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说是,确实不小,”庄赫说,“我跟朋友做投资生意,差这笔钱其他的项目也运转不起来,还挺麻烦的,现在正在到处找门路,不过应该没事,总能挺过去。”
    沈绰点了点头:“没想到你会干这个,我记得你以前一直说想学艺术相关专业。”
    他提到以前,本也是随口一说,庄赫的神色顿了顿,轻叹道:“原来你还记得。”
    沈绰有些尴尬,没吭声。
    “是我爸妈的意思,要我学金融,”庄赫继续说道,“去了那边我多读了一年预科,之后就学了这个。”
    “那也挺不错的。”沈绰附和说。
    他大致知道庄赫家的情况,庄赫家当时是他们那个县的富户,家里也有门路,所以高三就带着他出了国。
    “沈绰,之前一直没机会问,你这些年过得好吗?”庄赫问得踌躇,或许也没什么底气,毕竟当年连告别都来不及说就离开的那个人,是他。
    “还好,”沈绰不想多说,轻松道,“你看我现在是淮大老师,就知道我混得还不错了。”
    “嗯,”庄赫点头,“你成绩好,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考上好大学,有份好工作。”
    沈绰笑笑:“我运气好而已。”
    庄赫看着他脸上的笑,和当年一样,唯独那双眼睛里,对他不再有任何与众不同的情绪。
    他有些难受,脱口而出道:“以前的事,对不起。”
    “我那天不是自己想走的,”他试图解释,“我爸妈一定要带我走,我跑了出来想去找你,路上被一辆小车撞了,后来我爸妈在医院寸步不离地盯着我,我刚好了点,他们便押着我来了淮城,在最短的时间内办好手续,强行带我去了加拿大,不让我联系任何人,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到国外后他们对我处处严防死守,我曾经偷偷给你打过电话,打到你留给我的你堂妹家的电话号码上,但没有人接,后来被我爸妈发现了,我妈她以死相逼我,我只能听话。
    “沈绰,对不起,但我真的不是有意不辞而别,无论如何,这句对不起我该跟你说的。”
    沈绰听罢沉默了一阵,说:“算了,过去的事了。”
    他没有太大的感觉,当年一直耿耿于怀对方的不告而别,如今知道了事情真相,也算给了过去的自己一个答案,别的便没什么,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我……”
    庄赫还想说点什么,沈绰旁边忽然坐下个人,他一愣,对上裴廷约扫过来的目光,下意识蹙眉。
    沈绰的男朋友,不,也是前男友了,他很不喜欢这个人看人的眼神,过于傲慢自大、不可一世。
    裴廷约没理他,偏头问身边沈绰:“吃完了没有?走不走?”
    沈绰也没想到会在这碰上裴廷约,他是挺想走的,和庄赫这样尬聊让他分外不自在,但他现在更不想见到裴廷约。
    他放下筷子,也没有搭理裴廷约,和庄赫说:“我先去结个账吧,要赶着去学校,你慢慢吃。”
    庄赫只能作罢,突然多了裴廷约这么个大活人,他显然没法再跟沈绰聊下去:“我去发动车子,送你过去,雨太大了,别走路了。”
    沈绰没有拒绝,站起身,转身面对裴廷约。
    裴廷约依旧坐着,抬眼看他,沈绰微拧着眉的神情有些不耐,裴廷约的视线在他脸上停了几秒,侧身,让开了道。
    沈绰去前台买单,人有些多,还得等一会儿。
    裴廷约从头至尾就只点了杯咖啡,他扔了现金在桌上,走出餐厅,站在门檐下等沈绰,点了根烟。
    和他差不多同时出来的庄赫也停步,望着前方,警告他道:“沈绰说他跟你分了手,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分的,但他现在应该不太想见到你,你最好别有事没事的来烦他。”
    裴廷约咬着烟,漠然转头看了他一眼。
    庄赫皱眉,他确实不知道沈绰跟这人为什么分的手,但隐约觉得这人的个性糟糕,沈绰跟他在一起只会吃亏:“希望你能尊重沈绰的意愿。”
    裴廷约吐出烟雾,从嗓子里带出轻蔑一哂,开了口:“你以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关心他的朋友。”庄赫镇定道。
    “朋友,”裴廷约嗤之以鼻,“十几年没联系过的朋友。”
    “这是我跟沈绰的事……”
    “我们的事也是我跟沈绰的事,”裴廷约打断他,“与你无关。”
    他没有给庄赫反驳的机会,懒得正眼瞧他,抖了抖烟灰,讥诮道:“学生时代还能说父母盯着没有办法,这么多年真有心也不会现在才想回头,骗骗人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我没有骗过沈绰。”庄赫只说了这一句,他没必要跟这个人解释。
    “沈绰不会吃回头草,你趁早死心。”
    “你自己不也是……”
    “我跟他领了证,是现在进行时。”
