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们只是想通过环保局来保护活跃在附近的美洲豹,但谁也没想到许可一下、派的人一来、信息一收集,事情竟然会越闹越大。
    入侵者雌豹被麻醉枪一针送进了救护中心接受医治,结果医疗小组发现对方的症状和各种记录都对不上,提取出来的病毒更是闻所未闻。
    到这里还可以算是个在掌控范围内的事件,可是三天后,两名保护中心工作人员在有基础防护的情况下出现了和美洲豹类似的感染症状,不仅把所有知情者吓得魂飞魄散,还使得整个救护中心都进入了一级防备状态。
    亚马逊雨林是特殊的。
    这片生态系统里本身就是个巨大的病毒库,已知的登革热、疟疾、寨卡、黄热病暂且不去说,未知的各种冠状病毒谁也不知道威力几何。
    生活在雨林里的动物对各种病毒本来存在一定的抗性,要么是洪水导致的食物和饮用水匮乏让美洲豹身体素质下降,以至于被潜伏在身边的病毒感染;要么是这次洪水波及的范围太广,制造的尸体太多,释放出了一些潜藏在雨林深处的人类从未接触到过的新型病毒。
    如果是前者就算了。
    如果是后者,后果就非常严重了。
    于是在安澜和软软把东部领主雌豹甩掉的第五天,一队全副武装的研究人员入驻了才刚刚重建好的临时营地,更远的地方还有许多来实行区域封锁的其他工作人员。
    游客是别想进来,摄制组和其他进入雨林的冒险者也都被请了出去,有土著居民聚居的几个部落则是接到了转移的建议。
    当局的思路还算清晰。
    在不确定这种病毒会造成什么后果的前提下先出手把这片区域牢牢封住,直到确定在野生动物身上流行的疾病不会在人类世界里扩散为止。
    有人在临时营地坐镇,安澜觉得十分放心,拘着软软和从北边回来跟他们会合的黑背不让它们到其他地方去乱跑,直接在离营地不到三百米的地方安了家。
    一时间四只大猫的活动频率都降了下来,除开狩猎之外基本不到林地深处去活动,就连标记领地的间隔都大大拉长,每天没事就是在空地上睡觉或者玩耍,要么就走到离营地不算远的地方去观察新鲜事物,从此成为了世界各地大猫研究团队都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没办法。
    雨林里美洲豹的密度其实不低。
    宜居环境不断被破坏,领地所处的位置也在不断靠拢,巡逻频繁的时候平均每几天就能碰到一只或者两只游荡者,由入侵者发起的领地冲突更是周周擦边、月月大搞。
    在这种环境当中安澜自然想要等个结果。
    困扰东部雌性领主的究竟是什么病毒,这种病毒会对美洲豹造成怎样的伤害,又应该采取怎样的办法来治疗……这些信息通过源源不断的闲聊进入到她和诺亚的耳朵当中,附带的还有一豹一次的免费体检。
    唯一的问题是黑背的北上计划被搁置了。
    安澜要么放它到北边去寻找机会,然后拒绝它再次进入领地,以免带回来什么病毒;要么把它拘在新家的范围里确保安全,放弃对北部领地的计划。
    如果只考虑便捷程度肯定选前者,但好歹有洪水期间“相亲相爱”的情分在,也有对大猫一贯的滤镜在,安澜和诺亚讨论了好几次,左思右想,最后选择了后者。黑背虽然无法理解当下的状况,但在举家往南边搬的情况下很难再要往北走就太远了,再加上诺亚对它稍微宽容了一点,于是顺势安分了下来。
    留下来也好。
    四只美洲豹一起活动在领地冲突中基本跟横推没有差别,别说对手也是美洲豹,就算对手是剑齿虎说不准都得饮恨。等到这波研究结果出来、病毒源头锁定,知道该离什么东西远点,再进入雨林深处去图谋领地也不算迟。
    安澜自觉这个念头很对。
    在一旁出谋划策的诺亚也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但他们两个千算万算都算不到,因为长期待在同一片区域里,软软对黑背的最后一点“过敏症状”都被磨得一干二净;又因为担心妹妹出去乱跑减少了它的狩猎任务,让它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导致软软彻底放飞了自我。
    搬到新家两个月后的某个清晨,一家四只美洲豹正在分享刚刚从河里捞上来的鳄鱼,迎着初升的太阳洒下的日光,安澜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软软看起来……好像有点胖了。
    第274章
    幼崽是个好东西。
    安澜向来承认这一点。
    虽然饲养途中需要付出大量时间成本和精力成本,但由于人类灵魂的特殊性,她养幼崽并不感觉像在养孩子,而是像在养小猫小狗小鸟,既可以打发时间,又可以带来快乐,还可以在无尽的动物世界里也实现一点价值。
    她和诺亚在这方面达成了相当高的共识——要是有同类帮忙养他们就当幸福的玩崽人,要是没有这种好事那就自己一边养一边吸,反正不伤身体也别反过来变成负累就可以。
