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晨起,他也是这般独自一人练武,可今日却是倍感无聊。
    这么一想,手脚便愈发用力,一道道劲风如刀划过,打得木桩子摇摇晃晃,吱呀作响,热汗淋漓。
    练了一会儿便还是按耐不住。
    她不想搭理他,觉得他这个郎君见不得人,那他自己悄悄去看看她总可以吧?
    想着便回到房内换了身衣服,刚准备跨出门槛,却是又找来人烧了水沐浴。
    东巷仍如往常般热闹非凡,人流穿梭于街巷,谈论着京城的趣事。
    他就远远地看着,绝对不会打扰到她。
    药铺前仍是排着长长的队,一袭白衣坐于铺子前正给人诊脉,袅袅婷婷,身量纤细,衣袖轻扬,宛若画中仙子,远远瞧上一眼便让人离不开眼。
    男子自药铺内走出,手内提着几包药材,放在卫明姝脚下的匣子内,站在她身后,笑容如沐春风,倒是如同一株绿叶般做着陪衬。
    青衣白衫立于铺前,倒都是格外素雅。
    他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
    沈轩看着药铺前两人默契地配合着,手中的拳头紧了又松,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目光幽幽,像极了深闺怨妇。
    明明自己才是她的郎婿,却在这儿偷偷摸摸地,都不敢往近处走,姓阮的却能堂而皇之地站在她身边,这是什么道理?
    他又看了几眼,还是忍住了不敢造次,转头回了国公府。
    南实本在府中领着园丁修建枝叶,主子猛地唤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沈轩脸色阴暗地吓人,看得南实心惊胆战。
    主子出去时明明还是兴致勃勃地,一会儿工夫怎么浑身泛着一股子怨气?
    南实默默地跟在自家世子身后,大气不敢多喘一口,前面的脚步声倏然停住,南实等着他发话。
    “家里可有青色或者绿色的衣裳?”
    “啊?”南实不由抬头,见自家主子仍是黑着脸,似不是在玩笑。
    好端端的,为何要绿色的衣服?
    南实又仔细琢磨了一番沈轩说的话。
    主子平时的衣服都是深色的,倒没有什么青色绿色的衣裳,家里最爱穿青色衣裳的人貌似只有夫人......
    “世子可说的是夫人的衣裳?”
    话一出口,沈轩的脸色却是愈发铁青,斜了他一眼,“我的衣裳。”
    南实被那凌厉的目光戳着,又低下了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主子,只得硬着头皮应下,去着人找衣服。
    这位主子常年不在京城,家中备着的衣服本就少,南实带着不少人翻找了半天,才在库房的箱底里翻找出了一件青色云纹宽袖缎袍,只可惜常年压箱,衣服上已是有了不少褶皱。
    “主子,这衣服有些皱了,您看要不......”南实走到房门前,还没说完,只见主子接过衣裳,一声不响地关上了房门。
    沈轩再回到铺子时,前来看诊的人群早已散了去,毫无顾忌地走进药铺,却只见到任医正在药柜前摆放着药瓶。
    “明姝他们呢?”沈轩问道。
    任医正转过头,只能看见一身材高挑的青衣男子站在门口,一时间认不出来人,放下手中的瓶罐,走近些才看清楚脸。
    辨清脸后,任医正更是纳罕,又上上下下多看了几眼。
    这人是长得挺俊的,只是穿着这身衣服,说不上哪里奇怪。
    那丫头也真是,平日里花那么多功夫打扮自己,倒不知道管管自己家夫婿。
    “他们出去吃了。”任医正道:“就在旁边新开的芙蓉园。”
    出去了?和谁?姓阮的吗?
