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安澜和诺亚诡异的眼神,大宝美滋滋地叼着花瓣飞到老婆身边,一边咕咕叫一边显摆,说实话,那样子看起来真的有点像一只黄头红肩绿身体的呆瓜咕咕鸡。
    行吧。
    问题很大。
    生下这三枚蛋的小夫妻就这样把蛋丢在这不管了,也不知道多少鹦鹉过来看过了,气味还杂得很,完全嗅不出来究竟是谁干的好事。
    安澜只能飞到落地门边上,隔着纱窗门大喊“爷爷”和“小陈”。
    这一老一少穿着同款老头背心,踩着同款人字凉鞋,摇着同款写着“诸葛孔明”的羽毛扇,其中一个还拄着单根拐杖,听到她说“有鸟蛋”,他们都愣了一下。
    其实家里的鹦鹉的确已经很多了。
    老爷子过年时还絮絮叨叨地许愿大家新年少生几个蛋,虽然更多的是对二楼的小鹦鹉们许愿,因为它们实在太会生了,可是大型鹦鹉一旦繁育起来,一只幼鸟就顶的上小的好几只。
    不是所有的蛋都能孵化。
    楼上那只特别能生的雌虎皮跟雄虎皮感情很差,合笼就要打架,所以都是单独待着,可它一样照生不误,每个月都得下两窝才舒坦,不管老刘怎么调换环境都没用。
    没有雄鸟参与所生出来的蛋都是白蛋,既孵不出幼鸟,又伤雌鸟的身体,为了废物利用,这些白蛋在养鸟人家里一般都会煮熟了直接喂给当时鸟补身体——听起来有点怪异,但其实在野外环境里有些鸟也会吃,毕竟死蛋就是蛋白质。
    大型鹦鹉就不一样了。
    老刘抱着希望大家都不孤单的念头,在购置后院里的大鸟时基本都给配好了对,它们并不会全年生蛋,而是有一定的繁育期,每次下蛋十有八九都是可以孵化的那种。
    也亏得当初买的时候他多留了个心眼,入手的鹦鹉基本年纪都不大,说是一对一对,其实能繁衍的也就三对,才控制住了后院里的鸟口数量。
    所以当听说树洞里有鸟蛋时,老爷子和小陈都是直奔那三对犯罪嫌疑鸟,把它们统统抓获,一对一对地观察,誓要找出真凶。
    线索还是有的。
    寻找线索的方式就不那么……雅观。
    老爷子虎着脸,放走了卿卿我我咬着嘴巴的大蓝和小蓝,放走了甜甜蜜蜜靠着脑袋的大绿和小绿,最后留下了当着饲养员的面还在打架的大黄和小黄。
    安澜:“……”
    诺亚:“……”
    行啊,你们两个真是真鸟不露相,每天从早打到晚打得头毛乱飞尾巴秃掉,打得大白看到你们就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当场消失,打得全世界都知道就你俩感情不好,结果现在甩出来三个蛋?
    别说安澜和诺亚被这神转折转得头晕目眩,就连老刘和小陈都被转得目瞪口呆,他们看看正在呱呱叫嚣的大黄,又看看身体后仰眼睛里在飙杀气的小黄,对人生多少产生了那么点怀疑。
    那这蛋……还给它们孵吗?
    放在以往老爷子是不给雌鸟留蛋的,因为家里的鹦鹉太多,环境嘈杂,给鸟孵不如自己孵成功率高,而且还不会让鸟那么想生蛋——如果知道生下来的蛋会被拿走,它们就会下意识地少生几个。
    生蛋和孵蛋对雌鸟的消耗太大了,对寿命都有影响,任何一个养鸟的铲屎官都不会想让鸟儿一直生蛋,哪怕再喜欢幼鸟少生几个也就够了,有些甚至最好它们不生,除非是专门搞繁育的铲屎官。
    为了不让雌鸟记恨,老爷子还不自己掏蛋,通常都是雇人进去掏,基本就跟铲屎官让朋友带猫猫狗狗去看兽医的原理一样。
    不过那是从前。
    今年他刚刚遭受过所谓亲情的打击,看到这些鸟蛋,再想到把鸟蛋带走自己孵的行为,虽说看着是为人工环境里长大的幼鸟好,对亲鸟总归有点伤害,就想着要不要把它们单独隔起来让它们自己孵自己带。
    可是大黄和小黄……怎么看都不像能的样子。
    这两只鸟不会在孵蛋的时候继续打架吧?
