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深夜里,蝉鸣都消失在耳畔,思绪游荡在荒芜的沙洲里,抓不到、碰不着。
    一包烟下?去,张昱树也没能控制住自己。
    连夜开车去了咸城。
    他在段之愿去学校这条必经路上等了?许久,从黎明等到上午,终于瞧见?她一身洁白?的连衣裙,白?色帆布鞋,头上扎了?个简单的马尾,怀里捧着两本书和室友并肩走在柏油马路上。
    青春的干净气息盘旋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纯真又无暇。
    张昱树紧紧攥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就搭在门边,手臂青筋凸起。
    只要他想,现在就能触碰到她。
    然后脑海里再次闪过那本日记,以及上面恨入骨髓的诅咒。
    张昱树最终还是目送着那道窈窕的身影远去。
    他又跟去学校,看她在翠绿的操场上奔跑,看她迎着朝阳和室友有说有笑。
    那应该是她第一次用共享单车,扫码摆弄手机,站在原地很久也没能搞定,
    最后还是舍友出来帮忙,才重新看见?她脸上的笑。
    他再也不想看见这张脸的嘴角向下?。
    所以,抑制住不断滋长的想念,和跃跃而试的期盼,张昱树启动汽车,拉近与她的距离,再无法回头地超越她。
    并肩0.1秒也算是上帝的馈赠,送过?去的夏风就算是?和她打招呼。
    后来他跟贺铭洋喝酒,不知怎么的,话?题就引到了当初路遥转学那件事。
    平时大家尽量不在张昱树面前提及段之愿,但?那天?贺铭洋喝多了?,口无遮拦。
    他说他永远感激段之愿,没有她,路遥可能不会那么快走出阴影。
    最后,贺铭洋拍着张昱树的肩膀说。
    “咱们都是可怜人。”
    当年,段之愿孤身一人跑去津市找路遥。
    那是?她第一次离开家,离开让她充满安全感的燃城。
    那时候那么难,她都没有放弃,现在他又怎么可能放弃。
    从高中喜欢上她那天?开始,段之愿就注定是他要娶的人。
    ---
    此后的一个星期,两个人?都只能在上班和下班的路上见?面。
    秦静雅熟悉她每天?下?班时间,偶尔几次还来公司门口等她一起回?家,本就稀少珍贵的快乐时光便少?了?好几个小时。
    段之愿挽着妈妈的手臂缓缓走向公交车站点,视线就落在马路对?面张昱树的车上。
    上了?公交车也要快速走到另一边,目光依旧锁定黑色车窗。
    秦静雅抬眼瞧她,又面无表情转过头。
    回?到家,段之愿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秦静雅则去了?厨房,没一会儿锅碗瓢盆的声音响起。
    吃饭时两人也没有说话?,面对?面吃自己?的。
    除了筷子和碗碰撞的声音,再无其他。
    饭后,段之愿回?到自己?的房间,视线落在电脑上,直到屏保自动弹出她才反应过来这一个小时竟一动未动。
    想了?想,她还是来到秦静雅的房间,见?她正戴着花镜看手机。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眼花,犹记得小时候姥姥串针线还需要妈妈帮忙。
    她缓缓踱步坐在秦静雅身边,好一会儿才开口。
    “张昱树这个人?,我之前和姥姥提过?的。那时候我和他分手快四年了?,后来姥姥说,让我活得自私一些,多为自己?考虑,所以我才选择回到燃城,回?来找张昱树。”
    秦静雅默了默,放下?手机。
    “高中时是?因为我的证词,所以张昱树被学校开除,那时候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原谅我,可没想到,对?我来说天?大的事,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妈妈你懂这种感觉吗,就好像我每次像你求助时那样。”
    “你们都是?能给我安全感的人。”段之愿说。
    秦静雅叹了口气:“他给的安全感只是?表象,因为那样的人?根本就不在乎学业,不在乎自己?的未来,在他眼中这的确就是和呼吸一样平常的小事,你和他不一样。”
    秦静雅坐起身来,近一步给她分析。
    “之所以会喜欢上那样的人?,就是因为你这么些年过得平稳又安静,突然来了个和你性格截然不同的男孩子,带你去见?你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你自然?觉得新奇。”
    “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新鲜感褪去,他厌倦了你无趣的性格,就不会再给你新奇的世界。那你们最后的结果就是?一个逍遥自在,另一个原地徘徊!后者?就是?你的下?场!”