    诺亚有一次开玩笑说他们两个“不生产幼崽,只是幼崽的搬运工”,安澜听了深以为然,那会儿他们还在养小企鹅的路上,虽然环境很恶劣,但能够陪伴着彼此,抓着育儿袋相互开玩笑都能傻乐半天。
    不过带崽这种事也要看缘分。
    这又不是东北虎的世界。
    当时身处老家腰板笔挺,不仅活动起来横行无忌,就连吸猫也有人宠着,有专项计划每隔一段时间带小老虎出来交给她抚养、野化、放归,随时随地都有猫吸。
    进入美洲豹世界后安澜就不觉得将来会有机会,众所周知,美洲豹是孤独的大猫,成年雌性在没有固定的领地之前基本上不会想着繁衍后代,但有了固定的领地自然也有了固定的边界线,不是为了扩张,谁会想不开跑到别人家里去闲逛。
    就算生活在安澜领地周围的几头雌性美洲豹真的遇到麻烦、把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幼崽丢下等死,比起被收养,它们面对的最可能的结局还是悄无声息地死去、到死都不会被发现。
    然后就发生了软软的事件。
    年轻的雌豹在回家投奔时状态非常糟糕,面对所有雄性同类都摆出一副极度应激、不死不休的状态,安澜又要担心它身体上的创伤,又要担心它精神上的创伤,好不容易才把它养回来点。
    当时想着软软一辈子可能就这样了,它自己健康、快乐就足够了,三只大猫生活在一起相互照应也挺好,反正要陪伴有陪伴,要家有家,雄性伴侣和幼崽这种东西也不是一定要有。
    谁能想到还有今天。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黑背也是只传奇大猫了,世界上竟然还有比诺亚趴得更快的存在,还有和诺亚一样会察言观色的存在,浑身上下充满了非洲大草原上王子的既视感,安澜每每看着它都觉得自己看到的其实是一只白色的狮子。
    他们四个凑在一起就是亚马逊雨林里最古怪的家庭,平时吵吵嚷嚷,偶尔还要大打出手,但在相互“嫌弃”之外还有许多许多温馨的时刻。
    想必有幼崽后会更温馨吧。
    安澜和诺亚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此时此刻他们两个压根不知道将来会碰到什么样的混世魔王,妹妹和妹夫又会变成什么样的甩手掌柜,要面对的根本不是疾风也不是飓风而是席卷一切的龙卷风,还在做着“别人养猫我吸猫”的宝贵美梦。
    正在撕鳄鱼肉的软软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凶兽盯上,一抬头就对上了两只领主炯炯有神的目光,忍不住愣在原地,一块肉摇摇晃晃地挂在嘴边。
    这天过后,它度过了无比幸福的两个月。
    两个月万事都不用操心,整天不是在玩耍就是在散步,足不出户也有食物送到嘴边,到后来安澜都怕把软软从猫养成犭苗。也亏得研究人员最终证实了新病毒是通过树懒传播给美洲豹的,目标明确后她才好放心补救,定期抓着软软到安全的猎场去跑步。
    按说揣崽之后雌性美洲豹会凶一点,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习惯有家庭成员在边上陪伴,软软的防备程度一直到孕晚期都没有怎么提上来,照样该吃吃该喝喝,让琢磨过接下来该怎样相处的安澜和诺亚松了口气。
    妈妈安全就好。
    幼崽本身没什么好烦心的。
    除开难以避免的减员因素,比如疾病和天生不足,要是四只成年美洲豹加在一起还看护不住一窝幼崽,让其他掠食者有机会下毒手,还不如大家结伴集体去跳河。
    太丢猫脸。
    在四只大猫的适应磨合当中,雨季的尾巴梢轻轻扫过、遥遥退去,降水日渐稀少,几个较浅的池塘慢慢干涸,奔涌的河流也变得不那么骇人。
    旱季降临了。
    披着一身皮毛的美洲豹们开始想法设法地纳凉,有时候躲在重重树荫下,有时候靠在风口,有时候干脆泡在水池里,不舒服就不上来。
    雨林里日照不透,绿植又多,看起来似乎不会很热,但事实却是每年旱季的树林都和蒸笼没什么两样,最难受的时候安澜脑袋里只有三个想法:去河里过夜;冲进临时营地蹭空调;去打劫随车运往营地里的西瓜。
    比热气更糟糕的是蚊虫。
    本来还很快活的软软这下感觉到了生活水平的参差,脾气日渐暴躁,看谁都不顺眼,也就在安澜面前稍微乖一点,诺亚和黑背靠近了就容易挨打,特别是后者,常常被追得抱头鼠窜。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某个旱季午后。
    那天天气格外炎热,尽管处于下午而不是黄昏,半个天空却也因为未知的原因透着一点奇异的浅红,云朵凝固其上、动也不动,好似没有什么风在吹拂。
    放在平时安澜不可能在这种消耗特别大的时间段外出活动,但因为那天早上狩猎失利,她不得不重振旗鼓,在巢区边蹲点蹲到中午。