    沈轩拱手道了谢,抬步出了铺子,脚下步子像生了风,直奔芙蓉园而去。
    第71章 斗嘴
    ◎这身衣服也太难看了。◎
    芙蓉园虽是家酒楼, 装饰却甚是素雅,一楼用木板隔出一道沟堑, 引入流水, 仿若水渠,渠上种着荷花,虽是秋日依旧盛开不败。
    三人要了间景致不错的雅阁, 雕花檀木桌上,菜肴如同白玉翡翠,皆用小碟盛放,冰裂纹白瓷盆摆放在桌子中央, 清蒸鲤鱼置于其中,鱼身上雕刻着一朵莲花。
    “咱们三个已经好久没坐在一起吃过饭了。”
    任玉荷叹了口气,夹了片鱼肉。
    自上次从药铺把人抱走后,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卫明姝, 看这样子两人是和好了, 只不过那沈将军倒是颇有金屋藏娇的架势。
    正这么想着, 只见门外走来一人,身形高挑,着一身青衣, 皮肤还算是白净,应当是哪家的文弱书生走错了房间。
    待到再走近些,定睛细瞧,筷子中夹的鱼片滑落到桌上。
    她家郎婿找来的倒是快。
    只不过这沈将军打仗厉害,可着实不怎么会挑衣服。
    阮文卿挑眉, 见沈轩盯着自己, 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几乎是立马就明白了其中的古怪。
    这人分明比自己年长几岁, 却是——
    幼稚得很。
    卫明姝见两人齐齐向她身后望去,也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身陌生的青衣,抬头便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卫明姝上下打量了一眼,那件衣领皱巴巴的,袖口都有些开线,“怎么穿成这样了?”
    这男人长相硬朗英气,五官分明,这身青衣穿在身上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
    还是平日里穿的深色墨袍更适合他些。
    “怎么了?”
    “没什么。”她总不好在大家面前说这身不适合他,多少还是得给留点颜面,“你怎么过来了?”
    “来接你。”已是不知不觉间坐在她身边,朝对面两人回了个笑,“顺便来正式认识认识明珠的朋友。”
    那“朋友”二字说的极重。
    卫明姝听后愣了半晌,
    正式?要怎么个正式法?
    她又仔细看了眼他身上的衣裳,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们明明是三个人来吃饭,他又是在生哪门子气?
    “可这菜你当是吃不惯。”卫明姝指了指那盆鱼肉。
    她记得他在家从来不会夹桌上的鱼肉。
    任玉荷赶紧打圆场,“是呀,阿珠本来想叫将军的,可这些都是江南的菜式,将军应当是吃不惯......”
    声音越说越小。
    她也不是江南人,只是自己不挑吃食,向来都是紧着这两人的口味。
    这话说得像是有点赶人的意味,仿佛越描越黑。
    “无妨。”对面却是笑了笑,语气仍是平淡,“同明珠每天在家里吃这些,如今倒也吃得惯了,添双筷子就行。”
    “.......”
    三个人一时没了话语。
    任玉荷有些纳罕,上次这沈将军来他们药铺时,分明不是个能说会道的,怎么这才过了一个多月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卫明姝也没起身添筷,仍旧眉头紧皱,不知道他要闹哪一出。
    只有阮文卿泰然处之,添了杯茶,“沈将军,先喝茶。”
    沈轩低眼看着推到面前的杯子,颇为守礼地道了声谢,转头出去唤来小二添了双筷。
    任玉荷从来没这么安静地吃过饭,总感觉该说些什么,可他们这些做买卖的同这北境回来的大将军着实没什么可说的。
    不知何时,卫明姝碗里多了块剔好的鱼肉,不禁侧头瞥了眼身边的男人。
    他明明不怎么会吃鱼,挑刺的筷子使得颇为笨拙,仿佛在和自己过不去,把细小的乱刺都挑的丁点不剩。
    “你先吃吧。”卫明姝终是开了口,“这鲤鱼的刺不好挑的......”
    “不用理会我,你吃你的。”
    “.......”
    任玉荷坐在对面,默默地夹了块鱼肉,沾着汤汁。
    先前她还觉得这汤汁极其鲜美,怎么现在倒是尝出了一股子酸味?
    阮文卿算是看了个明白,这人今天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跑这儿显摆来了。
    许是察觉到周遭气氛的凝滞,沈轩手下筷子停住,仿佛才注意到对面两人,“听内子说阮公子才年过十七,真是年轻有为。”
    “哪里,不过是父母留下的家底丰厚,不如沈将军,年过二十便功名加身。”
    卫明姝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左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她不拽还好,这一拽彻底把沈轩心口那点火苗擦出了火花,“阮公子一表人才,如今可有婚配?”
    阮文卿手下一顿,轻笑道:“未曾。”
    “那倒是怪了,阮公子如此相貌,当是招姑娘喜欢。”
    行商这么多年,阮文卿自是听得出这话里的含义,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饮了口茶水,“好茶。”
    见他还不打算闭嘴,卫明姝给他添了杯茶水,“你也说累了,喝口茶顺顺气。”
    “.......”
    沈轩没再闹腾,卫明姝也给自己倒了杯茶,面无表情,杯上浮着热气,水声潺潺,似还沸腾着。
    她也是有些脾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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