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一楼时,彼此都明白没必要再跑了。
    但两人默契地对望了一眼,一句话没说,便手牵手又朝操场跑去。
    一直跑上塑胶跑道,向悠先一步失了力,往地上一赖,也把孟鸥拽倒了。
    两人都没力气说话,彼此对望着,像两只小狗,张着嘴直喘气。
    气儿喘顺以后,第一件事便
    是笑。
    先是默契的微笑,一路过度到放声大笑。
    虽然知道后面等着她的是地狱,但那一刻,向悠就是特别特别开心。
    近十八年的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刻。
    笑完之后,向悠一歪身子,往他身上一靠。
    既然两个人都流了汗,就谁也甭嫌弃谁了。
    孟鸥歪着脑袋,很费力地向下看她的脸。
    向悠也翻着眼看他,感谢厚厚的云层挡住了太阳。
    他很突然地说:“向悠,我喜欢你。”
    在认真的时候,他总会一字不差地喊她的全名。
    “我知道呀。”向悠笑眯眯地应。
    “那你也给我说一句好不好。”孟鸥用肩膀轻轻怼了下她靠在上面的耳朵。
    “我不说。”向悠故意逗他。
    孟鸥一瞬间变得有几分落寞,又不死心道:“为什么?”
    “略——”向悠冲他挤了个鬼脸,“我就不说。”
    孟鸥撇撇嘴,低下头不说话。
    “你生气啦?”向悠问他。
    “没有啊。”这语气,很明显是在口是心非。
    向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直看得他捱不住,也给她回了个目光。
    向悠就在此时突然道:“我喜欢你!”
    “啊。”孟鸥的脸上,一刹那显出少有的张皇。
    张皇过后,就是拼命抑制的喜悦。
    向悠靠在他肩上,与他紧紧相贴的那处,感受着他在努力忍笑,忍到整个人抖啊抖。
    也带着她抖啊抖,像坐上了颠簸的小船。
    当天下午,两边的家长先他们一步来到了教学楼。
    走进办公室时,两位家长显然已经被先训了一轮。
    抛至脑后的害怕,此刻卷土重来。
    以至于向悠一进门就掉眼泪,走到班主任桌前时,已经哭得直抽抽了。
    向悠妈妈心疼到不行:“老师,你看孩子都知错了。我回去一定教育她,在学校里您给她留点面子好不好。”
    孟鸥妈妈则直接拿出纸,弯腰给她擦眼泪,边擦边说:“没关系没关系,小姑娘别害怕,我回去把孟鸥打一顿。”
    而孟鸥说:“老师,你骂我一个人吧,都是我的错。”
    总之向悠的一通眼泪,一瞬间俘获了在场的三个人。
    班主任有点儿尴尬,就连附近几个看热闹的老师,都调侃道:“郑老师啊,看你把人家吓得。”
    到最后,班主任无奈道:“我希望你们是真的知错,这个阶段,学习是最要紧的。马上的月考,谁要考不好,那就不是光请家长就能解决的了。”
    “老师我保证,我一定好好考。”孟鸥道。
    “老师,我、我、我也……”向悠哭得都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
    班主任看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这一笑,紧张的气氛瞬间被瓦解了。
    四人一块儿走出了办公室。
    一出门,两边家长互望一眼,尴尬地笑笑。
    向悠已经不怎么哭了,但还是时不时吸吸鼻子。
    孟鸥妈妈上前,有点儿手足无措地望着她,在口袋里摸半天,摸出块巧克力。
    她将巧克力递给向悠:“不好意思啊。”
    向悠不知道要不要收,茫然地看了眼母亲。
    母亲正百感交集地看她,见她这副怯生生的模样,很轻微地点了下头。
    向悠伸手,将巧克力从孟鸥妈妈手心摸过来。
    而孟鸥妈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算是两人第一次见对方家长。
    也是唯一一次。!
    第10章
    纷至沓来的回忆乌泱泱涌过去一大片。
    于现在枯燥乏味的灰色人生中回看,那段日子被染得五彩缤纷。
    但她隐约记得,那时候她也觉得烦闷,觉得痛苦,觉得压抑。
    有和孟鸥执手狂奔的日子,也有被书堆压到直不起腰的日子。
    倒计时每撕下一日,就像是丧钟多鸣一回。
    现在回忆起来,怎么什么都是好的呢。
    或许人生最大的遗憾,是一个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再度回看眼前的孟鸥,向悠感到有些恍惚。
    记忆里的孟鸥,是青春洋溢的,不羁洒脱的。
    风吹起他白t恤的衣角,他的笑容比正午的阳光更灿烂。
    而眼前的孟鸥,说不出哪里变了,但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可能是稚气褪尽了,可能是眼神变了,可能是脸颊更加瘦削有棱角。
    哪怕他还是像从前那样,微微抬着下巴,垂眸似笑非笑地看她,可就是不同。
    “喂。”孟鸥含笑屈指敲了敲桌面,“别话说一半跑去发呆呀,搞得我怪冷清的。”
    “哦。”向悠呆呆地应道。
    “郑老师跟你说什么了?”孟鸥试图接上那个话题。
    向悠低下头,用银质小勺搅着逐渐变凉的咖啡。
    她的声音也有些发闷:“就……问我现在干什么,在哪工作。”
    “你怎么答的?”孟鸥问。
    “如实回答了啊。”向悠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废话。
    “还问了什么?”孟鸥的问题突然变得很多。
    向悠搅咖啡的手顿了一下:“没有了。”
    “没有了?”孟鸥反问。
    “……没有了。”
    孟鸥没再追问下去,举杯低头吸了口饮料。
    向悠本能地也将杯子举起,还没碰嘴,莫名觉得同时饮用有种刻意的尴尬,只得又将杯子放低。
    就算她的动作再慢再轻,陶瓷杯碰到玻璃桌还是“当”的一声。
    更尴尬了。
    她撒了个慌。
    相信孟鸥也看出来了。
    那天的最后,郑老师问她:“你和孟
    鸥还在一起吗?”
    向悠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了。”
    郑老师眼角微垂,看起来有几分惋惜:“有点儿遗憾啊。”
    向悠没敢看她,兀自看着风将落叶卷得飘飘扬扬。
    “是啊,好遗憾。”她微笑着道。
    好遗憾。
    -
    “你们昌瑞的天气,真是比a市舒服多了。”
    孟鸥放下玻璃杯,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启下一个话题。
    “什么叫‘我们昌瑞’……”向悠小声嘟嚷了一句,“我又不是昌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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