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分手的几个月内邵新宇和葛瑾柔都没有太多感受,因为两人之间还是会聊天说话,一切吃饭读书工作喝水都和过去一模一样。
    时日长了,两个人却开始发现说话变得小心翼翼。好像因为生活圈真的失去交集,两个人之间又已经失去情侣关係作为屏障而很多事情都会没有办法问。
    两个人之间横隔的是礼貌,和来自习惯的「分寸」。
    时日渐长,思念蔓延增长。
    邵新宇和葛瑾柔这才发觉,原来彼此并不是感情淡薄到了分手有没有痛觉的地步,而是彼此的存在与亲密无间像是呼吸那样自然而然地散布在生命里的每个角落。
    可叹他们都倔,几乎倔得让人心疼。
    因为说话让人感觉疼痛,索性两个人开始都不说话,从最初的不再互道晚安,到最后就连生日或是任何的节庆都没有互道祝福。
    邵新宇将葛瑾柔託付给了跟葛瑾柔住在同一个县市的周霰,往后便一个人将满溢的悲伤疼痛给吞没,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里心脏都绞痛无法自拔。
    他几乎无时无刻的想起葛瑾柔,床边空一块的时候、买咸酥鸡当宵夜的时候、和周霰聊天的时候,还有偶尔又抽菸的时候。
    他怎么能够忘了葛瑾柔是他飘渺灵魂在这孤单世上唯一的家?
    葛瑾柔更加折磨。
    她每天面对的工作对她来说都是在提醒自己,自己到底都失去了些什么?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邵新宇自己为什么要考护校,但理由却单纯得可以。
    邵新宇曾在某次她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说过:
    「瑾柔,你以后如果唸医学的话,一定会是很棒的护理人员。」
    仅是这一句话她却铭记于心,也时常替邵新宇的一群兄弟们处理伤口。
    对她来说,成为护理师的初衷便是继续替那些离家的叛逆少年们处理伤口,也像是一次次在将伤口包扎的过程里,替自己年少时因为没有归属感而伤痕累累的心一次次细心护理。
    周霰接下了邵新宇的託付,履行多年前邵新宇和瑾柔未曾交往时的那个约定,要请葛瑾柔吃一顿饭。
    对周霰来说,打电话给葛瑾柔是忐忑的。
    邵新宇和葛瑾柔分手之后他和她之间失去唯一牵连,变成了两个本来应该没有关係,甚至可能应该因为朋友立场而见面有些尷尬的身分。
    周霰下个月初又要接一批新型枪枝到岸,他总是习惯在工作前会先理个平头避免藏身的时候不易处理,他搔着没多少长度的头发抓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最后才终于按下那个好久没有播的号码,听着葛瑾柔数年来都没有换过的来电答铃,周霰沉入那段久远之前的记忆,也是他开始对葛瑾柔有些难以面对的开始。
    他还记得那时候邵新宇第一次为了被仇家追杀,人躲到不晓得哪去失去音讯,可是自己又刚带人去处理完一桩误伤案件的衝突,免不了一阵恶斗。
    打斗过程他为了保护一个内伤未癒的兄弟,大半夜不小心对方被用蝴蝶刀在背上划出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自己家的私人医生又偏巧在处理周御政陈年旧伤而不好打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邵新宇曾经说过自己的伤口都是给葛瑾柔处理。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打电话问葛瑾柔能不能过去她家一趟,葛瑾柔听到是周霰说有伤口需要处理也就答应了下来。
    仅只是趴在葛瑾柔带着少女气味的床上趴着让葛瑾柔处理伤口,并听她温柔叨念的几分鐘过程,周霰心底便萌芽了些让自己都感觉难堪的念头。
    不该、不能。
