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枝轻轻叹气。
    南河很快就到了,三人从青鸟上下来站定。
    趁线人和云破月说话,宁枝悄悄拉过应迟宴,又嘱咐了一遍。
    “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吧,这里是云破月的记忆幻境,为了不让她发现必须要演好自己的身份,昂。”
    “知道了。”
    少年长睫轻垂,掩住漆黑瞳眸。
    他没有错过少女在青鸟上拿出话本子时眼底一闪而过狡黠的笑意。和寻常偷腥成功就跑掉的小狐狸不一样,她偏生还要留在原地,眨着眼睛装无辜。
    但她撒谎时有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会不自觉握紧手里的东西,刚刚与云破月交谈时就在她不注意的地方,偷偷攥紧了袖子。
    和现在骗他时一模一样。
    第15章
    ◎,◎
    南河临水村。
    根据线人所说,临水村最早发生的怪事距离现在已经有一月之久。
    刚开始只不过是村民家养的鸡鸭莫名少了几只,村民们还以为是山里的豺狼趁夜叼走,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加固了栅栏。
    后来慢慢的连牛羊这种大型家畜也消失不见,村民们就开始觉出不对,什么样的猛兽能在夜晚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牛羊当做猎物带走,而且不留下一点痕迹?
    村民们怀疑是有人偷盗,在昨天夜里商议后就派出村中年轻力壮的青年守夜,这下好了,确实牛羊一只不少,但那几个青年人全没了。
    村民们这才急慌慌地找到了她的线人求助。
    云破月在几家村民的房子里探查了一番,掐了个诀,法力在空中如雨点般飘散过后,一股咸腥的气味飘了出来。
    她笃定道:“是鱼妖。”
    云破月唤出引蝶,循着这股气味飞了出去,三人跟着引蝶来到南河边。
    引蝶在水面上来回翩飞,示意鱼妖在水下,云破月犯了愁,“水中是鱼妖的主场,在还不清楚对方实力前贸然与其对上是大忌……”
    说着她忽然顿住。
    这是师父亲自传授她时,跟她反复强调过的。
    那时候她仰着脸问:“那师父,若是对方故意设计,示敌以弱,我不小心中计了被他抓去怎么办?”
    师父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只说了一句话,“万事有我。”
    融星师弟还未说话,叶迟迟蹲在河边,指头戳了戳结冰的河面:“破月姐姐,那该怎么办呀?”
    云破月甩掉这些回忆,紧抿着唇,“我先下去查看情况,师弟你和迟迟在上面等着我。”
    视线中的叶迟迟苦哈哈的收回手,朝冻红的手指头哈气,“那你要是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叫我们哦。”
    云破月笑着应了声,“好。”
    她想,这小姑娘虽然是合欢宗的弟子,但人倒还挺乖巧的,而且跟师弟这样的闷葫芦待在一起居然不嫌弃,一路上看着两人并排站着竟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而且看融星师弟的样子,似乎也不反感叶迟迟,反倒是有些欢喜。
    师弟一个人待太久了,身边多个鲜活的小姑娘也是好事。
    掐了个屏息诀,云破月潜入水中,冬天的南河水冰冷无比,凛冽刺骨,痛意顺着骨缝蔓延,她不自觉浑身发抖。
    她没敢运转起法力抗寒,在水中丝毫的法力倾泻都会被鱼妖察觉,容易打草惊蛇。
    云破月跟着引蝶下潜到深处,引蝶幽蓝的光照亮眼前的河水,旺盛的越冬水草悠悠晃晃遮挡视线,她不得不分神抽出手拨开。
    直到潜到河底,引蝶终于停下。
    一只壳上长满了水草的蚌躺在混沌泥水中,时不时吐出气泡,似乎是在睡觉,这只蚌足有十人并排一样大,浑身散发着妖气。
    原来是只蚌精。
    云破月检测了一下它的修为,换算成人类修士差不多是刚凝金丹的时候,跟她一样。
    不过蚌精擅防不擅攻,攻击力极弱,打是肯定打不过她的,这就好办了。
    云破月解开背后的包袱,一面精致漂亮的琵琶露了出来,琵琶用的不是很名贵的木材,用的只是师父院子里那棵普通的树。
    这是师父当年亲手制作送给她的,云破月伸手轻抚过角落处提着的“云”字,心中忽然百感交集。
    叶迟迟看的那曲《元初》,其实云破月早就听过无数遍了。
    师父早在一年前就将《元初》谱了出来,只不过放了起来谁也不让碰。她那时偷着瞧过,看到曲谱中有着琵琶合奏,还心中一喜。
    因为师父的所有弟子中,只有她一个是用琵琶的,她想,这首曲子师父必然是写给她一起合奏的。
    她便偷偷把《元初》抄了下来,找了个无人的竹林没日没夜的练。
    不过这首曲子被师父融了道法进去,极其难以演奏,她天赋差劲,花了足足半年时间才将《元初》堪堪练会。
    而清云仙子就不同了。
    她是琵琶天才,只不过看了一遍曲谱,她就用琵琶完美的演奏了出来。
    最后事实也证明,这首曲子师父从一开始便不是写给她的,只不过是她自作多情而已。
    师父和清云仙子的合奏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完美无瑕,惹众人羡艳。
    云破月听了许多遍,但却只看了一遍。
    她垂首,鸦睫颤动,缩回手几乎不敢触碰着琵琶上的“云”字。
    师父,你所写的“云”,真的是我么?