    庄赫一愕,很快压住了心头震荡:“国外领的?那根本不算数。”
    裴廷约回答他的,是更轻慢的一瞥。
    庄赫被他这态度弄得有些恼火,不想再说了,去了路边发动车子。
    裴廷约在一旁垃圾桶上的烟缸里捻灭烟,漫不经心地拨玩起手中打火机。
    火光不时映着他的眼,从刚才看到沈绰和庄赫一起出现起,他已经想杀人。
    内心的恶念与理智来回拉扯,他必须极力忍耐,才能勉强让后者占到上风。
    沈绰结完账出来时,庄赫已经把车开到了店门口,降下车窗叫他:“沈绰,上车,我送你过去。”
    沈绰上前,被身后裴廷约伸过来的手攥住了手腕:“坐我的车。”
    他回头,垂眼看向裴廷约死死捏住自己的手,冷声道:“放开。”
    “坐我的车。”裴廷约重复,下颌绷紧,晦色沉在眼底。
    沈绰抬了眼,也还是那两个字:“放开。”
    裴廷约的手劲很大,捏得他手腕生疼,他知道这个人在极力克制、隐忍情绪,还怪好笑的,裴廷约竟也有这样的时候,原来他也不只会发疯。
    车内庄赫又叫了一句:“沈绰。”
    车外的俩人仍在僵持中,沈绰一根一根掰开了裴廷约的手指。
    溅进檐下的雨水沾湿了他的一缕额发,水珠滚过他眼睫时,有一瞬间裴廷约甚至以为他又要哭了,下意识松了手上力道。
    沈绰后退一步,转身快速拉开了车门。
    车开出去,他看到后视镜里的裴廷约,身影在雨雾里模糊一片。
    唯有那双眼睛,格外深沉,始终盯着他离去的方向,那样叫人心惊。
    第48章 无期徒刑
    裴廷约熄火停车,看着前方沈绰下车撑伞走进教学楼,收回视线,目光落向前。
    庄赫调转车头,后方的车忽然提速朝他撞来,他脸色骤变,用力按下车喇叭,声响刺耳。
    对方车头在距离他车门寸余处堪堪停下,霸占了他的车位。
    庄赫一愣,对上车中男人格外冷鸷的眼,回神渐蹙起眉。
    他下了车,走过来敲裴廷约的车窗,裴廷约慢悠悠地降下车玻璃,掀起眼皮。
    “你刚想做什么?”庄赫按捺着怒火问。
    裴廷约淡漠道:“停车而已。”
    “你——”
    对方想骂人,想想又算了,准备走,裴廷约忽然说:“官司缠身还有工夫来这里,心还挺大。”
    庄赫瞪着他,却无计可施。
    裴廷约的话戳穿了他现在的尴尬处境,不单是之前的涉外仲裁裁决执行时被这个人坑了,他公司现在还有个大额借贷合同纠纷,正被人起诉,原告代理律师也是金陵律所的人,很难说跟这人没什么关系,他甚至怀疑是这个人在故意针对自己。
    裴廷约不再理他,推门下车,也撑伞进去了教学楼。
    下午沈绰上完两节课走出教室,一眼看到裴廷约倚着走廊中央天井的护栏,正在跟人讲电话。
    明明是最忙碌的周一,这人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守在这里等他。
    瞥见沈绰出来,裴廷约挂断电话,走过来:“我送你回去。”
    沈绰不想理他,裴廷约淡定说:“既然我跟别人没区别,别人能送你来,我也能送你回去。”
    沈绰愈发不想多说,裴廷约这种人,永远有本事故意歪解他的话。
    “走不走?”裴廷约问。
    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下跟他纠缠,沈绰径直下楼。
    走出教学楼时,他碰到刚教学的班上两个女生,都没带伞正站在门边左顾右盼。
    女生们见到沈绰出来,跟他打了声招呼。
    沈绰主动把手里的伞借出去,停步在大门边,望着外头越下越大的雨发呆。
    裴廷约上前,撑开自己的伞,偏头示意他:“跟我走。”
    沈绰站着没动,并不看他,裴廷约提醒道:“一直站这里,可能天黑都走不了,你确定要这样?”
    “要不你把伞借我,要不就闭嘴别说话。”沈绰淡声开口。
    裴廷约很爽快地把伞递过去,他也只有这唯一一把伞,在沈绰看过来抬了抬下巴:“给你,不接着?”
    沈绰很快又移开眼,没接他的伞。
    几分钟后,有别的学生下楼来,见沈绰独自站这,男生上前大咧咧地问:“沈老师?你没带伞吗?你去哪?我送你吧。”
    沈绰没多客气,跟对方说自己去地铁站,男生立刻撑开手里的大伞:“我送老师你过去。”
    沈绰走进伞下:“多谢。”
    走出去几步,男生有些疑惑地回头,瞥见后方冷眼看着他们的裴廷约,问沈绰:“沈老师,那个人你认识吗?他一直盯着我们,有点吓人。”
    “不用理他。”
    “哦……”
    裴廷约坐进车里,发动车子,驱车上前绕过了沈绰和男生,再倒退一段。
    没等他二人反应,车头突然在他们前方打了个摆,打横急停在他们面前。
    男生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差点一屁股跌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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