    太阳刚刚西沉没多久,她如愿猎到了一头水豚,拖着这头大家伙往暂栖地靠拢,边拖边从喉咙里发出呼唤的咆哮声,招呼全家猫咪来享用美餐。
    分散在其他地方狩猎的诺亚和黑背来得很及时,但看见食物一向跑得比谁都快的软软却半天不见踪影,三只大猫都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地用完餐,回头到林间找寻。
    年轻的雌性躲在灌木丛里。
    黑背跟踪气味率先找到了它,但被一爪子撩了出来,吓得退到一旁。诺亚比较聪明,知道这时他最容易被攻击,连靠近都不曾,直接找了个大树爬上去乘凉。
    最后还是安澜费劲地把脑袋伸到灌木丛里去检查软软的情况,和它碰了碰鼻子,然后在离灌木丛不远的地方就地坐下。
    这个下午被拉得很长。
    空气中飘荡着的泥土和蛋白质烧焦的气味没过多久就被微弱的血腥气掩盖,血腥气越来越重,最后重到让在场三只美洲豹都感觉到不适的地步。
    傍晚时分,诺亚换了一棵大树趴卧。
    黑背则趴到了四、五十米外的石头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河的方向,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如果它的习性不曾因为洪灾而改变,早在两个月之前这头雄性美洲豹就该离开领地去往别的地方了,所以此刻无论它做出什么举动安澜都不会觉得怪异,因为或许连它自己都处于困惑当中。
    入夜后,软软发出了一个微弱的声响。
    早在这个声音之前,安澜就嗅到了不同的气味。她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探进灌木丛,借着月光打量着刚出生的幼崽。幼崽一共两只,看起来还没有小猫大,眼睛完全闭着,四条腿用力蹬着地面。软软抬头看她一眼,然后低头把幼崽搂在怀里,伸出舌头舔舐它们身上的胎衣,喉咙里发出安抚的呜呜声。
    它的动作有点生疏,但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后变得娴熟,变得自信。
    安澜看着它,看到的不再是那头无忧无虑的小豹子,在这个瞬间,她看到的是母亲。
    第275章
    因为揣崽期间养得好,软软生出来的两只小猫咪从最开始就比正常幼崽体格壮实些,急着要喝奶时发出的叫声也特别洪亮。
    蹲在远处大树上的诺亚原本就因为嗅到了新生儿的气味微微地兴奋了起来,这会儿听到小猫嗷嗷的叫唤声就更加坐不住了,干脆一个翻身从树上轻巧地跳下来,站在安全距离的边缘来回试探。
    安澜瞥了他一眼。
    伟大的领主黑豹整个融入了黑夜里,乌漆墨黑中闪烁着一双反着光的眼睛,即使有着猫科动物良好的夜视能力,除了那双眼睛之外,身体大部分看上去还是模糊的一团,但这并不妨碍她感觉到了对方的眼巴巴。
    小猫咪嘛,谁不想吸。
    然而诺亚好歹还有点理智,知道自己会引起雌豹的警惕心,没有贸然靠近。果不其然,他才刚走到安全距离附近,灌木丛里就传来了压低的呜呜声,相处一年多之后他和安澜都理解得不能再理解了——这是软软的进攻前摇。
    这一嗓子吼得挺凶,诺亚一下子定住了。
    换做以往安澜可能会介入调解一下双方的关系,但眼下软软是在保护幼崽,而且是保护幼崽不受非父亲角色的雄性美洲豹的潜在侵害,她自觉不应当替对方拿这个主意。
    于是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出门狩猎时诺亚都没看清楚幼崽长什么模样。
    好在食物攻势总有奇效,等到他们两个把当天的猎物带回家,等待软软饿得不行钻出来吃了饭,意识到大家的相处模式还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它对大黑猫的戒心就慢慢地放了下去,虽然还会在对方接近时吼上几嗓子,但吼叫声里饱含的威胁从实质威胁变成了空洞威胁,变成了例行公事。
    一天后诺亚被允许走到离灌木丛三米远的地方趴卧,在这里他偶尔能从枝条间隙看到幼崽的轮廓;两天后他被允许走到离灌木丛一米远的地方,在这里他可以直接和安澜肩并肩坐着,享受不用带崽只顾吸猫的乐趣,顺便还可以说几句悄悄话。
    到这个时期,家里三头美洲豹都在灌木丛附近安顿下来,离得最远的反而成了黑背。
    雄性美洲豹最近一直坐在那块石头上。
    美洲豹的传承里没有给它留下什么照看幼崽的天性,但领主一家奇异的相处模式又从根本上和它的传承冲突,以至于它头重脚轻,一边想找适当的相处方式,一边又为该做什么而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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