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任何人死去,您都要为他们难过的话,那您一定不会活太久。”更何况还是为了别人难过,管他什么事。
    赏南哑然地看着变脸如翻书的怀闪,暗自咬了咬牙,怀闪不按常理出牌,他白演了。
    “报酬之后再说吧,现在我暂时没有想要的东西。”
    “还有,关于神父您刚刚的诉求,我想说,”怀闪执起赏南紧握成拳头的左手,上面的月牙形刀锋刚刚形成,周围一圈还有些微红,“我不会帮您抚平因为他人而出现的伤口,如果哭的话,最好也是因为我。”
    他走的时候,照例亲吻了赏南的手背,马利维一直等在房间外面,见主教一出来,他立刻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墙纸贴在墙上。
    怀闪主教头也不会地离开,马利维立刻推开神父房间的门,“神父,您还好吧?怀闪主教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赏南垂着眼,从表情上看不出喜怒,过了会儿,他从衣柜里取出衣服,“我们去看看秀摩老师。”
    “对了,我正想和您说这件事情呢,秀摩老师的女儿在昨晚遇害了,秀摩老师请您在明天为秀摩雅主持葬礼,他看起来很难过,头发都白了许多,但是……”马利维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素远司长打来电话,说在秀摩雅手中发现了一根白头发,是很长的白头发,在圣危尔亚的人之中,只有您是白色的头发,他请您去警察署一趟。”
    赏南怔了怔,“我的头发?”
    “是的,他们请您过去,是为了做基因对比。我相信一定不是您,因为在秀摩雅遇害的时间,您正在忍受病痛的折磨,怎么可能去杀害秀摩雅呢?”马利维跟在赏南身边,“一定是有谁想要陷害您,或者是因为您曾见过秀摩一家,他们不小心有了一根您的头发,又或者是垃圾车驶过,也有可能是有人翻过我们小堂的垃圾桶,总之,您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赏南抱着神父经,走下台阶,“这么肯定?”
    马利维:“……是、是的!”神父一看就是在开玩笑。
    连环杀人案一直是令警察司感到苦恼不已的事情,可案件一直没有任何头绪,被杀害的人之间没有任何关联,甚至连被杀害的时间也没有任何规律。
    但赏南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牵连进去,还是因为一根头发,如果他是凶手,那他也太粗心大意,这种粗心大意,完全不像凶手的细致手法,所以警察司上下,一致认为这是凶手的障眼法。
    只是他们需要赏南协助他们,到底有谁接近过他,还能拿到他的头发,如果能找到,那破案就指日可待了。
    赏南先去了秀摩家里,他们住在第一街区一套普通的小房子里,院子里养着一只白色小狗,人来人往,它便被拴在了院子的最角落处。
    院落草坪修剪得整齐干净,沿路摆许多盆白色小雏菊,进出的人都穿着颜色暗淡的服饰,看见神父,他们纷纷恭敬地问好。
    还没进门,赏南就听见了里头的吵闹声。
    是秀摩雅的母亲,她已经哭昏过去两次,头发凌乱,脸上有着深浅不一的几道红色指痕,她被一名女仆搀扶着,眼神凶狠地瞪着对面的白台和他的父母,“你们滚,你们这恶心的一家人,秀摩雅才十五岁,你!你便哄骗她!让她被开除,让她就要被印上荡妇的印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秀摩雅也不会,你们要永远为她忏悔,永远受圣主的惩罚!”
    她吼完,一眨眼,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年轻神父,她立刻抹掉了脸上的眼泪,整理了头发和着装,“神父,明天才会举行葬礼,您怎么今天就来了?”
    “来看看老师。”赏南轻声说,“师母,我很抱歉,您还好吗?”
    秀摩雅的母亲红着眼睛看了赏南片刻,捂着嘴失声痛哭起来。
    秀摩老师接着从房屋的后面出来,他看起来好许多,还和赏南笑着打招呼,“我在后面整理小雅的一些遗物,那孩子,喜欢玩娃娃,好几箱子,您怎么来了?我让人去给您倒茶。”
    “您是我老师,我应该来看看您。”
    秀摩老师颤着声音“哎”了好几声。
    博拉奇的老师并没有多崇高的地位,至少不如神职人员的地位高,哪怕秀摩曾经是赏南的老师,现在见了赏南也需要行礼,而赏南则更加不需要来专程探望他。
    马利维看着秀摩老师乍然变得苍老的脸和身躯,觉得挺心酸的。
    待客厅四下无人,喝了几口茶,赏南手指沿着杯子摩挲半圈,“老师,小雅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她手中握了根白发,您知道吗?”
