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滴答答的顺着他的口角流下去,在这样剧痛的折磨上,那张脸上竟然还流露出几丝自嘲。
    虽然白净作恶多端,但看到曾经叱诧风云的人物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他们的心里还是升起了无限唏嘘,伴随着巨大的震惊和寒意。
    这样残忍的手段,这样可怕的本事……
    白月明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周伊反而在这一刻停止了颤抖。她掏出一瓶药粉草、草洒在白净的伤口上,将自己的衣服撕下来,用力扎住创口,像一个真正的医者的手一样稳定。
    “他还有救。我们得把他送到竹楼里。”
    吴敖看着伤口直皱眉:“这么重的伤,已经……”
    没等他说完回天无力四个字,周伊猛的转过头来,她的表情像一只悲痛的野兽,凶狠而倔强:“我说,他还有救!”
    吴敖闭上了嘴巴。
    江隐将白净背了起来:“走!”
    可没等他们走出大门,一股缥缈的白雾忽然出现,将他们包围了。一个熟悉的人形出现在了雾气重,白月明笑盈盈的脸露了出来,却在看到这一切后,逐渐消失了。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闪亮的丝线已经从周伊的手中飞出,牵丝术像网一样笼罩在了白月明的头顶,周伊怒吼道:“白月明,你不得好死!!”
    在极度的悲愤之下,她已经分不清白哥哥和罗刹,只一股脑的将所有情感宣泄出来:“他可是你的父亲啊!”
    眼看牵丝织就的大网就要将白月明绞住,所有和丝线触碰的地方却化成了一股烟,等那张网啪嗒一声落空,白月明的实体才重新凝聚起来。
    他看向江隐背上的白净,露出了一种很复杂的表情,混杂着极度憎恶和愤怒,还有不敢置信。
    只一转眼,江隐背上一轻,白净已经出现在了白月明的怀里。
    他颤抖的手抚上了白净的脸,准确地说,是脸上那个血窟窿,力道之轻柔,好像是在爱抚此生挚爱:“……是谁?”
    “是谁取走了我的眼睛,嗯?”
    他抬起头:“是你们?”
    所有人被这一出震住了,没有人答话。
    终于吴敖开口:“你还在演什么戏?明明就是你杀了这些人,拿走了眼睛,不是吗?”
    白月明环顾四周,看这满屋子的尸体:“我?”
    “不是你还有谁!你惯会骗人,在青镇就把我们骗的团团转,现在是演上瘾了?”吴敖连连冷笑。
    白月明一双阴鸷的眼睛盯着他,忽然说:“我明白了。”
    “你们取走了我的眼睛,还把这一堆烂摊子推到我头上,想用来要挟我?”
    周伊震惊道:“你疯了!我们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把五爷还给我们!”
    白月明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
    他缓缓站起身,白净从他怀里滑到了地上,被他抬腿跨过,雪白衣角沾上了点点红梅似的血,他却浑不在意。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寄希望于你们这群小鬼,结果只把这淌浑水越搅越乱。我被骗了好久,被骗的好苦啊。先是吴璇玑,再是白净,现在,你们这群小鬼也能踩到我的头上了。我真的太累,太累了。”
    “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在我被挫骨扬灰之后,能证明作为罗刹的我存在过的,唯一的东西。”
    “你们是最先来到这里的人,自然看到的比我多。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是谁,拿走了,我的眼睛?!”
    话到最后,已经一字一顿,滔天的恶意从牙缝里挤出来,将那张漂亮的脸蛋撕裂,露出青筋虬结的凶鬼煞面。一股混杂着雾气的罡风从他脚下打着旋升起,这种惊人的压迫感,和青镇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我们没有拿,我们也不知道!”祁景顶着刀子一般的风,勉强挤出几个字,又被吹的向后连退几步。
    “我今天一定要拿一只眼睛走。如果不是我的,那就是你们所有人的!”
    一抹混杂着恶意的笑在他脸上绽开:“你们大概不知道,我吸收了混沌的能力,除了能随时化为烟雾之外,还能做什么吧?”
    吴敖抽出了双锏:“要干就干,废什么话?你那张嘴里吐出来的字,我一个都不信!”
