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南不喜欢主动权在别人手里,主动权一直在别人手里,他可能就没办法完成任务,哪怕他在这个世界的角色只是陆及的附属品,用来陪伴陆及的。
    香夫人因为赏南的无礼,忐忑地去看陆及,她真担心陆及让人把这个小男孩赶去隔壁的靡雾山去——靡雾山也在老宅的范围内,并非是很大的一座山,可却茂密非常,靡雾山是老宅的动物园,里面圈养着许多性情凶猛的野兽,被丢去那里,骨头渣子都不会剩的。
    陆及温柔地注视着赏南,过了会儿,嘴角扬起来,他揉了揉赏南的头发,“走吧,我们过去吃饭。”
    香夫人忙取下大衣披在陆及的肩上,又取下一盏灯递给赏南,“小南,提灯。”
    赏南提着灯,换了黑色靴子,走在陆及身边——一路上,赏南一直在观察着陆及,陆及的身体确实很差,一出门,他的脸便一片惨白,哪怕他的大衣非常挡风抗风,哪怕现在的温度也不是特别低,他时不时咳嗽,咳得狠了,还要停下来歇一歇。
    赏南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少年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手掌轻轻落在陆及的后背,陆及侧头看着赏南,笑了笑,抬手挡开了赏南的手,“别沾了病气。”
    赏南抿了抿唇,站在原地没动,“我不怕。”
    陆及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后来的路程,由赏南扶着陆及去主屋的餐厅,陆及比赏南高很多,赏南的头刚刚超过陆及的肩膀,虽然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但赏南还是不可避免地想道:他才十五岁,应该是还可以长一截的。
    主屋的餐厅,赏南白天来过这里,但那时候只有他和其余九个小伙伴。而现在,这里灯光明亮如昼,富丽堂皇,桌子上的烛火摇曳,餐桌仍旧剩下了好些空位。
    随着他和陆及走进来,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们两人,赏南看见,与他同来的那九个小伙伴都没有座位,他们站在那些少爷小姐的后面。
    那个下午推搡了赏南一把的莫元元满脸的憋屈与满眼的怒火。
    孟叔大步过来从赏南手里接走了灯盏,拉开主位的椅子。
    老宅没有长辈,所以陆及坐主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赏南手里抱着陆及的外套,孟管家没有让他坐下,他往后退了几步,和其他人一样,站在了陆及的椅子后面。
    只是还没站几秒钟,他就被陆及拽着衣角拉了回去,陆及没看孟管家,只吩咐,“在我旁边,加一把椅子,加一套和我一样规格的餐具。”
    通过陆及的提醒,赏南才发现,陆及的餐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而陆荔的餐具又和其他人不一样。这等级制度也太严格了吧,赏南算是开眼了。
    孟管家没有二话,立即让人加了椅子与餐具,在赏南坐下后,陆及又问:“牛奶有吗?”
    赏南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大杯牛奶,他怀疑陆及现在是在过养孩子的瘾。
    这个位置,可以将每个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坐着的人除了陆荔,都是男生,按照系统所说,陆及是兄长,那这些人应该都比陆及小,陆荔排行第三,那大部分不过只有十几岁。
    他们看着陆及的表情是不理解和震惊,看着赏南的表情是轻蔑和不屑,在他们的眼里,赏南应该和他们身后的众人一样,站着等他们吃完,等他们吃完后,才轮到站着的人用餐。
    陆家的人着装比较休闲,反而伴读们,穿得都十分正式,赏南和他们一样穿着。只不过赏南衣服的款式更考究繁杂,仔细看,不管是面料还是设计,都要高一档的,应该沾了陆及的光。
    陆及是什么地位,赏南就是什么地位。
    这点,陆及在用餐时就表现得很明显。
    如果不是知道对方是怪物,赏南可能真的就被这种周到又温柔的表象给欺骗了。
    黑化值都75了。
    .
    晚餐后,陆家兄妹要一起在会客厅聊会儿天,用来保持亲密的兄妹关系,已经是出多年的传统了。
    赏南没有地方去,他仍旧坐在餐桌边上,看着自己的小伙伴们狼吞虎咽。
    莫元元跟着的人是陆家老二,叫陆其声,陆其声的位置离陆及很近,所以莫元元也离赏南很近。
    莫元元边吃边对赏南冷嘲热讽,“小叫花子,歪打误撞攀上陆及,就真以为自己是人上人了?”
