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仓库,宽阔,空旷,灰扑扑的,放着桌椅板凳,还有一架木质大风车,破烂的木床,生锈的电锯,墙角有一个水池。
    四面墙都斑驳不清,仓库很昏暗,唯一的光是从两人高的墙壁上方透进来的,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窗户,给了这座仓库所有的光源。
    仓库里充斥着潮湿的霉味,也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冷冷清清,像是在一座坟墓里。
    赏南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干净一把没有了椅背的椅子,坐在上面。
    “有点饿。”
    [14:我让你没那么饿?]
    “治标不治本。”
    外面传来说话声,惊讶,惊恐,不可置信。
    一道模糊的人影从小路远处慢慢走近,从模糊到清晰,对方甚至对他们腼腆地笑了笑,感觉下一秒对方就要开口说“好巧”。
    “我靠,这人谁?”
    “他怎么跟来的?”
    “赶紧抓住啊,管他妈的,一起丢进去!”
    就闹了一小会儿,门锁重新被打开,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赏南眯起眼睛,一个细瘦的人影出现在眼前,还没看清,铁门重新关上。
    没了刺眼的光,赏南重新适应眼前的昏暗。
    他看清来人的脸。
    张苟。
    张苟穿着很单薄的棉袄,脸有些苍白,唇也有些苍白,他眼睛跟小鹿一样亮,还是那样瘦,张苟四下看了看,直到和一脸复杂的赏南对视上。
    张苟露出惊喜的笑容,跑到赏南面前蹲下,抱住赏南,小声地说:“我看见他们把你绑走了,我很担心你,我就跟来了。”
    “赏南同学,你害怕吗?我好害怕……”张苟低声呢喃,他抬起头来,用既疯狂又迷恋的眼神注视着赏南。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继续,继续你的表演
    第19章 纸活
    赏南不知道虞知白这又是在搞哪一出,他静静地看着张苟露出来的小巧的鼻尖,略微有些乱的发顶,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收得越来越紧,赏南拍了拍张苟的手背,低声问:“我和你不熟,离我远一点。”
    虞知白是小白,张苟表面上是赏南的一个变态追求者,赏南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非常憎恶张苟。
    张苟仰着头痴痴地看了赏南一会儿,默不作声地走到墙角蹲下来,他选择的那个墙角是离赏南最近的,也是光线最差的地方。
    他坐在那块暗影当中,一条腿屈着,一条腿抻直,光斑恰好落在他裸露在外的脚踝,光通过惨白的皮肤完全穿透进去,地面上薄薄一层灰尘看得朦胧。
    赏南就陪它演。
    时间静静流淌着,外边的虫鸣鸟叫十分模糊,从光线的强弱可以知道外面乌云密布,一切微小的声音在仓库中都可以被放大数倍。
    赏南站了起来,他口袋里还剩半包纸巾,接下来还要在这儿被关上一个星期,他不想在这把椅子上坐一个星期。
    或者,他可以研究一下这个铁门是否能被直接撬开。
    赏南完全忽略了坐在角落里的张苟。
    他在仓库里的一堆杂物当中翻翻找找,试图可以找到比较坚硬的东西来撬开这扇铁门。
    仓库铁门是深重的绣红,仓库墙壁有多高,它便有多高。赏南清楚看见上边那一把巨型的铁锁,也看见那几个人推开铁门时的用尽全力,所以他知道徒手撬开这门的几率会很小。
    但哪怕机会不大,赏南也得试试。
    赏南穿着很厚的外套,里边还套了校服,一顿倒腾下来,他出了一身的汗,仓库里灰尘漫天,他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用来撬门的工具。
    他手里捏着一截断掉的椅子腿,原地站了会儿,又把椅子腿丢在地上,掏出一包纸巾认命地擦拭起那只剩了一半床板的木床:先给自己做个窝。
    这床是折叠式样的铁架子床,上边应该有两块床板的,但既然能被丢在这里,就肯定不可能是完好的可以直接使用的东西——它只剩了一半的床板,另外一半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将这块半张床板擦干净,赏南直接合衣躺在了上边,他应该庆幸自己今天穿得很厚实,在这样冷清的地方就没那么冷。
    他翻身面朝墙壁,看着墙壁上裂开的一条条纹路,沿着纹路撕开的墙壁,露出里头暗红的砖块,潮湿的墙灰散发着一股很陈旧古老的味道。
    [14:南南,你还饿吗?]
    赏南闭着眼睛,“不是非说不可的话不用找我说了,我要节省体力。”
    外面阒无人声,就算是警察和学校找到他,也需要一两天时间,而他唯一可以指望并且能指望得上的“人”,换了个身份和他一起出现在这里,赏南不懂他,甚至不想理他。
    经过在车上几个小时的颠簸,赏南本来一直在想着张苟既然只是个容器,它承载了虞知白许多的怨恨,那它的性情,是怎样的呢?
