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姝不语。
    卫直急的瞪眼,“没下拜帖就没下,你不会变通一下,先让人过来再说?”
    这沈家如今是天子近臣,还是皇亲国戚,沈轩来他家也是顾及两家旧时交情,哪有别人想来拜访因为没下拜帖被请回去的道理。
    “阿娘说了,这里是京城,礼数要周全。”卫明姝眼睛瞄了瞄自家阿娘,“况且我也不知道阿耶你今日在不在家,若是不在,总不能让阿娘自己出去待客,这不合规矩。”
    “你......”卫直指着卫明姝,正准备回她两句,随后便瞥见甄玉姮神色淡漠,不置一词,卫君咏抿了抿嘴角,又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罢了,说来这沈家对咱们家是有知遇之恩的,下次宁国公府的人来了,咱们得好好招待别人。”
    “知遇之恩?”卫明姝好奇道。
    她从前倒是不怎么爱打听别人家的过往杂事,没想到这家还真和她家有些往来。
    “嗯,不过这宁国公从前与你大伯走得近些,后来你大伯去了,咱家后来去了西境,他们又被派去北境,倒是许久未曾来往。”卫直叹了口气,“说来也是我的不对,如今人家回了京,就算是因着你大伯,也该多往来往来。”
    原来是这样......
    卫明姝抿了抿唇,回想起今天自己的态度。
    似是......不太好。
    卫明姝反省了一通,那沈轩战功赫赫,是他们大黎平定北境的功臣,却能同自己放下身段,或许她不该用那些固有的眼光看别人。
    人总要知恩图报,以后得对沈家人好些。
    卫直想到长兄,却是伤怀,很快岔开话题:“程阳县主的百花宴,你又准备送她点什么?”
    卫明姝平日里最常去的地方,不是药铺,便是这丞相府。
    卫明姝十三岁刚能出门时,他也想着让她多出去结交些京城贵女,却不曾想她出门第一日就当街挑事,总爱到处找人比试。
    好在自家这姑娘总算还是结交到了这么一个京城贵女。
    卫明姝道:“本想着这次春猎打一副狐狸皮子,却不料被......被旁人捡了去,后来想着打一把剑,倒也来不及了。”
    卫明姝想到那来之不易,却是落到沈轩手里的狐狸,便不想再多言。
    甄玉姮忽然清了清嗓子,卫直恍然间想到今日要谈的正事。
    前些日子,卫明姝去了春猎,他却是在那酒楼里听说,又一个登徒子来了他家闹事,好像还是康王府的人。
    这丫头平日做什么都爱瞒着家里人,昨日她刚回来,他们也不好开口。
    他们夫妇二人都是一副好相貌,这丫头从小便是美人坯子,若是向其他闺秀般安分待在院子里还好,偏她喜欢在京城到处乱窜,着实招人,不如好好寻门亲事,彻底断了那些人的念头。
    夫妇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甄玉姮向卫直点头示意。
    卫直却是没有直说,“明珠可有看得顺眼的儿郎,你看你也该找门亲事了。”
    卫明姝愣了愣,转头看向甄玉姮,只见甄玉姮一派淡然,显然是两人商量好的,“阿耶阿娘可是嫌弃我整日待在家里,厌烦了我?”
    卫直瞧见自家女儿那可怜样,顿时没了脾气。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又这般争气,看都看不够,“那哪能啊,明珠想在家待多久,想什么时候嫁便什么时候嫁,大不了阿耶养你一辈子。”
    甄玉姮瞥了他一眼,“别听你阿耶瞎说,你也不小了,心里也要有个数,宫里那桩事,过去也就过去了。我看前一阵来说亲的陈家三郎便不错,虽说平庸了些,但人家同咱家承诺了不纳妾,也算个心诚的。”
    “女儿知晓。”卫明姝回道:“可是阿娘,女儿的亲事还是想自己做主。”
    她这辈子没几件顺心事,她想教训那些欺负大兄的人,想重振卫家,可都被现实重重打了个耳光。
    自己的亲事,总该自己做主。
    纳不纳妾倒不重要,她在乎的从来不是这些,她也没指望将来的丈夫从一而终。
    她只是不想嫁给世家子弟罢了,那些个讲究的人家,若得知自己是个病秧子,指不定会传出什么话。她自己也不想嫁给平庸之辈,靠着祖上家业过活,一辈子也没什么出息,倒还不如不嫁。
    这些心思不好告诉家里人。
    免得他们多想。
    “阿耶阿娘,天有些冷,我先回房了。”
    卫明姝捏了捏已经指尖泛凉的手,转身唤了兰芝离去。
    ——————
    四月正是春意盎然,百花齐放。
    程阳县主每年都会于丞相府办百花宴。
    当今丞相魏临三朝元老,助先帝修朝纲,推行新政,如今国泰民安,魏相功不可没。
    先帝临终时,封魏相为显郡王,钦点其扶持新帝,如今圣上都要敬着魏相三分,京城氏族自是上赶着讨好。
    魏姝仪是当今丞相小女儿,只因丞相老来得女,对这个女儿甚是宠爱,一出生便请封为程阳县主。长大后魏姝仪也不负众望,颇具才情,受氏族称赞,为有名贵女。
    魏家深得圣恩,每年百花宴京城世家争相前往,倒也是相府独一份的热闹。
    百花宴当天,卫明姝身穿新制的翠叶云纹锦绣袍,白底金纹丝绦束腰,一身打扮显得身段格外窈窕,端庄但却不惹眼,
    兰芝正给她头上簪那支金丝碧玉簪,“小姐觉得重吗?”
