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街景更迭,站台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书燃才转头,她看着窗外的天空,心里莫名冒出一个声音——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星星。
    ……
    *
    图书馆氛围安静,书燃陷在回忆里,出神出了很久,直到有学生来服务台咨询失物招领,她才清醒。
    兼职一直做到傍晚,施楹发来微信约书燃一起吃米线,书燃没胃口,拒绝了,回宿舍的路上,她去了趟药店。
    先前在教室,她的小腿撞到椅子的边角,有点破皮渗血。
    书燃本来是要买碘伏的,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回事,变成:“请给我一盒感冒药,谢谢。”
    药师问她有什么症状。
    书燃稀里糊涂,“就是咳嗽,嗓子哑,还有,还有点嗜睡吧……”
    不嗜睡,就不会起晚,然后上课迟到。
    药师点点头,给她一盒感冒药。
    书燃拿着药,也付了款,却迟迟没走。
    药师看她一眼:“还需要别的?”
    书燃叹了口气,“请再给我一瓶碘伏。”
    第4章 温柔
    回宿舍时,书燃手上提着药店的袋子,施楹看到袋子上的店铺名,随口问了句:“燃燃,你不舒服吗?”
    书燃解释说:“撞到椅子了,小腿有点破皮。”
    “也太不小心了,”施楹说,“洗澡的时候伤口不要沾水啊。”
    书燃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伤口在膝盖那儿,狭长的一道,还有点渗血。棉棒沾了药水贴上去,刺痛的感觉很重,书燃微微吸气。
    方孟庭从外面走进来,手包往桌上一扔,“咚”的一声,她看了眼书燃,忽然叫她:“燃燃。”
    态度挺亲昵,书燃抬了抬眸。
    方孟庭凑过来,“你跟周砚浔真的是高中校友啊?”
    “同校不同班,”书燃语气很淡,“没什么交集。”
    方孟庭哦了声,又问:“那时候追他的女生是不是特别多,他喜欢哪一型的呀?”
    书燃将棉棒扔进垃圾桶,摇头说:“我不清楚。”
    “那你呢?”方孟庭看着她,“有没有喜欢的人,或者,暗恋过的?”
    书燃心跳微微一颤,下意识地瞟了眼装碘伏的袋子,里面还有另一盒药,边角露出来,在灯光下微微莹润。
    气氛忽然沉默下去,不清不楚的。
    方孟庭挑眉:“你有喜欢的人啊?!难道也是周砚浔?”
    书燃整个人都绷紧了,皱眉道:“你别胡说!我喜欢的人不是他,不是的。”
    尾音又轻又缥缈,像一个一戳击破的谎言。
    方孟庭嗤笑:“我还以为我们眼光一样好,看上了同一个大帅哥!”
    不等书燃反驳,她又说:“其实我不介意有人跟我竞,饭要抢着吃才香,谈恋爱也一样。没人争,就没有成就感,只剩亲亲抱抱腻腻歪歪,那多没意思。”
    那天晚上方孟庭心情很好,第四位舍友没回来,她就拉着施楹和书燃聊天,讲她的初恋,还有前任,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被她用小花招追到手,又很快甩掉。
    “我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方孟庭对着镜子涂眼霜,“只喜欢捕捉猎物的那个过程,每天都有新惊喜,超刺激!”
    方孟庭的睡衣上印着水果图案,看着那颗小巧的梨子,书燃眼前忽然闪过几帧往事。
    周砚浔刚转学到信雅的时候,身上有很强的神秘感,他清醒也颓丧。
    传言说他很坏,成绩烂,打架伤人顶撞老师,传得有声有色,却没人亲眼见过。
    那也是书燃第一次知道,何谓“声名狼藉”。
    “停电事件”后的一段时间,书燃很少见到周砚浔,却也有意无意地开始关注他的动向。
    宋裴裴说那群男生常聚在教学楼的天台上抽烟,学校贴吧有个楼层特高的帖子,就是某个女生偷拍的周砚浔抽烟的样子。
    纤长冷白的手指与淡青的烟雾。
    抽烟明明是个坏习惯,由周砚浔来做,却透出赏心悦目的味道。
    书燃从不看贴吧,没有账号,也懒得注册,那天午休,她却去了楼顶天台。
    冬日阳光清冷,落在身上,毫无暖意。书燃在那儿吹了二十分钟的冷风,没等来周砚浔,只等来其他班的几个陌生男生。
    他们聚在一起抽烟,探讨如何通过走路的姿态判断女孩子是不是处,处的那里,紧得多么销魂。
    书燃藏在角落里,听着那些,又吸了一堆二手烟,只觉喉咙刺痛,恶心得厉害。
    等那些男生都走了,书燃才离开天台。回教室的路上,她低着头,一直咳嗽,咳得眼睛都红了,余光似乎瞥见某个人影,她没看清楚,也没在意。
    进了教室,回到位置上,书燃拿出试卷,却一道题都写不下去。
    头疼、鼻塞、呼吸不畅。
    她搁下笔,在桌面上趴了会儿,宋裴裴担心她感冒,找同学借了暖手宝给她用,书燃正要接过来,听见有人叫她:
    “书燃,有人找!”