    赏南和莫元元是同一家孤儿院出来的,按理来说,两人的关系应该很亲近才对。
    但事实却是,莫元元从小就看不惯赏南,因为赏南是院长从襁褓中一手带大的,而莫元元是到了七八岁时才入院,莫元元从小争争强好胜,事事都要争最好的,他觉得赏南夺走了院长的宠爱,联合一群小跟班欺负赏南,整日往赏南的身上丢臭泥巴,把赏南搞得总是臭烘烘的,孤儿院的人除了院长,都叫他小叫花。
    陆家的人去孤儿院选人那天,赏南穿着脏兮兮的衣服站在最后面,连院长都觉得丢人,但上边的人却一眼就瞧上了赏南。
    那双眼睛,又圆又亮,虽然脏兮兮的,但又不是洗不干净,陆家又不是没有衣服给他穿,于是大手一挥,带走了。
    莫元元也被选上了,因为他够精神够亮堂。
    和赏南一起被选上,被莫元元视为奇耻大辱,本以为经过下午没有位置的那一遭,赏南会被打包送回孤儿院,但令莫元元没想到的是,赏南居然误打误撞地跟了陆及——虽然没有资格成为家主,可在陆家却仍然十分受敬重的陆及。
    在看见赏南规制完全不同于自己的制服时,在赏南拥有了可以和陆家的人一起用餐的资格的时候,莫元元嫉妒得心肝都烧了起来。
    赏南不乐意搭理莫元元,莫元元不在他的任务范围内,才懒得管。
    椅子有些高,赏南双脚离地,他晃了晃,一声“嘁”传入莫元元的耳朵里。
    莫元元不可置信地看着赏南,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小叫花子怎么敢的?他疯了吗?居然对自己“嘁”?
    莫元元在孤儿院欺负赏南欺负惯了,此时也没多想,一脚就踢翻了赏南的椅子。
    赏南完全没料到莫元元能蠢成这样,在这种地方,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敢动粗。
    因为没料到,所以赏南没避开,赏南摔在地上,椅子砸在地面,在空荡荡的客厅发出巨大又响亮的回音。
    地砖太硬,赏南膝盖和手肘一块被磕到,疼得他脸都白了。
    莫元元的块头比赏南大一倍,见赏南趴在地上,他得意地笑了。
    两人制造出来的声响传到了会客厅,门被打开,里面走出两个人,是陆荔和陆其声,这两人的关系向来好。
    “干嘛呢?”陆荔的口头禅,她看着地上的赏南,“起来啊宝宝。”
    “……”
    赏南有些艰难地爬起来,小脸惨白。
    陆荔啧啧两声,看向众人,“谁干的?”
    她虽然表情漫不经心,但语气绝对不算好。
    所有人都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刀叉,但却没有人指认莫元元。
    陆荔抱着手臂,“那我去调监控咯?”
    她话音落地,莫元元就站了起来,“我做的。”
    陆其声脸上看热闹的表情消失了,他低头摸摸鼻子,觉得挺丢脸的,没多想,他走过去一脚将莫元元踹倒在地,陆其声的表情是真的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没用的东西。”
    陆荔耸耸肩,转身跟着陆其声一起离开了。
    餐厅里安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既尴尬又难堪,他们每个人都清楚地看清了陆其声和陆荔脸上的表情,像看自己宠物的表情,包括陆其声对待莫元元的样子。
    哪怕他们享受到了几乎同等的待遇,但本质上,他们就是跟班,是附属品。他们是不平等的,意识到这一点,眼前的珍馐美味都变得令人食不下咽,未来的生活也可能并不如来之前想象的那么美好,眼前的金碧辉煌,慢慢变成了金色的牢笼。
    莫元元爬起来握紧了拳头,“你等着。”
    赏南:“……”他一个成年人真的不想和这种小屁孩玩宫心计。
    14很想再次提醒赏南,在这个世界,他十五岁。
    .
    陆荔回了会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又在看书的陆及,“大哥,你很喜欢那个宝宝吗?”
    ?