    秀摩老师一愣,有些不太自在地低下头,叹了口气,“我都知道,警察司的人都和我说了,但怎么会是您呢?我一点都不相信,您在学校的时候就比所有学生要听话懂事,要让我省心,当了神父,也从来没做过那些…事情,而且我听执事说,您昨晚生病了,病得起不来,我觉得,这只是杀人犯的一时疏忽或者故意为之,但不管怎样,这都是一条珍贵的线索。”
    陪秀摩老师聊了会儿,赏南和马利维一起离开,没回神父小堂,他们直接去往警察司。
    .
    素远看见赏南的时候,显得格外高兴,笑容刚出现,就想到此情此景似乎不太适合太高兴,他忙将笑容收了回去,合上文件夹,出门迎接。
    “神父,您终于来了。”
    赏南病后初愈,怀闪给他造成的影响也太大,他已经有些疲惫,所以没有给素远多积极的回应,“要取我的头发,是吗?”
    “是的,结果需要五天才能出来,这项技术会做的人太少,”素远打量着赏南的脸色,“您脸色很差?”
    “司长,您觉得我的头发为什么会在秀摩雅的手中?”赏南站在会议室,他没坐下,直接转身问素远。
    “我们一致认为是陷害和栽赃,神父怎么可能是凶手呢?”素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的理智分析不多,恭敬崇拜倒不少。
    赏南有些无奈,难怪警察司破案艰难,他们居然能因为一个人平日里表现得高风亮节所以就果断地将对方排除于嫌疑人的范围。虽然自己的确不是凶手。
    素远不知道赏南的心中所想,他继续说道:“但是我们需要神父协助,关于您比较亲近的人,可以碰到您头发的人。当然,我们还会一一排查在您住所和您工作地点活动过的人,只是后者的几率比较小,因为通过马利维执事我们得知,您几乎不会自然掉发。”
    这是这个世界少数令赏南感到高兴的地方:他不掉头发,不管怎样,哪怕在床上睡一觉,床上也不会留下他的头发。
    “的确是这样。”赏南说。
    “所以最大嫌疑人其实还是在和您比较亲近的人头上,比如马利维执事,阿仁执祭……”素远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马利维,脸涨得通红。
    “马利维执事,最近这段时间,都有哪些人近距离接触过神父呢,您能全部都记得吗?”
    马利维当然记得,他比神父都还记得清楚,他将这段时间和赏南产生过近距离接触的人一一在纸上写了下来,递给素远,他甚至还在上面标注了接触次数。
    名单里,怀闪主教的名字排在前列,接触次数还是最多的。
    马利维觉得怀闪主教完全有可能是凶手,“怀闪主教今天还趁神父睡觉时摸进了神父的房间,我的能力不足以阻拦主教,他在里面呆了很久,最后还帮神父梳了头发,怀闪主教看起来对神父的头发特别痴迷。”
    赏南:“……”
    马利维明明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如果是主观语气,那也是看不惯怀闪的语气,但说出口的话,听在素远的耳里,怀闪主教听起来不像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反而像深恋神父的痴汉。
    “我们会请名单上的人来警察司一一问话……”素远接着往下看,看见了医生和护士们的名字,他控制不住自己诧异和担忧的表情,“神父,您是生病了吗?”
    “司长,我之前告诉过您,神父昨晚生病了。”马利维奇怪地看着素远,这位司长的记性好像不太好。
    素远仍旧用担心的眼神看着赏南,“难怪您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之前赏南直接跳过了他的问题,他未曾注意。
    “好了,现在没有其他事了,神父,您赶紧回去休息吧。”素远关切道。
    他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赏南回头一看,是庞西西和他的助理。
    庞西西看见赏南,脸也是立刻一板。因为上次的事情,庞西西便再也看不顺眼这位年轻莽撞不上道的神父,但他向二叔抱怨时,对方居然斥责了自己,说他狂妄自大,说他对神父不恭敬,应该要被掌嘴,还说要不是他,一定会有人去到第一街区抓捕他的。
    这年纪轻轻的神父,居然这般受教皇的重视?庞西西自从教会学校毕业,就没受过太重的斥责,他觉得自己全部的自尊都因为这年轻的神父而被毁掉了。
    虽然不得罪,可他也不会给赏南什么好脸色。
    他气哼哼地和赏南问好,“神父,我问您下午安。”
    赏南都看出来庞西西快气死了,他托着腮,漫不经心地示意庞西西,“区长,您坐。”
    庞西西一坐下,赏南就站起来,“司长,既然问话已经结束,我先告辞了。”
    庞西西抱着手臂,巴不得赏南快点走。
    而因为庞西西还在会议室,素远也不好亲自去送赏南,只能让跟着自己的小警察,“去送送神父。”
    .