    她下意识回头,是十二班的一个男生,站在教室的后门那儿。
    一班和十二班,两班的学生成绩天差地别,平时少有往来,十二班的人突然出现一班门口,书燃感觉到教室里似乎安静了一瞬。
    那男生书燃并不认识,他却递给她一杯打包的热饮,说:“这是慢炖梨汤,对嗓子好,能止咳,你趁热喝。”
    无功不受禄,又是陌生人给的东西,书燃自然不肯接。推搡半天,男生实在没办法,扔下一句话后,转身就跑。
    预备铃响了,书燃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脚步、吵闹、桌椅和地面的摩擦。
    杂乱无序的背景下,她清晰地听见,那男生说:“热饮是浔哥让我给你的,我只负责送,不负责退,不想收,你自己拿去还他。”
    浔哥……周砚浔么……
    书燃提着那杯热饮回到教室,宋裴裴探头看了眼,有点好奇:“他为什么要送梨汤给你啊?你们认识?”
    不等书燃开口,就听前座女生半开玩笑地说:“今天是热饮纪念日吗?怎么到处都是热饮!你这里一杯,十二班人手一杯,校门口那家奶茶店估计能躺着数钱了。”
    书燃立即抬眸:“十二班为什么人手一杯?”
    “因为周砚浔请客啊,”女生说,“人人有份。十二班那帮狗腿都叫他少爷——跟着少爷走,每天都有酒。”
    高悬的心跳轰地一声落到尘埃处,所有幻想,顷刻分崩离析。
    高高在上的小少爷,一时兴起布施点好处,他认识的每一个人,所有同学,人人有份,所以,她也有,并不是特殊的关怀或额外的在意。
    宋裴裴还想问什么,书燃将梨汤塞到她手里,低声说:“我嗓子疼,喝不了甜的,你帮我喝吧。”
    好朋友给的,宋裴裴没拒绝,接了过来。她抽出吸管去戳杯口覆盖的纸膜,随口问了句:“燃燃,你什么时候跟十二班那群差生交上朋友了?”
    书燃并不知道,送梨汤的男生为求稳妥,跑走之后又绕回来看了眼。教室后门上有扇窗,透过玻璃,他刚好看到这一幕。
    男生有些牙疼地啧了声,正琢磨该如何向浔哥交差,就听见书燃赌气似的说:“我跟他不熟,才不是朋友!”
    他是哪个“他”,宋裴裴不懂,送梨汤的那个男生也不太懂,他只是把话原样传到了周砚浔耳朵里。
    十二班是语文课,老师还没来,教室里乱糟糟的。
    班上有个长相艳丽的女孩子,收到周砚浔买的奶茶,专程来跟他道谢,甚至胆子很大地在他手臂上摸了下,笑吟吟地说:“周砚浔,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要请客呀?因为心情好吗?”
    周砚浔并不看她,淡淡地应一声:“是啊,心情好。”
    送梨汤的那个男生咽了咽口水,小心地打量着周砚浔的脸色。
    这阵子他跟周砚浔走得挺近,对这位少爷有一些了解,因此,他隐约能感觉到周砚浔的心情并不好,特别不好。
    今天周砚浔很奇怪,先跑到校外的奶茶店要了一大杯止咳润肺的梨汤,点完单后,又犹豫起来,转头问他:“十二班一共多少人?”
    男生报了个数字。
    周砚浔又问店员:“四十几杯的单子,你们接吗?口味随便做。”
    男生愣了愣,刚要开口,就听周砚浔说:“我名声不好,只给她一个人买,恐怕会给她招来麻烦。”
    涌到嘴边的疑问,被男生咽了回去,他搞不懂,周砚浔这么骄傲的人,家世和性情都深不可测,为什么突然卑微起来。
    当天下午课程临时变动,一班和十二班要一同上体育课。
    消息传到一班,教室一阵微妙的躁,书燃却觉得心里发闷,不太舒服。
    出了教学楼,书燃往操场那边走,路过篮球场时,她看见一群高高瘦瘦的男生在打球。周砚浔也在,穿一件黑色帽衫,衣袖折叠到手肘,不怕冷似的。
    看到他,书燃不自觉地走到球场边,打球的男生里不晓得谁喊了一句:“书燃,来看赵如琛啊?老赵今天有出息,进了好几个三分!”
    赵如琛是一班班长,物理成绩好,拿过竞赛奖,但性子特别傲,其他同学求他讲题,他很少理会,唯独对书燃有几分耐心。
    听到那声调侃,赵如琛并未否认,书燃不喜欢这种感觉,绕过那些人往场边的看台走,去找宋裴裴。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些声响,接着是赵如琛怒气冲冲的声音:“周砚浔你没长眼啊,球往哪扔?”
    听到那个名字,书燃立即回头。
    寡淡光线下,她的目光与周砚浔相撞得猝不及防。
    少年身量修长,挺直劲瘦,松柏似的立在那儿,黑沉沉的目光犹如凝了雾的雪夜深渊,篮球按在掌心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
    周砚浔看一眼舒燃,又去看赵如琛:“刚刚你说过什么?再说一遍。”
    赵如琛校服外套上有个篮球留下的灰尘印子,他拍了拍,嗤笑一声:“说一遍算什么?我可以说上一百遍、一万遍!周砚浔你听好——在学校,就是以成绩论英雄,成绩差的人都是没脑子的废物,一辈子混吃等……”
    不等“死”字出口,周砚浔五指扣住球身,手腕猛地一翻,篮球携着风声,“嘭”的一下砸在赵如琛的脸上。
    这一下砸得又快又重,赵如琛眼前一黑,鼻血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看台那边传来几声惊呼,女生们惊讶地掩住嘴巴。打球的男生有的看笑话,有的拿着纸巾给赵如琛擦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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