    它……
    赏南翻了个身,这一翻身,他的呼吸就立刻退回了胸腔当中,他看在伸长脖子,近在咫尺的张苟的脸,后颈的汗毛几乎是瞬间便竖了起来,这是一种无法抑制的本能反应。
    张苟似乎也没料到赏南会突然转过来,他眨了眨眼睛,退了回去,双手扒在铁架上,低声说对不起。
    张苟的脸很苍白,赏南知道虞知白的存在,就会留意对方身上和人类不同的细节,张苟是残次品,它身上可以被发现的细节就更多。
    它没有汗毛,呼吸的幅度频率可以忽略不计,瞳孔漆黑,直径有些大,黑黝黝的,像丛林深处的猫科动物,神态脆肉,皮毛柔软雪白,可眼里的野性和攻击性隐藏不了。
    赏南往后撤了一点,肩背贴到了墙上,和张苟保持了安全距离之后,赏南清了清嗓子,“我们要想办法出去。”
    他觉得自己已经暗示得足够明显了,虞知白让张苟来,总不能是来和他来这儿度假的吧?
    张苟当真像一只猫一样惬意地伏在铁架上,“为什么要出去?”
    赏南:“?”
    赏南:“你,说什么?”
    “我不想出去,”张苟脸上露出隐隐的希冀和羞怯,“和你呆在一起,我很开心,要是出去了的话,我就不能这样和你呆在一起了。”
    “……”
    和虞知白很难沟通,和张苟是无法沟通。
    -
    时间悄然到了深夜。
    赏南手脚冰凉,蜷缩成一团,他的脸枕在掌心里,墙壁的潮湿不断袭进毛孔中,他睡得迷迷糊糊的,觉得冷,觉得饿,觉得腰酸背痛。
    意识模糊的时候,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会变得感觉迟钝。
    所以等赏南反应过来的时候,张苟那双手早已经悄然无声地从后拥紧了赏南,对方的体温不比墙壁高多少,赏南醒了,无可奈何地用手肘抵挡了张苟一下,“松手。”
    张苟却将赏南拥得更紧,他将脸埋在赏南的后颈里,瓮声瓮气回答道:“我不要。”
    “……”
    让赏南真正开始反抗的是张苟在他的颈后落下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吻,那片皮肤立刻被激起了鸡皮疙瘩。
    “张苟!”赏南低声呵斥,“适可而止。”
    男生一天没吃饭,说话没什么力气,连呵斥人的嗓音听着都柔软得像蓬松的白棉花,于是,抱着他的手又收紧了些。
    张苟低声道:“就这样和我呆在一起,不好吗?”
    张苟将赏南圈在怀里,像圈着一只刚落地不久的小羊,“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最喜欢的人,你也最最喜欢我吗?”
    外婆喜欢他,但更喜欢人类虞知白。
    妈妈爱他,她也更爱人类虞知白,连它的恨,它的怨,也都是因为人类虞知白。
    只有赏南,他眼里是纸人虞知白,它看得见。
    赏南沉默着,眼前漆黑一片,张苟的呼吸声十分微弱,但存在感无比无比地强,哪怕看不见,赏南也能够想象得到张苟如今的眼神是怎样的——阴郁,黏稠,偏执,虞知白会有别的眼神,比如依恋,比如装模作样的腼腆和内敛,但这些,张苟都没有,撕开它的壳子,它内里全都是怨恨。
    但哪怕满身怨恨,它也要守着赏南。
    沉默了一段时间,张苟在后面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不止是轻吻,它冰凉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掀开了赏南的衣摆。
    赏南及时按住了张苟的手腕,“虞知白,我让你适可而止。”
    这次,赏南叫的不是张苟,叫的是虞知白。
    张苟的动作停了下来,这次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轻轻的讶异语气在赏南身后响起,“南南?你怎么知道的?”
    赏南强硬地掰开了张苟的双手,窄小的半面床板上挤了两个大男生,哪怕赏南再退后,也无济于事,他转过来,微微抬眼看着张苟的脸,有些陌生,但是有迹可循,有些神色,和虞知白如出一辙。
    “我不是傻子。”赏南说道。
    张苟低下头,像之前虞知白蹭赏南鼻尖那样,也蹭了蹭赏南,“然后呢?”
    赏南:“你不想办法出去?”
    张苟不明白,“出去做什么?”
    赏南有片刻无言,过了几秒钟,他低声说:“虞知白,我饿了。”
    张苟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你什么?”
    赏南拉着对方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腹部,一字一句地说:“我,饿,了。”
    张苟睫毛抖了抖,他垂下眼皮,若有所思。
    它的确想要和赏南一起,在这里呆到天荒地老,这里只有它和赏南,没有别人,赏南会彻彻底底属于它。
    但它忘了,赏南是人类,要吃饭喝水,或许还需要一些讨人厌的社交。
    南南饿了。
    好可爱。
    张苟是虞知白怨恨的载体,它不是良善的。
    向它提要求,它是有条件的。
    张苟从赏南手里抽走手腕,转而捏住了赏南的下巴,喃喃问道:“你用什么作为交换呢?”
    赏南很聪明,他看得见对方眼底的神情和执念,但本来就是预料内会发生的事情,所以赏南很快就坦然接受了。
    思考半晌过后,赏南主动仰着脸,睫毛止不住地颤抖,他轻声道:“来吧。”然后微微张开了嘴。
    第20章 纸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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