    入了夜,神父小堂灯火通明,阿仁在忙着做晚餐,神父昨晚刚生了病,迫切需要补充能量,他烤了甜面包,小麦的香味在一楼的每处飘散着。
    赏南在客厅的桌子上,啃着饼干,浏览着自己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他明天要去主持秀摩雅的葬礼,下个月初一,也就是下周,他要去王宫听教皇的讲道课,虽然说是教皇的讲道课,但其实一般都是宗主教在讲道,甚至大主教也可以胜任这项工作。
    回想了会儿以前参加过的教皇讲道课,令赏南想起自己原本世界中的传销诈骗,本质差不多,讲道课会更加含蓄,给神职人员们的上级灌输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再由他们传递给下面的人,最后覆盖到整个博拉奇。于是,教会的统治就越发稳固,甚至是坚不可摧。
    而讲道课结束后的第二天,他便要去参加理发师石森妹妹的祭日,他妹妹去世了十年,唔,赏南突然想起来怀闪,也是去世了十年。
    赏南写字的笔一顿,他问14:“唱诗班的十个人,有石森的妹妹吗?”
    这些都是已经搜集到的信息,所以赏南不需要另外的等待,14直接回答了赏南:[14:没有血缘关系上的妹妹,但有一个和他同姓的女孩,石小芮。]
    [14:你不提,我也没办法把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联系到一起,你一提,两人的关系都不需要搜集就出现在了我的资料库里。]
    [14:石小芮是石森父母捡来的,兄妹俩一起长大,感情很好,石小芮去世后,他父母因为承受不住噩耗而接连去世,石森的状态倒还不错,埋头学了理发的手艺,他手艺好,服务的都是上流阶层的人,所以拿到的薪水也非常可观。]
    没想到,石森的妹妹居然也是和怀闪一样的受害人,赏南心中怅然,“真造孽。”
    [14:谁说不是呢。]
    [14:诶呀,怀闪又跑出去收割了。]
    赏南低着头,身形一顿,“你怎么知道?隔这么远,你还能知道?”
    [14:你手上的印记,让你和怀闪从身体到灵魂都绑定在了一起,他可以准确获取到你的位置和你的心情身体状态,反过来,你并不知道他的,可有了我,你当然也可以知道他的动态。]
    [14:怀闪不知道我的存在,他给你这个印记,应该就是想时刻知道你在哪儿,确定你是安全的。]
    []14:不得不说,这个方式,很野性。]
    “收割的,又是连环杀人案的遇害者吗?”赏南早在最开始,在第一街区中心广场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死神的职能——将逗留在这个世界的灵魂收割干净,送他们去往天堂,或者地狱,或者下一个人间,也有可能是猪圈看门狗之类的,后面去往的地方并不是由死神做选择。
    赏南想,如果是怀闪做选择,那他肯定会把所有灵魂都踹去当畜生。
    [14:不是单个,是发生在一场乡村公路上的连环车祸。]
    怀闪不会帮助任何人,是任何。
    他从笔直的公路尽头而来,今晚没有风,他走得也很慢,衣摆和他的人一样,懒洋洋的,他手中的镰刀拖在地上,划开路面的声音夹杂在车辆时不时发出地小型爆炸声之中,还有哭声,求救声。
    怀闪在一棵树上坐下,低头看着脚底下的车祸现场,四辆车撞在一起,还有一辆车已经翻进了旁边的水沟,车轮早就停止了滚动,死伤最严重的是处于中间位置的一辆小型客车,载着十来个人,现在已经无法辨认出他们准确地位置了,其中一个贴着窗户血淋淋的脑袋,一块巨大的玻璃从他太阳穴穿过。
    并不是所有人都死了,有几个还没咽气,所以怀闪决定再等等,反正他无事可做。
    他在飘荡着浓浓青烟的上空哼着歌,这是别允那时候最喜欢唱的。
    “圣主是最伟大的神灵,我们是最忠诚的圣子,
    圣主是最宽宏的神灵,我们是最善良的圣子,
    …
    他带着凉意,慢悠悠的歌声宛如在催命,站在地上的一个小孩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嗓子都哭哑了,茫然无措地喊着爸爸妈妈。
    很快,他的父母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一群人都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他们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在看清了周围人模糊发白的面容后,他们瞬间忆起圣主经中所写的:人的肉身失去活力后,那并不是真正的死亡,只有灵魂消亡,才是真正的死亡。圣主会亲自来接他的圣子们回家。
    他们脸上写满了恐惧、无措、慌乱,相熟的人抱在一起,独自行动的陌生人只能站在原地。
    怀闪从他们背后而来,他猩红的眸子写满了亢奋:1个,2个,3个……
    大!丰!收!
    圣主接他圣子回家的方式十分粗暴,他甚至没给灵魂们反应的机会,就直接将他们收割得干干净净。
    看着被清空的马路,怀闪红色的瞳孔像是燃烧的两簇火焰,他拎着镰刀站在原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欢愉。
    “救命……”一声微弱的呼喊在怀闪身后响起,怀闪手指猛地攥紧刀柄,缓缓转身,待看清了那是个还活着的人的时候,怀闪双眼中的兴奋顷刻消失。
    “额……祈祷圣主保佑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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