    卫明姝正点着胭脂,轻叹一句,“我还没弱到这个地步。”
    世家皆道卫明姝不喜结交,因此很少赴宴,殊不知穿着华贵的服饰,带着满头沉重的钗环在园子中端坐一天,对她来说着实有点为难。
    小的宴会她能推则推,不能推的也总是找个机会中途离席,倒给大家留下了个孤傲的形象。
    程阳县主颇喜牡丹,丞相府的牡丹苑此时花开正好,贵女们穿梭于园林间,这牡丹却成了陪衬。
    大黎虽常男女同宴,却仍分席而坐,这女客的席位就设在牡丹苑后。
    上首座上坐了位身穿牡丹绣纹长裙的贵女。
    “明姝来了,快赐座。”
    “谢县主。”
    “明姝,你上次托我画的高山流水图,这次我给你拿过来了。”魏姝仪示意,旁边的侍女将图呈给卫明姝。
    程阳县主喜作画,其画作得当今宫中画师称赞,皇后都曾亲点此女为其画像。
    卫明姝与程阳县主同岁,两人名字相似,都有一个姝字,虽志趣不同,但因着彼此互相赏识,一见如故。
    卫明姝打开画,仔细端详了一番,面露喜色:“县主的画,果然是极好!明姝谢过。”
    “那不知明姝上次说要送我的狐皮在哪里?”
    果然......
    她从小病着,家里没有书画老师,自家阿耶喜画但不回画,她便是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半年前这位县主做了副牡丹图,执意要自己再帮她添几笔。她只画了几片花瓣,整幅画便毁了。县主要她赔只狐狸皮子,她当时夸下海口,可一猎就是半年。
    卫明姝早都想到县主定是对这皮子念念不忘,“春猎时看到一只,谁知那狐狸像是成了精,一不注意就没了踪影。待下次我和阿耶再去猎场,定托人给县主送来。”
    牡丹苑的宴席间也是花团锦簇,桌前陆陆续续摆满了各色茶点,随即有婢女上前奉上玉盏。
    丞相府的百花宴,每年都会以百花酿酒,得名玉花酿。
    卫明姝却是喝不得的,她还在每日服药,自是不能饮酒,每逢宴席,常常以家中之人不胜酒力,不能饮酒而推脱。
    魏姝仪知道她爱喝茶,也是记得她的酒量,只托人上了盏茶。
    卫明姝接过那与众不同的五色琉璃盏。
    县主平日没事也偏爱琢磨这些,每次她过来倒都能尝到些新花样。这次沏的是桂花茉莉茶,应当还加了些蜂蜜。
    宴席散后,魏姝仪忙着招待宾客,世家贵女三三两两结伴赏花,远处有世家文人负手而立,正为这繁盛的牡丹吟诗作赋,引得几个年轻姑娘驻足而望。
    她看了看日头,颇为熟路地绕过牡丹苑,寻了个偏僻的亭子,倚栏而坐,打算过一阵找个由头离开。
    春阳暖烘烘的,双眸缓缓闭上,红色的雕栏衬得一身青衣格外明艳,玉颜朱唇,纤指轻弄团扇,显得有几分慵懒,似是想遮起阳光,又像是想挡住那倾颜,如亭后的桃花般娇艳欲滴。
    只是在这幽静的亭子内坐了片刻,便感觉到了无趣。
    亭后的桃花树下,只有一只黄鹂刚刚飞走,树枝轻颤,洒下一阵花雨。
    她走出亭外,从一旁的花丛中摘了朵桃花,提起裙摆在假山阴影下席地而坐,又仔细端详了一番手中的桃花,抚上花蕊,将粉色的花瓣一片片揪了下来。
    一朵好好的桃花被揪秃了,仍是觉得无聊,便用手重新拢起地上的花瓣。
    鼓起腮帮用力一吹,花瓣如雪般飘散开来。
    远处倏然传来一阵拍手声,一男子身穿紫色锦袍,腰束锦带,自月门洞走出。
    月门紧挨着假山,卫明姝站起身,男子便已走至身前。
    一双黛眉蹙起,却如同刀锋般尖锐。
    又是谌良。
    作者有话说:
    县主有自己的cp,不过本篇不会详写,本篇不会大篇雌竞,县主好人卡,好姐妹就该独美。
    第6章 坏话
    ◎沈小将军,好巧。◎
    谌良手中的折扇“唰”地打开,往前伸了伸,似是要点上卫明姝下颚,“含羞倚醉不成歌,纤手掩罗香。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卫姑娘果然一副好姿色。”
    他此次来这百花宴,就是来见她的。
    本是想着来这宴席寻找一番,没想到竟能在这偏僻之地遇上躲懒的画中仙。
    跟着的侍从低下头,这般轻浮之举若被人瞧见,当是不妥。
    卫明姝向后推了一步,打掉他手中的折扇。
    随从默默捡起折扇,谌良笑着接过,仍直盯着卫明姝,“卫姑娘上次说要同我比试,我学好了,咱们什么时候挑个好地方比试一番?”
    卫明姝五指收拢,紧握成拳,忍了半天才没有挥出拳头。
    月门洞口的两人陷入僵持,门外却传来几声女子谈笑的声音。
    “这不是卫家姐姐吗?”,约莫十三四岁的年龄的姑娘身穿绯红襦裙停在门的另一侧,身后还跟着一群年龄相仿的姑娘。
    那姑娘又走近了些,扬起眉梢,“想来这位便是康王世子吧,倒真是郎才女貌,和姐姐登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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