    陆及掀起眼,“你在说小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陆荔拿了个苹果,一边啃一边说,“我只是觉得他被欺负的样子像个宝宝,对吧,陆其声?”对除了陆及以外的人,不管长幼,陆荔一律直呼其名。
    陆其声“嗯”了声,随着陆及的视线慢慢移到他的脸上,陆其声有些紧张地说道:“大哥,抱歉,莫元元不小心把赏南推在了地上。”
    听见陆其声的解释,陆荔“噗嗤”笑出声,“明明是故意的嘛。”
    陆其声瞪了陆荔一眼。
    陆及重新垂下眼皮,翻了两页手中的书,同时问道:“受伤了吗?”
    “没有,”陆其声马上就回答了,“应该就是小孩子之间闹着玩吧,他俩还是同一所孤儿院里出来的呢。”
    陆及没再继续在这件事情上停留注意力,“他们年纪还小,以前吃过不少苦,对他们好点儿,如果以后能好好学习。也能给你们做个帮手。”
    孤儿院出来的孩子,无亲无故,你对他好,他便会一心一意地对你好,他没有别的出路,只能依靠你,如果方法用得对,他们会比父母都要靠得住,还能成为心腹。
    因为陆及不用进公司,他身体太差,已经被淘汰了,所以大家长没有给他准备小朋友。多余的那一个本应该被送回去的,但孟管家觉得赏南的眼神实在是和小时候的陆及很像,那样单纯又执拗的看着这个世界,就算不培养用来当作心腹,能够陪伴陆及也是好的。
    所以赏南的角色和莫元元等人并不相同,他不需要学很多东西,他只需要陪着陆及就可以了。
    听了陆及的话,所有人都点头应了,心想道,大哥不管有病没病,都那么爱操心。
    -
    直到快十点,陆及还没从会客厅出来,孟管家让赏南先回去洗漱睡觉,不用等了。
    可其他的陆家人分明都陆陆续续从会客厅离开了。
    孟管家笑着说陆及还有几页书没看完。
    赏南摇摇头,“我要在这里等他一起回去。”
    主屋的大门敞开着,晚风徐徐,赏南回头看着管家,“孟叔,你去休息吧,我去院子里散散步,等陆及出来了,我就走。”
    赏南走出主屋,站在院子里,这种时候,他当然不能走了,他要等陆及一起回去,他要对陆及好。
    花圃里的枝条青草迎风飘荡着,空气中弥漫着花香与青草香,茂密的小树林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耳边传来悠扬的钢琴声,与眼前的夜景十分相符。
    一群小飞蛾围绕着灯盏转圈,钢琴的旋律时快时慢,时高时低,却一直温柔得像刚刚才融了冰雪的春日里的河流。
    离赏南站的位置很近。
    赏南站在了那传出钢琴曲的屋子前,这屋子与主屋并排,是第四个尖顶,不是最高的,拥有一整面落地窗,窗帘捆成两束扎在窗户左右,这像一座玻璃房子,在屋子里的人,仰头应该就能看见星空。
    院落的灯光穿透落地窗,屋子里的物件,外面的人都可以看见,只是看得不是很清楚。
    那架钢琴就在屋子的正中间,板凳上坐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人,他手指灵活在琴键上来回,脊背挺直,微微低着头,弹得很投入的样子。
    一首曲子慢慢进入尾声,赏南听得有些入迷,直到音符消失在琴键当中,弹琴的人停下来,似乎是叹了口气,然后好像是感应到了屋外有人,对方回头,目光如碎冰一般铺天盖地砸向赏南。
    弹琴的不是他。
    是它。
    看清对方之后,赏南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在地上,他心跳和呼吸乱成一团,但视线却无法从对方脸上挪开。
    灯光和朦胧的月光一起照在它的身上。
    黑色的西装穿在它身上空荡荡的,通过白色的颅骨与面部的骨骼好像可以看出它生前拥有何等优越的容貌。它的双手垂在身体左右,手指从西装袖管当中伸出来,纤细修长的白色指骨长短不一。黑洞般的眼眶望见窗外的男孩子之后,它的头颅微微偏了一下,漫长的对视之后,它转身朝门口走去,步伐很稳很快。
    赏南看着大门的方向,嗓子干得发疼,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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