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都没反应过来,事发前夫妻两个还在聊天,聊得很好。”
    李明淮说道,“裴展在自杀前还让警察和医生转告,说他赎罪了,希望不要再追究裴家。”
    赎罪。
    鹿之绫忽然想到白佳上救护车前的那个眼神,隐隐明白了什么。
    她没准备再回来自己抚养裴颜长大……
    她,爱上了裴展,有了对鹿家的负罪感。
    鹿之绫顿时觉得心底堵得厉害,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转过头看向鹿信雄。
    鹿信雄也看着她,显然也大概猜到他们是在说白佳的消息。
    见她眼底染着水光,他的眼底一片死灰,不见半点光亮。
    医生将子弹从他掌心被取出,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好像这样的疼对他来说早已经不值一提。
    外面的夜色浓郁,红蓝闪烁的光不止。
    裴颜一无所知地看着周围。
    ……
    鹿之绫睁开眼睛,眼前是她的房间。
    木窗打开着,微风从外面拂进来,伴着悦耳的雀鸟声,几片树叶跟着落下,沾了一片在窗沿。
    阳光正好,温暖舒服。
    她定定地看着,眼神有些茫然恍惚。
    这一觉,她睡得有些沉。
    和平时一模一样的一天,可好些东西好像一夜之间都变了。
    鹿之绫从床上坐起来,抱着双腿看向窗外,眼前仿佛还闪着大片的红蓝光,警笛声四起。
    白佳被送上救护车时看她的那个眼神……
    她还记得,白佳刚嫁给鹿信雄的时候有些胆怯,就总来找她,她就拉着白佳倚在楼上的窗口,指给白佳看家里的人。
    白佳有时候会抱怨鹿信雄的粗枝大叶,和她说,“小七,你堂叔要是有你一半的善解人意就好了。”
    她拿出自己做得有些不太好的陶杯,一本正经地道,“谁说的,这个陶杯是堂叔自己做的,他又不好意思认错,就让我送给你。”
    白佳怎么会看不出她在替鹿信雄遮瞒,便笑着捏她的耳朵。
    “咱们家小七真好……不过,你这陶艺技术还是等我慢慢教吧。”
    鹿之绫看着那个窗口,仿佛看到多年前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她们相视而笑,一起吃小饼干吐槽堂叔……
    渐渐的,那身影就在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她长大了,白佳也选择了自己的宿命。
    她们甚至还没好好重逢,甚至没有再一起捏一次、烧一次陶杯。
    鹿之绫掀开被子下床,迈开沉重的双腿朝浴室走去,镜子里的自己白着一张脸,眼下有些青,疲倦姿态尽显。
    她简单洗漱了下,换上衣服往下走去。
    楼下没人,她找了找,才发现薄妄和鹿信雄、李明淮他们在一栋房子里谈事情。
    隔着树影远远望去,鹿信雄就坐在门口的小凳上,形象粗犷,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面容狰狞。
    以前,好像也有过这样。
    薄妄慵懒坐在桌前,眉眼深邃,摆弄着六个不同颜色的积木。
    “我调查过了,阮树州昨晚召集的人有些是他做脏生意的手下,都是能下狠手的料,另一部分应该就是周劲的那支团伙,因为枪械改装方式还是那样。”
    李明淮说道。
    “人不够,周劲插了一脚,给他人。”
    鹿信雄的声音像是三天三夜没睡一样,粗沙一般的哑,“事败,他们会杀阮树州灭口,事成,他们也会杀,这样,所有人都会认为阮树州就是三桩血案的幕后元凶。”
    这种推理是最合逻辑的。
    转移视线,这一招很妙。
    薄妄弹指推倒一块积木。
    “阮家、裴家都可以排除嫌疑了。”
    他嗓音低沉地道。
    现在还剩下江南庞家、霍家,江北季家、雷家、程家。
    “接下来继续查江南,还是查江北?”李明淮站在一旁问道。
    “钟家远赴国外,罗、廖两家被血洗,裴、阮两家的主事人相继出事,江南接连受到重创,你们江北恐怕不少人会蠢蠢欲动。”鹿信雄道。
    “那就让调查小组往江北查,给江南休养生息的机会。”
    薄妄把代表江南两家的两块积木也推倒。
    闻言,鹿信雄有些意外地看向他,“我还以为你会让薄家趁机侵占进来,将裴、阮两家彻底打压下去。”
    薄妄冷哼一声,“我没有到别人嘴巴里掏吃的爱好。”
    江南计划,他也是公平去竞争来的,不是靠抢靠偷。
    “嗯,有点我们鹿家女婿的样子。”
    鹿信雄点点头,对薄妄越发欣赏,“那我们就化成两条线,江北你们去查,江南霍、庞两家还是我来暗中调查。”
    正说着,鹿之绫已经走到门口,目光微黯地看着他们,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在聊什么?”
