    虽说一时困境可以摆脱,但越是这样皇帝便会对靖安侯府的态度冷一分。
    整治一个臣子尚且要费如此大的周章仍旧不?能奏效,想?必夜深人静时光承帝每每思及此事都会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她?将长青交给盛怀照料后,乘马车直奔皇宫。
    她?依稀记得,前世在光承帝病重后闭门不?出,也不?许任何人探视。
    由?于户部贪赃枉法被问责,失去靠山的萧瑜走投无路曾带领私兵包围了皇城,行谋反之举。
    那时的萧珩手中一无兵符,二无兵权,面对萧瑜的上万私兵显得格外?被动。
    情急之下动了行刺她?父亲,代管兵权的念头。
    在北境的那几天,望着周身是血昏迷不?醒的邓砚尘,许明舒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一边担心着邓砚尘的伤势,若不?亲眼?看见他安然无恙许明舒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安心。
    一边她?逐渐察觉到所有事情一点?点?的向前世的走向靠近,她?生怕父亲在返程途中再出意外?,也怕姑母宸贵妃得知真?相?后受惊吓一蹶不?振。
    此番她?急于回?京,便是担忧前世种?种?再次重演。
    沿海战事大获全胜,她?父亲返程在即,留给她?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许明舒心神不?宁,紧张压抑着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马车行至宫门前时,禁卫军开始核查腰牌。
    身侧的车窗突然被人敲响,她?抬手掀开车帘望过?去,见成佳公主立在马车侧边正?静静地看着她?。
    许明舒眨了眨眼?,见成佳公主没有说话的意思,心领神会地自马车上走下来?。
    许明舒跟在她?身后,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
    一贯喜爱张扬鲜艳衣裙的她?今日穿得格外?素净,妆容也是清淡至极,倒是显得别有一番气韵。
    二人行至一宫门前的古树下,成佳公主率先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许明舒。
    “他还好吗?”
    许明舒一怔,思索了半晌才明白成佳公主口中的他是谁。
    “伤的不?轻,所幸没伤及要害现在恢复的不?错。”
    成佳公主胸口起伏了下,眼?中闪过?晶莹之色。
    良久后,在许明舒诧异的目光中,她?缓缓开口道:“对不?起。”
    她?兄长掉包了北境的军报,从而耽误了军情,导致邓砚尘身陷险境。
    虽非她?之过?,但终究与她?脱不?了干系。
    成佳公主闭了闭眼?,“你下次见到他,记得替我向他道个歉。即便...即便他可能根本不?记得我是谁。”
    许明舒不?解地看着她?,“打完这场仗他回?京之后,你可以亲自同?他说。”
    成佳苦笑?了下,抬头看向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层层皇城宫檐。
    “我想?我是没有机会见到他了,我也...无颜见他。”
    许明舒询问的话刚要吐出口,猛然间想?起前世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候,宫里定下和亲名单上,成佳公主四个字排在醒目的位置。
    她?张了张口,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我会替你向他转达,你...你自己也要保重。”
    成佳公主立在原地,没有说话。
    许明舒觉得气氛又压抑了些,一路上激烈跳动的心脏不?仅没得到缓解,反倒更烈。
    她?转身同?成佳公主告别,朝自己马车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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