    白月明看了看他:“你是……哦,我想起来了,是那个短命鬼的弟弟。”
    吴敖咬紧了后槽牙,一种久违但熟悉的悲痛从他的心底涌了出来,伴随着青镇的烈焰和大雨,伴随着记忆中倒在他怀里的,吴优的惨白的脸。
    他好像明白了一切:“……是你杀了他?”
    “是啊。”白月明笑了笑,“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一头撞进我手里。”
    吴敖感觉一股血冲上了脑门,他怒极反笑:“好……好,那今天,我就杀了你这个怪物,给我大哥报仇!”
    他一锏挥向白月明的头顶,这一锏虎虎生风,带着千斤之力,砸到的人的脑袋会像西瓜一样四分五裂,白月明的脸飞快的消散了,吴优的手却猛得一抖,一只竹节锏分作三节,一节被他另一只手凌空抄起,扫向白月明的腰间,落下的一节被他飞起一脚,像利箭一样直冲白月明的小腿!
    三只锏,三个部位,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一般,倾注着滔天的愤怒和悲痛,带着极快的速度,几乎没有任何躲过的可能。
    但是,在打到白月明之前,吴敖忽然停住了。
    他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缓缓的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那里,一缕青烟不知什么时候钻了进去,变出了一只白皙的,优美的手。
    那只手凭空出现在了他的小腹中,将周围的内、脏挤的吱呀作响,血顺着指尖滴到地上,在死一般的安静中发出瘆人的滴答声。
    原本在他面前的白月明,已经随着那只手,一点点浮现在了他的身后。
    他轻柔的呼吸喷吐在吴敖的耳边,拥抱一样的姿态,仿佛在亲密的低语。
    “我身体的所有部位,除了能化成烟雾之外,还能化为实体。随时,随地。很简单的道理,不是吗?”
    “你可以将我吸入肺中,吞到胃里,我可以充斥在你五脏六腑的每一个器官中,然后在我想的时候,就像这样,”他缓缓的抽回手,深入少年人温暖的腹中,听到血从他喉咙里涌出的声音,“将你的心肺,肝脏,肚肠,全部扯出来!”
    祁景的胸口像是被紧紧揪住了,他冲了过去,可是来不及了:
    “吴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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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3章 第二百八十三夜
    吴敖瞪大了眼睛,但想象中肚破肠流的惨景并没有发生。
    白月明的手像被定住了一样,在他的肚腹中一动不动,他好像能听到那脉搏和剧痛一并突突直跳的声音。
    似乎是一瞬,又似乎是很久以后,他才听到一阵极为刺耳的音乐,像指甲抓黑板那样抓心挠肝,虽然有断断续续的调子,但听起来无比像一个人在惨叫。
    也许……就是有人在惨叫?
    白月明的脸色很难看,那乐声似乎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干扰,祁景箭步上前,一把将他推开,力道之大,让他踉跄着向后倒去。
    但惊悚的是,他的手还在原地没动。
    因此这一推,直接让他的手和胳膊撕裂开来,断口处血花四溅!
    连祁景都愣住了。
    熟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李团结说:“看。”
    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世界忽然变成了黑白色,在一片胶片似的色调中,一抹红色格外亮眼,祁景分明看见,就在白月明的断手处,有一条条绳索似的东西捆住了他的手,那只手不断的化为烟雾又凝成实体,但还是无法挣脱绳索的束缚!
    “这是怎么回事?”周伊一把接住了倒下的吴敖,看着插在他腹中的那只手,茫然不知所措。
    “有什么捆住了他的手……”祁景猛得抬头,“是音乐!”