    “随便聊聊,醒了?”
    薄妄站起身来,上前握住她的手。
    柔软而冰冷的手指。
    薄妄蹙了蹙眉,把她按坐到桌前,“坐着,我去给你热下早饭。”
    “不用,我这里有刚买的海棠酥。”
    鹿信雄也跟着站了起来,将一个精致的盒子摆到鹿之绫面前,粗糙的手打开,里边是码得整齐的六块海棠酥。
    第422章 被保护在所有事之外
    他的手浮在上方探了探温度,“还热着,小七吃吧。”
    见状,薄妄没再动。
    鹿之绫拿起一块,问道,“颜颜呢?”
    闻言,鹿信雄的眼沉了沉,“这孩子闹了一整晚,要找她爸妈,快天亮的时候薄老太太才哄睡的。”
    昨晚回来的路上,鹿之绫心思沉重,累倒在薄妄的怀里,鹿信雄又不擅长哄孩子,丁玉君老太太就一直帮忙哄,还熬了一整夜。
    鹿之绫点点头,轻轻咬下一块海棠酥。
    鹿信雄带着宠溺的笑意看她,“怎么样,小七,好吃吗?”
    以为死了多年的堂叔现在就坐在自己面前,买海棠酥给她吃,鹿之绫的眼睛一酸,用力地点点头。
    她吃了两口,道,“堂叔,给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晚在工厂,她没有时间问那么多。
    鹿信雄看一眼薄妄,拿出准备好的说辞道,“化工厂爆炸那天,我和你堂婶在外面买东西就没死,我认为是有人故意害我们鹿家,所以我没去找你,而是毁容改名换姓去查案。”
    这一套说法天衣无缝。
    “所以,只有堂叔和堂婶活了?”
    她问道,声音都有些僵。
    不对,堂婶还是死了。
    “是。”
    鹿信雄颌首。
    “那你都查到什么了?”鹿之绫看向他,声音轻得像羽毛一样。
    鹿信雄拧起眉宇,“小七,你忘了,你爷爷要你发过誓的,不准你查……这事我会和薄妄说,我们来做,你什么都不要管。”
    鹿之绫转眸看向薄妄,薄妄盯着她,眸色漆黑。
    “你们是不是早联络上了?”
    鹿之绫似乎有些明白了。
    闻言,薄妄一下子坐直起来,清了清嗓子,侧目看向鹿信雄,眼神有些狠。
    “……”
    小七还是管教有方。
    鹿信雄收到薄妄的示意,道,“是我让他瞒着你的,你别怪他。”
    “……”
    薄妄点头,一脸我是无辜的正色。
    “和当年没去找你的理由一样,我就是不想你波及到这场仇恨里来。”
    鹿信雄道。
    “我没有怪谁的意思。”
    鹿之绫低垂着鸦羽似的长睫,“我就是觉得我好像不是鹿家人一样,你和堂婶为了查清真相付出那么多,而我……就只管自己活着,如果不是我落到裴展手里,堂婶也许就不会……”
    “这和你没关系,白佳查裴展那么多年,也没发现裴展瞒她那么多事情,我都以为裴展无害。”
    薄妄立刻道。
    鹿之绫抬眼看向鹿信雄,“堂叔,我已经不是那个经不住事的十五岁小女孩了,你让我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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