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光嘛,怎么会没有一身傲……
    回家的路上,林潭半途折往茶楼听戏去了,彼时古城正为热闹,林鲸便带傅承骞在城里人多的那几条街巷逛了一圈之后才回去。
    房间早在出门前收拾好了,就在林鲸的隔壁,虽然有点小,没有单独的卫生间,却也足够一个大男人住几天。
    林鲸引傅承骞到房间门口,“我家条件不比傅家,你将就着住吧,楼下有卫生间,你可以到那儿去洗漱。”
    “没关系,我还挺喜欢住这种老宅子。”
    傅承骞把行李箱搬进屋,听着林鲸这一句我家,他有些诧异。
    这次来襄遥,他主要想了解林鲸的心理状况是不是真的像林言锦说的那样糟糕,从心理学上来讲,“无病呻吟”也是一种不可忽视的心理疾病,但是在白天第一次看见林鲸的时候,他抛却了林言锦的说法,心里就隐隐有种预感:林鲸在某些方面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她那刺猬般争强好胜的性子敛了许多,整个人对周遭世界的态度变得格外温和,宽容,也爱笑了,刚才逛古城遇到有趣的事物,没少见她展露笑颜,而且是打从心底的那种喜悦。
    他是看着林鲸长大的,清楚林鲸的脾气和性格,从小的成长环境就与别人天差地别,导致她缺乏亲情和家庭的安全感,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她需要有人走在前面带着她走,不然很容易偏离正确的人生轨道。
    按她当下的状态不难看出,在这充满人情味的襄遥城里,想必有人在引领着她。
    傅承骞踏进房间的脚步停住,转身叫林鲸:“小妹,我们聊聊吧。”
    林鲸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
    床尾前有张懒人沙发,林鲸和傅承骞过去坐下,房间门没关,一阵冷风悠悠拂过,林鲸不禁攥紧了手指头。
    对傅承骞,她心有崇拜和尊重,毕竟是哥哥,在这种严肃的谈话场合里,她难免会觉得紧张,就像小时候在学校做错事被叫家长那样。
    傅承骞看出来林鲸的局促,笑了笑去拍拍她的头道:“随意点儿,哥哥不说你,只是想问问你的想法。”
    林鲸抿了下唇,看着傅承骞压一下脑袋,“好。”
    对之前林鲸遭遇的那场“祸事”,傅承骞是知道真相的,但当时傅承骞的公司出了些问题,没法抽身从国外赶回来看她,好在陈父只想以此作为要挟拿一笔不菲的补偿金,傅承骞没多加考虑,直接让林言锦答应了。
    她住院进行心理治疗的那三个月里,关于陈俨在医院对她做的那些事是后来才听林言锦提起一些,傅承骞也仔细研究过她所有的治疗报告,“祸事”太意外,还让一个她身边的人丢了性命,这种痛苦堪比人间炼狱,如果她不想走出来,外界再怎么加大力度帮助她基本无用。
    就算林鲸看上去没事,心里也早已尸骸遍野,鲜血淋淋。
    傅承骞找到林鲸的手,缓缓握住,“陈俨有来找过你吗?”
    林鲸点头,如实回答:“有,在唐斯彧生......元旦前一天。”
    傅承骞微微皱起眉头,“他还像之前那样找你麻烦吗?”
    “嗯,我知道他恨我,陈阿姨为了救我死了,他想要我的命是正常的,我也应该承担他对我的恨意,不能逃避,”林鲸不疾不徐地说着,神色很和缓平静,就像在跟傅承骞聊别人的故事一样,“但是他同样不能因为害怕看到真相而选择去逃避事实,把我当成他发泄所有怨恨和痛苦的傀儡,陈阿姨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变成这样,所以在他第二次找上门的时候,我鼓足勇气反抗了他,现在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哥哥,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
    太久没听到这声哥哥了。
    傅承骞一愣,心下已对林鲸的状况了解了个大概,便笃定地说道:“不是,你做得很对,剩下的你给陈俨一些时间,他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那种人,会想明白的。”
    但愿如此。
    她也不愿意看到从前那么阳光开朗的一个男生变成如今阴鸷偏执的模样,眼里只有黑暗。
    陈俨本就是向阳而生的,她也不能再用消耗自己的方式继续忘我的沉溺。
    半晌过去,林鲸静静瞧着傅承骞,嘴边慢慢溢出一丝笑意来,“嗯,谢谢哥哥。”
    傅承骞揉揉她的头,“能看到你在慢慢好转,哥很为你高兴,一开始我还打算如果你的情况太糟糕,我就带你离开襄遥,我们去更远的地方生活......”