    众人跟着抬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原本挂在房梁上的尸体都站直了身子,飘荡在半空,他们剩余的手脚或伸向空中,或屈起做提膝状,这些姿势本该优雅写意,但因为死后肢体僵硬,看起来极为诡异。
    在他们的怀里,抱着一个奇怪的东西,那东西长约三尺,或浑圆或细瘦,顶端和左右两侧平行插着竹竿一样的东西,在阴影中像一把芦笙,而他们的姿态,也仿佛是在演奏一般。
    周伊道:“那就是他们的乐器……”
    但等她再看江隐,又是一惊,江隐的脸色从未这么难看过,他死死的盯着那围成一个圆圈,漂浮在空中的尸群,好像看到了什么极为邪恶,不可饶恕的东西。
    “飞天缚音阵……”
    “飞天缚音阵?”原本倒在她怀里,昏昏沉沉的吴敖听到这几个字,忽然挣扎着起身,吐出两口血来,“居然是飞天缚音阵?!”
    他的神情惊惧莫名,不可置信的看向上方。
    周伊仔细看去,这才发现那所谓的乐器,竟然是人的大腿和臂膀,而插在上面密密麻麻的“竹竿”,竟然是人的手指!
    江隐道:“飞天缚音阵,即使在禁术中也是最为邪恶的一种,普通阵法以符咒或妖兽为祭,但此阵需以人体和灵魂为祭,布阵者砍下他们的手臂或大腿,做成乐器的样子,由尸体本人来演奏。因为乐声中融合了魂魄之力,威力非常大……”
    祁景接道:“乐声无形,混沌也无形,所以能以乐声束缚住混沌之力,这就是缚音。”
    说到最后,众人的心都跌到了谷底。
    这样看来,这些人确实不是为白月明所杀,但是谁呢?
    是谁取走了罗刹的眼睛,是谁布下了如此邪恶的阵法?
    来不及细想,白月明已经消散在了原地,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一位“乐者”的身后,一把捏爆了那尸体的头,就像捏爆一颗成熟的果实一样轻松!
    转眼间,已经有五六个乐者掉在了地上,血雨扑簌簌落下,浇了他们一脸,飞天缚音阵岌岌可危。
    “不能让他破阵!”祁景坚决道,“不管是谁杀了这些人,他确实帮了我们一把,等破了阵之后,白月明会第一个宰了我们!”
    江隐道:“你们看,白月明并不是没有受伤。他每移动一次,都有一部分身体被乐声缚在原地。”
    果然,随着白月明的移动,空中留下了一个个仿佛他残影的肢体,像一幅掉帧的连环画。
    祁景嘴角抽了一下,他感觉白月明像一条断尾的蜥蜴,或者蜕皮的蛇,又或者其他什么恶心巴拉的东西。
    江隐道:“混沌无形而乐声无形,混沌有形而乐声有形,你们明白吗?”
    吴敖按着肚子,疼的冷汗连连:“这种时候就别拽文了,需要我们作什么,说吧!”
    江隐道:“吴敖,你用尸油点火。祁景,你和我上去,牵制他的注意力。伊伊,用牵丝术把他弄下来!”
    这一通话说的莫名其妙,但随着他箭一般弹射出去的动作,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动了起来!
    周伊张开网,兜头向白月明笼去,白月明已经无暇变化,干脆向下一躲,此时,一阵尖利的乐声响起,江隐豹子一样伏低身体,猛得一蹬地面,跳起足有三米高,在快要落下的时候,又一脚踩在虚空中,凭空又拔高了三米!
    祁景忽然明白了,混沌无形,但可以凝为实体,乐声无形,但可以成为锁链,江隐刚才,就是踩着一道虚空中疾射出来的乐声,跳上了房梁!
    他开了天眼,看的更为清楚,没有丝毫犹豫的跟上那身影,爬楼梯一样跳上了半空,和江隐一左一右,向呈落势的白月明攻去!
    白月明想化为烟雾,但连续受创让他的能力极不稳定,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肩膀和一只手臂都被抓住了。
    好像有意配合他们似的,剩余的乐者猛得缩小的包围圈,声浪铺天盖地的袭来,化为绳索缠住白月明,祁景和江隐同时发力,白月明浑身剧痛,好像在受车裂之刑,不由发出一声大叫。
    “啊啊啊啊——”
    底下的周伊眼睁睁的看着那白皙的额头上出现一道血线,随着白月明的惨叫,那血线越来越长,越来越粗,半边人脸和半边怪物的脸,好像黏合的不充分的劣质玩偶一样,眼看就要从中间被撕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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