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鸟脱巢◎
    最近, 托女儿的福,春初珍成了棋牌室的大名人。
    相熟的牌友记挂春早成绩, 得知分数后全都咂舌不已, 一传十十传百的,到菜市场采买也没少被人拉住寒暄。
    这不,今天刚一组局, 才坐下哗啦啦搓起牌,对面就有人问起:“初珍啊, 你家春早最后志愿选的清华还是北大啊?”
    春初珍含蓄地笑笑:“报了北大法学。”
    牌桌一瞬哗然:
    “学法好啊, 以后去了法院, 那可是金饭碗啊。”
    “当律师也挣钱,不是说有什么四大律么。”
    “哎唷,你们家这两个女儿怎么都这么有出息啊,畅畅f大,早早北大,你什么时候也出本书开个讲座说说怎么培养高材生的撒。”
    “从小看你家春早就聪明,考这成绩一点不意外。”
    “我看是初珍基因就好, 两个女儿都漂亮机灵,你看她这阵子回来后赢咱们多少钱了。”
    “就是……”
    春初珍半垂着眼, 装淡定码牌:“哎,你们就别埋汰我了, 主要还是孩子自己知道用功,我就是个管饭管住照顾起居的,没什么经验可分享的昂。”
    左斜角的开小卖部的陈婶瞥她:“你别怪我多嘴问一句啊, 你们春早是谈对象了吗?”
    春初珍觑她:“嗯?”
    陈婶挤眉弄眼:“我天天看到一个特别漂亮的小伙送她进出门呢, 还在我这买过几次水和棒冰。”
    春初珍无奈地哈一声:“哦, 是呢, 那男孩一个高中的,喜欢她好久了,暑假就谈上了呗,孩子大了,管不住咯。”
    牌友好奇:“她这对象成绩怎么样啊?你都看得上,估计也不会差。”
    春初珍打出一个七条,故作风轻云淡:“他比早早成绩还好一些的,是今年的理科状元。”
    陈婶瞪眼:“状元?是不少微信里头到处传的那个说考726的?”
    春初珍:“诶,就是他。”
    “不得了,你们老春家祖坟要冒青烟咯!”
    又有人好奇:“人家报哪所学校啊?一个清华,一个北大?”
    “嗐,他跟着我囡囡后面报北大了。”春初珍合不拢嘴:“说去的学院可厉害。当时北大就跟他说想选什么随便挑,还给了好几万块奖金,没工作都开始赚钱了,你说这成绩好就是不一样。”
    满桌人交口称赞,艳羡不已。
    大家再无心出牌,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心个没完,春初珍也喜笑颜开地答,中途,突地有男声在门口喊春初珍名字。
    是小区收发室的老李。他跟自由女神像似的,高举着个朱红色的ems邮件封袋,气喘吁吁:“初珍啊!你家春早的北大通知书到咯——!”
    春初珍一怔,忙站起身,离位走过去。
    一时间,六张牌桌上的人都涌过去,看热闹,围个水泄不通,啧啧称奇。
    春初珍在组里面,双手接过那张扎实鲜红的封袋,看了又看,心激动到都要跃出嗓子眼。
    她克制着眼周的热度,喜不自胜地宣布:“今天下午的桌位费全我请了!”
    牌室一片欢腾,她将那文件袋小心护在怀里,跟众人道别,一步都等不到地朝外走,要把它送回家。
    暑气与灼日迎面而来。
    可能是外边的光过于刺目,不然她的鼻腔怎么跟被蛰到似的酸疼起来。
    百感交集。
    女人竭力压制着滂湃的泪意,进了阴凉无人的楼道,上几节台阶,才再也忍不住地,胡乱抹起脸来。
    情绪复杂积淀,导致膝盖都抬不动,她就停在那里,泪直流,哭喘着,多次模糊凝视这份红彤彤的信件,还不敢挨太近,怕泪液不当心渍上去,弄脏它。
    等回到家,坐在沙发上松缓了好一会儿,春初珍起伏的思潮才平静下来。
    她左右环视,老公去上班,大女儿不着家,小女儿干兼职。
    空屋里,只有光与影,和她自己,竟一下子找不出个能第一时间分担狂喜的人。
    女人无所适从地抓抓头,倍感欣慰,又有一丝孤寂。
    她抽张纸巾擦干净手与脸,没有拆那份北大通知书,只将茶几上的遥控器,报纸之类的乱七八糟的物件挨个拾掇开,就留通知书端放到正中央,才站起身来。
    想想又把它拿起来,带去春早卧室,摆到她书桌上,又忽远忽近地调节位置和角度,确保女儿推门后能马上看见,才放心离开。
    走出房门前,春初珍倏地回头,三次把那通知书捧来手里,奉到佛龛旁父亲的遗照前。
    黑白相片里的鹤发老人注视着她,眼里有光,脸纹横亘,笑盈盈的。
    春初珍虔诚地点燃一炷香,在袅袅升起的烟丝里,她笑着哽咽:“臭老头子,我差点忘了,还有你能分享呢。”
    她把那张文件袋朝向父亲:“看看你孙女,一个比一个厉害。”
    “要我说啊,还是你女儿最厉害。”
    “你那时还骂我呢,骂多狠哦,说我不管前程,白养大我这个女儿,说我跟我哥思想境界没得比。那你现在再看着这张证书说一遍,我真的选错了嘛?”