    万一将来要喂养幼鸟的时候它们因为谁来吐食谁来梳毛吵起来打起来了怎么办呢?
    要是不小心给幼鸟踩死了岂不是直接完蛋?
    像这种下了蛋之后直接当做无事发生好像那不是三个蛋而是三坨粑粑的亲鸟无论如何看着都很不靠谱,不,是非常不靠谱吧!
    老刘的脑海中充满了各种离奇画面,越想越害怕,总觉得下一秒钟三只可能会出生的幼鸟就要被它们的父母玩死了,忍不住为这些还没发生的事气得怒发冲冠,捏紧了自己的拐杖。
    大黄和小黄这时才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从打架中脱出身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脸色通红的两脚兽,收起气焰,默默地缩成了一团。
    安澜看着有点想笑。
    事实上,她真的笑出了声。
    这一笑直接把她自己和诺亚暴露在了生闷气的老爷子面前,他瞥来正义的一眼,伸出手指指指他们俩就怒吼道:“笑什么笑,还没说你们呢,成天混在一起,他们至少还下出三个蛋来了,你们呢?”
    就这一嗓子,小陈差点把羽毛扇刮到自己脸上。
    好家伙。
    老刘这是根本不在乎他们俩一个是来自澳大利亚的棕榈凤头鹦鹉,一个是来自南美洲的紫蓝金刚鹦鹉,而且年纪都还小,就算想搞个跨种属大和谐都搞不出什么鸟命来,放在人类世界里估计马上要进局子去吃牢饭。
    不过他的情绪是完全传达出来了,安澜和诺亚就算腹诽不已,也不敢跟老爷子对着干,于是一个缩起脖子,一个张开翅膀,把两只都护住了。
    没了转火点,想偷偷溜号的大黄和小黄就被当场抓获,面对疾风。
    刚刚跟闹闹打完一架的哈士葵在横木上一跳一跳小跑着过来看热闹,头上的葵花顶冠也嘚瑟地跟着一颠一颠。
    和它一起过来看热闹的还有深受二黄荼毒的大白,这只因为太倒霉估计属性点全点了防御的雨伞凤头鹦鹉摇摇晃晃地站在风中,顶冠随着老刘的骂声一开一合,如果不是几个老揍它的家伙齐聚一堂都在这,估计它都能跳起舞来。
    老爷子痛痛快快地把被不肖子孙气出来的情绪都发泄了一番,然后摸着大黄和小黄的羽毛,劝它们要么好好相处,要么下次就别搞花里胡哨的,最后神清气爽地走到树洞边上一掏,把三枚鸟蛋整整齐齐地都掏走了。
    安澜和诺亚对小鸟很感兴趣。
    这天过后其他鹦鹉都没在意鸟蛋的事,只有他们两个会经常飞到孵化室里去闲逛,因为诺亚不是在这里出生的,安澜还会一边蹲着看鸟蛋,一边给他说自己当时的情况。
    因为不知不觉间花下去的功夫、投下去的精力太多,等孵到十几天时坏了一枚鸟蛋,他们还都有点伤心。
    老爷子虽然也伤心,但看看两只不相干的鹦鹉表现得那么低落,他就又觉得有点好气好笑起来,拿了油性种子喂给他们俩吃。
    “别难过了,孵蛋就是这样的。”他边喂边说,“有的能孵出来,有的孵不出来,只能说没缘分。”
    顿了顿。
    “哎呀不说这个了,反正你俩总归跟蛋没缘分的,要是能生出来我明天马上去申请那什么记录去,这可真是小陈说的什么……医学奇迹了。”
    老爷子说着,还开始眉飞色舞起来。
    安澜好悬没被他气死,当即雄赳赳气昂昂地飞到楼下,把他偷偷存在家庭影院里等着看的《环太平洋》换成了《环大西洋》。
    第209章
    理所当然的——
    老刘根本没发现自己看错了片。
    可怜被拉着陪他看电影的小陈和康复师都被这大烂片雷得外焦里嫩,就跟有针在扎似的在沙发上焦躁地挪来挪去,两个小时需要一周去治愈。
    康复师晚上收拾东西的动作好像都快了一点。
    他本来就因为康复治疗结束要搬走去帮助其他病人,这一下更是溜得超越光速,吃完庆功宴兼散伙饭就踏上了归程。护工阿姨们也没有多留。
    家里忽然少了三个人,难免变得有些冷清起来,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很是失落了一段时间,因为要照看孵化中的鸟蛋才强打精神。
    结果这两枚蛋没一枚省心的。
    其中一枚在照蛋时只能看到一点点红血丝,里面有块体积不小的黑色;另外一枚也没好到哪去,气室偏斜,血丝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老爷子顿时没心思伤春悲秋了。
    明明温度湿度就是那几个数字,检查也检查不出个花来,他非要每天早上起来牙都没刷就跑进房间去检查一次孵化器,晚上睡觉前不放心地再看一次。