    “不糟糕!”林鲸赶忙打断,见傅承骞拧紧眉心,她声音立马降下来,异常地有些支支吾吾,“我,我在襄遥挺好的,我喜欢这里。”
    傅承骞想到在酒楼里目中无人又意气风发的那个银发少年,皮笑肉不笑地就问林鲸:“你以前从不会记挂任何东西,我看不是这里好,是晚上坐在角落的白头发好吧?”
    林鲸像被家长当场抓住早恋那样,脸刷地一下涨得通红,她条件反射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是他?!”
    “一晚上都在盯着你看,我能瞧不出来他什么意思吗?”
    “......哦,他之前不那样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过个年就去染头发,感觉很像不良少年,但他为人真的很好,学习也好,会弹吉他,钢琴,还会唱歌,下棋,讲情义,有责任心有才华有能力,虽然很多时候他挺傲的,固执起来非常不讲道理,可他就像光一样,光嘛,怎么会没有一身傲骨呢。”
    林鲸滔滔不绝,不知不觉间说了一堆全是夸奖唐斯彧的话,听到傅承骞在旁边轻轻咳嗽一声,她才察觉自己似乎说得太上头了。
    埋头看地,脸带着耳根子一起变成一个原地自燃体。
    “小妹,你现在的话比以前多了。”傅承骞说。
    “有吗?”林鲸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极力否认。
    “你说呢。”
    “......哥哥,我是真的喜欢他。”
    “看得出来。”
    “回头有机会介绍他给你认识!”
    “好。”
    ......
    过完大年三十,傅承骞在初三早上就坐飞机回了b市。
    今年的年过得比以往要晚,也相对轻松许多,林潭没有那么多亲朋好友要走,林鲸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家里,或者陪林潭出去散散步。
    往年在b市,她少不了要跟着林言锦去和傅家的各种亲戚见面吃饭,有的亲戚没眼力见,喝了点酒就嚷嚷着要她上台唱歌跳舞助助酒兴,她是演员不是爱豆,林言锦常常为此直接垮脸,培养她成为一个专业演员的心也越来越重,但是每一年都有不懂事的亲戚找刺儿。
    唐斯彧家里的亲戚倒是来得多,从初一到元宵十五,门庭若市。
    有唐清跃在,唐斯彧自是逃不了被支配去陪客的命运,而且家里也就爷孙两个,他再怎么不愿意去迎合这些七七八八的亲戚朋友,也得照顾一下家里唯一的老人家唐清跃。
    林鲸每天晚上都能听唐斯彧在电话里吐槽今天来了谁谁谁,又干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行为,林鲸乐得头快要笑断了。
    看来甭管是不是大少爷,都得全国统一地接受亲戚们的制裁呀。
    不过被摧残得身心疲惫的唐少爷还记得给她发新年红包,亲手递的纸质红包沉甸甸一沓,林鲸拿回家仔细数了数,有人民币5200张,顺带一张唐少爷亲笔写的草书“新年快乐”,同时在微信上给她转了52000。
    林鲸收了,问唐斯彧:“过个年,你土不土?”
    唐斯彧照样是那副冷冷淡淡不上心的语气:“本少爷精着呢,这些钱从你以后的彩礼里面扣。”
    林鲸:“......”