    ……
    整理好情绪去煮饭前,春初珍还是将那份通知书档案袋放在了茶几上,这样,这个家里,不管谁先回来,都能第一时间瞧见它。
    熬汤途中,女人还不间断地跑出厨房望两眼,生怕一个不注意,那通知书就会跟血雀飞走了似的。
    春早是第一个到家的人,她提前得到短信通知,猜到通知书会在这两日到家,所以归心似箭。
    但没想到的是,一开门,大红色的信袋就映入眼帘。
    她大叫一声,鞋都没换就冲过去,将通知书举过头顶:“妈——我通知书到了啊!”
    春初珍在油烟机的风声里听见女儿叫唤,忙走出来,欢喜道:“是啊,我下午刚拿回来。”
    春早呜呜假哭,虚虚环抱,原地雀跃,像抱着心爱的纸娃娃般不撒手。
    春初珍提议:“拆开看看吧。”她也迫不及待了。
    春早摇摇头:“等等吧,等爸爸回来一起。”又问:“姐姐今天回吗?”
    春初珍一早料到:“晚上回来呢,我给她打过电话了。我还让你爸下班后把你外婆也一起带过来。”
    春早眼弯成缝:“真好,那等大家都到了再一起拆!”
    这绝不是她一个人的勋章与褒奖。
    所有人都有一份功劳,与有荣焉。
    话罢倒回沙发,翻看起密封的文件,上下左右,爱不释手,之后将它轻拿轻放到原位,坐等阖家规模的开封仪式。
    按亮手机,原也刚好发来微信消息,一张图片,外加一句问话:你收到了吗?
    小图乍一看像是通知书内页照片,春早忙说:撤回!
    原也:?
    春早有理有据:收到了。但我还没拆,先别让我看到,这样我拆的时候就没新鲜感了。
    “大笨狗”撤回了一条消息。
    春早弯唇:这么听话?
    对面:呵。
    春早:好啦,等我拆了就跟你齐分享,好吗?
    原也:ok。
    不多后,姐姐,父亲和外婆前后脚归家,在姐姐的浮夸打call声里,春早将通知书小心翼翼拆开抽出,春畅嘭一声打开香槟,嗷嗷叫,客厅里又是一番欣喜若狂。大家都追星般和手持通知书的春早合影,而后喜不自胜地发朋友圈。
    快速解决完这顿庆功宴后,春早满心惦挂独处的原也,忙夹着通知书,见缝插针地潜回卧室给他打视频。
    那头秒接,男生散漫的俊脸出现在镜头里,故意耷着眼皮,调侃:“大忙人,终于排到我了?”
    春早失语一秒,将身边的正红色通知书摊开,展示给他看。
    “看到了。”原也声音里有了笑。
    春早问:“你的呢?”
    原也切到后置摄像头,特写了一下自己通知书的内页,春早低头对比自己这份,扭眉:“好像除了学院名称那一栏,也没差诶。”
    原也问:“你要什么差?”
    春早嘁声:“还以为元培的会更精致高贵一些呢。”
    原也语气淡淡:“我们的独栋宿舍楼已经够精致高贵了。”
    春早哽住,一秒挂断视频。
    对方追着打回来,再接通后,是他不可置信的笑颜。
    春早眯眯眼:“尊贵的元培学院的原同学,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男生在她的话里笑意愈浓,微一颔首:“还真有个事儿。”
    “嗯?”
    他握拳到唇边,咳一声,又把它当麦克风,跟线上采访似的,挨过来,很官方播音腔地问:“春大律师,春大检察官,什么时候能抽空去看海?”
    春早磕住唇,不然她绝对要在他可爱的反应里漏出怪笑。
    然后也一本正经答:“我需要和我的挚友童越商量一下,然后征求一下家父家母的同意。”
    一堆人名称呼呼啦啦怼过来,原也眉间起褶:“怎么听着人数都快能组成一个旅游团了。”
    “哪有,就童越,她男朋友,”春早滚出一个哼音:“我和她早就约定过毕业一起旅行了,比认识你还要早呢。”
    “而且,没有童越他们,我爸妈怎么可能允许我们两个单独出去玩。”
    原也眨了眨眼,颇觉有理地点头,再点头,状似心甘情愿:“好。”
    “好得很。”
    “非常好。”
    “就这么办。”
    春早笑出牛乳般的贝齿:“喂,我怎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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