    安澜有点想把“缘分论”拿出来说嘴,但是看着老爷子那么焦虑,偶尔还会絮絮叨叨说什么“一只都没保住的话也太对不起大黄小黄”,到底摇摇头咽了回去,找小陈搬救兵。
    小陈自己也无奈。
    他要是能劝动老爷子早八百年就劝动了。
    不过他拉不住,有人一定能拉住。
    电话那么一通,情况那么一说,那头的陈爷爷就心中有数了,边笑话老刘“越活越回去”,边安排其他老朋友出来坐坐聚聚。
    这一圈老人家都是几十年的老相识,养鹦鹉这个爱好也是其中一个先试了水,一个传一个,接着又传一个,渐渐发展成圈子里的共同爱好。
    反正大家退休之后都闲着没事干,听说老刘从脑梗后恢复得不错,又有老陈挑头安排场地,当即纷纷表示自己有空,太有空了,空得不行。
    聚会那天老刘在后院里来回走了半晌,最后还是习惯性地选择带安澜和诺亚出门,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这一次在脚环上扣了飞行绳。
    这是他们俩第一次看到镇外的风景。
    从上车到下车,安澜一直在打量外面的各种店铺和城区建筑,偶尔还会在红灯时逗一逗隔壁车道后座的孩子,惹得他们瞪大眼睛、张大嘴巴,诺亚则是闭目养神,睡了一路。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座农场。
    根据小陈的说法,这是他爷爷自己折腾出来的半农家乐性质的建筑群,只不过做生意比较随性,每份规划都流露出一副“随意吧都可以爱买买不买拉倒”的气息,所以几年来一直在亏损。
    安澜用不着钞票已经有一百多年了,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感觉嘴巴里有柠檬的味道,生吃了三个的那种。
    车停稳之后,老刘和小陈架着鹦鹉往里走,和出来相迎的屋舍主人碰到了一起。
    老陈瘦瘦高高,精神矍铄,西装穿得笔挺,瞪向自家孙子的眼神很有威慑力,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个特别严肃的“老干部”,可是这位“老干部”有个古怪的特色——笑点比较……低。
    随便几句话都能让他发出杠铃般的笑声。
    那还是在一行人走进宽敞的宴客厅里没多久时发生的事,老刘把家里那对平常打生打死的鹦鹉竟然下了蛋这件事拿出来当做趣闻分享,只是稍稍用了点肢体动作模仿大黄小黄打架的样子,就把老陈逗得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大笑。
    在场的其他爷爷奶奶好像都习惯了,有的在偷偷翻白眼,有的在光明正大地翻白眼,其中一位爷爷带来的非洲灰鹦鹉特别活跃,听着笑声立刻开始学舌,让大家都笑得肚皮痛。
    这场面实在是活力四射。
    对于一群不再年轻的长辈来说,能凑到一起说说话、开开玩笑,再互动“攀比攀比”他们养的鸟,像年轻时那样吵吵架拌拌嘴,感觉一定很好。
    当然咯——此时此刻安澜和诺亚就是被用来“攀比”的对象。
    简直梦回人类的孩提时光,有一种强烈的逢年过节就要在一大群亲戚面前表演唱歌或者背诗的既视感,尬得他们恨不得当场逃离。
    我是造了什么孽?
    安澜在含泪唱完一首歌后询问自己。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边上那些年长的鹦鹉会表现得那么熟练,个个都好像饱经风霜、看淡一切的模样,不仅能歌善舞,甚至还能给主人当捧哏。
    她兀自站在老刘肩膀上自闭,忽然从边上伸出来一条戴着白玉手镯的手臂,手掌里静静地躺着一小块切好的桃子。
    “吃吗?”
    看起来很和气的老奶奶问道。
    安澜扭头往后看了看,发现没有第二只鹦鹉站在附近,对方肯定指的是她自己,就说了声“谢谢”,礼貌地用爪子接了过去。
    “真聪明。”奶奶笑出了眼纹。
    老刘这会儿也跟人划完拳了,闻言转过身来,带着点理所当然,还有点得意,“嘿”了一声说道:“是雅芳啊,你也来了?不瞒你说,这是我养过最聪明的鸟了,安安什么都听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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