    算得真细。
    *
    这个年就这么顺顺利利过去了,转眼进入了新学期。
    许是因为上学期发生的事情太多,也令人匪夷所思,所有人对林鲸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再像之前那样处处针对她排斥她,带着有色眼镜去评价她的人生,用尽各种肮脏恶毒的词汇附着她的照片放在各种学校论坛上谩骂讨论,而是和和静静地与她同行在一所学校里。
    校领导决定在五月中旬举办一年一度的校园艺术节,高一到高三均可报名参赛,每到这个时候都是那帮艺术生们的天下,个个铆足了劲儿要在舞台上大放风采获得拥戴和掌声,其他人除非才艺过关,否则连第一轮选拔都进不去。
    林鲸本打算当个看客,属于她的舞台不在这种节日上,所以她没多少兴趣,但方知知老来游说她参演班上同学组织的小品,最后实在推脱不掉,林鲸答应给方知知她们做报幕。
    每天下午放学后得留校排练两小时,为了等林鲸一起回家,唐斯彧就叫贺溪约人去体育馆打球,一直到林鲸排练结束。
    但今天唐斯彧先走了,说是十方里请来的西洋乐队跟本土歌手起了冲突,这支西洋乐队又和唐斯彧有点交情,不然根本不会过来当演出嘉宾,唐斯彧不得不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距离艺术节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方知知组织排练的时间多增加了一个小时,等从学校里出来已将近八点钟。
    这会儿路过的出租车少,林鲸在路边站半天没等到,就到马路对面去坐公交车,只等了十分钟,开往襄遥古城方向的公交就来了。
    车厢内灯光明亮,只有三两个乘客稀稀散散地坐着。
    林鲸上车投币,车门关合,她正想找个靠窗的位置坐时,抬头一瞬,在车厢最后面,深灰色破旧鸭舌帽下,一道阴冷的目光直接冲她扫了过来。
    男人双肩一高一低地坐在车厢角落的阴影里,戴着口罩,看不到他的样子,可那双眼却是极其凶狠浑浊的。
    林鲸猛地顿住脚步,迅速低下头,朝司机师傅旁边靠过去。
    第56章 跑什么,跟我回家
    学校离古城有五站,公交越往市区里行驶,上车的人越来越多,林鲸仍然站在原地没动,更不敢往后看。
    那双眼睛她记得太清楚了。
    是那个被通缉至今仍未落网的......杀人犯,当初她差点死于他手。
    林鲸堵在投币机那里,有个年纪尚高的老妇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车没注意把她一起挤进车厢里边,身体被行李咯得疼,她连忙抓住扶手又挤回来。
    “哎你有病啊!堵在这里干嘛?”东西掉了两包在地上,老妇人气急败坏突然抬高音量骂出声。
    周围乘客纷纷抬头看过来,包括杀人犯,直勾勾地只盯住林鲸,似在看戏。
    “里面那么宽非得站这里,看见我拿那么多的东西不知道让一让呀,老师怎么教出了你这种学生!”
    林鲸处于极度应激的紧张状态,根本无暇顾及外界的骂声,甚至是听不清也不敢听,她往司机师傅身边靠过去,急促狂乱的呼吸令她全身上下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冷汗直冒。
    那个雨夜的画面又汹涌而至,林鲸按住狂跳的胸口,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在这里了。
    老妇人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伸手抓住林鲸的胳膊没骂舒服:“哑巴了心虚了,东西挤坏了你赔得起吗?要我是你爸妈,早一巴掌扇你脸上了!”
    “够了,这么大年纪还跟一个孩子横,快点进去,我还得赶往下一站。”
    这时,司机师傅开口给林鲸解围,老妇人恶狠狠地瞪了两眼林鲸,这才没继续骂,提着行李往车厢里侧慢慢挪过去。
    从上车开始,司机师傅就瞧出林鲸不太对劲,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坏事,之后司机师傅一直时不时关注车厢后门的监控,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情况,转念又想到现在的学生多多少少都有些叛逆,林鲸又那么晚才从学校出来,或许被学习压力压垮了,司机师傅便没多想,接着专心开车。
    这趟路线不过襄遥古城后门,只从正门口绕过去,而林鲸要下车的站台离正门口还有将近三百米的距离。
    在公交车上的二十分钟异常煎熬,车刚停靠在站台里,前门一打开,外面排队的人想进来,林鲸就以最快的速度埋头冲下了车,撞到人也不管,她把身后传来的骂骂咧咧全部搁置在后,一心往古城大门的方向狂奔。
    杀人犯慢悠悠从公交车上走下来,看向林鲸逃跑的方向,他拉下口罩点了半根烟,一边抽着一边追,但他并没有一次性追上林鲸,而是控制着一段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他要把林鲸折磨到最恐惧慌张的程度后再一举扑上去,猖獗又杀意凛凛。
    这是他常用的捕猎手段,让对方觉得有活下去的机会,再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亲手将机会捏碎,使猎物精神崩溃任由宰割。
    和当初林鲸遭遇的一模一样。
    她必须得逃。
    一定要逃出去。
    她不能死在这里。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林鲸不停地跑啊跑,三百米不长,却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意志和力气,但还没进古城,路边私人后巷的墙檐之上忽然跳下来一个高瘦的人影,三两步就大步跨到林鲸面前来。
    路灯光线透过茂密的树丛洒在这个染着银发的混混身上,清傲而孤绝,林鲸直直撞在他的胸口上。
    “跑什么?”混混清冽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下来。
    林鲸无措地抬起脸,看到是唐斯彧,震惊无助惊慌不安的情绪全部糅杂成一团,在这一刻随风稀释,林鲸连忙抱住他:“唐斯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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