    对平时性格争强好胜,「想要什么人事物夺过来便是了」这样个性的周霰而言,生命里很少出现过这样压抑的词汇。
    于是多年来周霰都忽视自己一番心思,换过不少女友也短暂的对其他人心动过,最后却还是钟情于葛瑾柔。
    「阿霰,怎么啦?」葛瑾柔熟悉又温柔的声音从耳边冒出来,鑽进周霰神经敏感一隅。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周霰竟然感觉自己的喉咙出现一股难以解释的酸意梗着,几乎难以言语。
    「你还好吗?」葛瑾柔皱起眉放下手里难得假日有时间正在看的小说,
    「大嫂。」
    「嗯?」葛瑾柔没有纠正周霰的措辞,只是心脏狠狠一揪。
    「你中午有时间吗?」
    「有阿,怎么了?你大哥让你带话?」葛瑾柔笑得脆弱,被周霰听出了浓浓的悲伤和碎裂感。
    「不是,跟大哥没关係。」周霰立刻否认,
    「哦?那还真是稀客,你应该是我们分手后第一个跟他有关係还是来找我的人了。」
    「我爸没找过你?」
    「没有,我甚至不晓得他知不知道我跟新宇分手了。」
    「他知道。」周霰答得缓慢,语音低沉到让葛瑾柔觉得不太对劲,「你还记得我答应过要请你吃饭吗?」
    「记得啊。」葛瑾柔笑了,她只是没想过周霰在这么多年后还惦念着要实现这个约定。
    「你记得?都没催,我以为你都忘了。」周霰眼底闪过一瞬光芒,忽然感觉无限喜慰。
    「好多年前的玩笑话就你惦记着。」
    周霰听着葛瑾柔的笑声,眼前像是能够看见她抿起色调素净好看的唇笑得如花娇美,眼底明净透亮。
    「所以你今天中午要找我吃饭?」
    「可以吗?」
    「当然可以,最近一个人废着都要放弃社交了,你想去哪吃?」
    「十一点半我接你,地址给我。」周霰的性格一如既往地贴心中带几分霸道。
    「嗯,等等发给你。」
    葛瑾柔望向窗外冬日难得艷阳高照的好天气,忽然感觉一程不变的日子似乎有了多一些波动。
    寒冷,却处处暖光。
    她将手里的漫画放下,难得有心情把家里都整理了一遍,接着穿好宽松上衣和麻质长裙,简单上了妆之后下楼坐在对街的咖啡厅看网路小说,直到周霰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自此周霰和葛瑾柔之间变成为了时不时假日会约出来吃饭聊天的好友,葛瑾柔不是不明白周霰,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介怀。
    周霰一直都是过于「有分寸」的孩子,甚至有时身上带着的那股霸王色会让葛瑾柔想起邵新宇,她对待这样一个弟弟时内心总是爱怜横溢,反应却又寡淡如水。
    周霰像是知道自己终归走不进葛瑾柔深锁的心门一样,只求付出、只求相处,从来没有讨要回报,或即便葛瑾柔愿意给,他也都不会收受。
    后来葛瑾柔轮调了几次,周霰也就跟着她搬家生活了多少个城市。
    无言之间,葛瑾柔懂得了的不只是周霰没开口过的那些感情,也明白了周霰之所以一直留在自己身边,还有一份邵新宇不曾离开的关怀在。
    所以她不曾赶过周霰。
    周霰无数次对葛瑾柔说过,她在哪他就在哪。
    当时葛瑾柔没有当真,只是看作玩笑话,直到自己轮调班家周霰真的义无反顾跟着他到了新环境那一刻,她才知道周霰完全没有在开玩笑,讶异之馀也有些无奈,所以她总是劝周霰。
    「阿霰,该长大啦。不能没跟着新宇你就老跟着我,你得去找找自己人生的目标和心之所向才行。」
    周霰没说的是,打从他还只是个十多岁的死屁孩时,葛瑾柔和邵新宇就已是他生命之中逐光而行的康庄。
    邵新宇是他的人生目标,而葛瑾柔是周霰心之所向。
    邵新宇不在了,隻身自由漂泊,于是他也随着邵新宇的脚步隻身漂泊。葛瑾柔还在,所以他漂泊路途就跟随着葛瑾柔一再迁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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