    “妈妈不会害你的,愿愿。”秦静雅苦口婆心?劝告,握着她的手:“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开心?,也希望你能找到相爱一辈子的人?,但?很显然?,张昱树他不是。”
    “不用担心?忘不掉他,你辞职妈妈也辞职,我带你出去旅游带你满世界玩,很快你就会发现这世界很大,他给你看的不是全部。”
    段之愿感觉喉咙发紧,哑着嗓子开口:“可是?,不会有人再愿意为我毫无保留地付出了?。”
    所有人?都长大了?。
    再也不会有哪个男人会像当初的少年,一腔热血。
    爱意?纯粹,不掺杂半点私心。
    带着一大群兄弟强硬帮她值日,在暗黑不见尽头的小巷里真诚告白?。
    在她面前永远肆无忌惮、永远不要脸皮,打不走也骂不走。
    999朵玫瑰花常有,却不如将所有种类的冰糖葫芦送到眼前更让人?怦然?心?动,更何况她还见?过?一屋子让人神魂颠倒的鲜花。
    世界再大也没有他的怀抱温暖,因为太阳是?全世界的,而他的心?跳只属于她一个人?。
    她炽热的爱过?,然?而青春只有一次,热血已然?耗尽。她再也没办法保证自己还能真诚的爱上别人?。
    同样,被张昱树那样的人?爱过?,她也不觉得还有谁能像他这样毫无保留的爱她。
    曾拥抱过?、也曾失去过?,如今再次得到就永远都不想放手。
    “妈妈,我有自己?的判断力,也能承受万一判断失误的后果。”
    段之愿吸了吸鼻子:“我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如果得不到,我也不会怪你,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人。”
    张昱树之前给姥姥买的补品被放在厨房的地面上,挨着垃圾桶,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扔出去。
    段之愿浅浅看了一眼,转身回?到房间。
    --
    第二?天?一早,细风拂面,将段之愿的大衣吹散。
    她用手拢着衣襟,站在小区门口等张昱树。
    平时他不会迟到的,甚至她在吃早饭时,他已经等在楼下?了?。
    段之愿心?里一紧,脑海里立马萦生出秦静雅用更严重的话打击张昱树。
    以至于彻底戳到他的痛楚,一走了?之。
    段之愿一边打电话一边朝马路上走。
    电话一直提示等待音,挂了?重新再打。
    刚要伸手拦出租车,突然身后传来细微的引擎声。
    段之愿猛地回?头。
    他换了?一辆摩托车,因为之前段之愿抱怨过引擎声太大,吵得人?心?慌。
    新摩托是橙色和黑色相间,车轮前还帮了?一条彩带。
    男人?带着纯黑色头盔,看上去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躁动的心?渐渐平静,又随着他的车停在眼前而重新鲜活地跳跃。
    张昱树摘下?头盔甩了?甩头,向后缕了?下?头发问她:“怎么都走到这了?等着急了??”
    “嗯。”她点头:“还以为你不来了。”
    现在的时间比她平时下楼时间要早,张昱树帮她戴上头盔,问她:“害怕老子跑路啊?”
    话?毕,以手指做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又揶揄道:“放心?,枪顶着脑门也跟你一起死。”
    说完,将人抱上车。
    风驰电掣中,段之愿紧紧搂着他的腰,感受风将她的长发扬起,轻轻闭上眼睛。
    从家里到公司的路程就变得短暂。
    下?车之后张昱树拽着她的手臂,先不让走,问她:“今晚几点下?班?”
    “五点左右吧,不会超过?五点半。”段之愿抿了抿唇:“要不你别来了?,我妈妈今天?应该还会过?来,这几天她都是这个时间遛弯的。”
    “嗯,不过来了。”
    他答应得很快,手里摆弄着手机。
    段之愿眨了?眨眼,愣了两秒才点头:“哦。”
    张昱树抬起眼,晃了?晃手机:“我给你发了个位置,今晚把阿姨约到这来,你自己?回?家就行。”
    段之愿微怔,指着鼻子。
    “把我妈约过去,我自己?回?家?”
    “嗯,五点半吧。”张昱树教她:“你就说你发现个好吃的饭店,让她去那等你,到时候我去见?她。”
    “不带我吗?”段之愿问。
    “不带,你明天不是还得上班?回家早点休息。”
    见?她半天?不说话?,张昱树不轻不重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信不过我啊?”
    虽然不知道张昱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她信他。
    乖乖点头:“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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