    云破月闭了闭眼,将凌乱不堪的苦涩情绪尽数压下,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灰蒙蒙的河水中忽的奏起琵琶声,泠泠动听。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云破月收起了琵琶。
    原本在吐泡泡的蚌精不再动弹,从日常小憩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距离村中青年失踪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以蚌精的进食速度来推算,应该都还活着。
    云破月抽出腰间短剑,扎进蚌壳内,咬牙用力将其撬开,壳内涌出一阵腥白色液体,是蚌精分泌的珍珠质,黏黏糊糊涌出一大堆,混入冰冷的河水中。
    两个青年昏迷不醒躺在软肉里,身上虽然已经半裹上了白色物质,但并没有什么大碍。云破月收回短剑,给两个人掐了屏息诀,随后将两个人拉了出来。
    接下来就是把两人送回村子里就好了。
    云破月松了口气,将两个青年绑在一起,背到背上,向上游去。
    心口处兀的一痛。
    云破月不可置信,瞳孔微缩。
    背上的青年动作迅拔出匕首,云破月的心头血顿时喷溅而出,缓缓融入冰水中。
    云破月迅速反应过来将青年甩开,一时没稳住又吐了口血,紧捂着心口。
    青年身上的血光一闪而过,云破月很快辨认出来,这个人只是个普通村民,没有任何修为,捅她的那一刀是被别人控制了!
    那人没有发出后续攻击,但云破月还是警惕地观察周围。
    河水忽然震动起来,不,云破月感觉出来,是脚下的河底在振动。
    她低头看去,猩红的光线透过沉着的泥沙发散出来,随着泥沙浮起,最底下的阵法开始显露雏形。
    由各种诡异扭曲的古老文字组成的血色阵法,一道身影缓缓显现,云破月忍不住浑身颤抖,这是……
    “你的血闻起来很香。”诡谲阴沉的嗓音忽然在她耳畔响起,指甲轻轻划过她的脸,在此刻竟比河水还要阴冷刺骨。
    ……魔族。
    -
    云破月只觉得浑身冰冷,忍不住发抖。
    不是因为浸了南河的水,而是因为此刻的场景。
    浓重的乌云蔽月,魔气肆无忌惮的掠夺周遭所有的生气,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形态各异的狰狞魔族生物攀爬上岸,在绵绵白雪下留下凌乱不堪的脚印,嘶吼声刺耳难听。低等魔物没有灵智,只会凭着本能觅食,而食物就是……
    魔将轻轻扭了下脖子,活动沉寂已久的四肢,暗红色的如同兽眸般竖着瞳仁的眼睛看向不停颤抖的云破月。
    “你好像很害怕?”他轻声问道。
    不待云破月回答,他的指甲轻轻划过她下颌,如同逗小猫一样抚弄,连带着冰冷的河水顺着白皙脖颈流入领口,激得云破月颤了下。
    “不用怕。”他竟笑了两声,“本将暂时还不打算把你喂给那些小东西,毕竟可是你把本将放出来的。”
    “别碰我!”
    云破月被禁锢住不能动身体,只得愤然偏过头去,一眼便看到了融星和叶迟迟。
    他们两个显然已经被魔物困住了很久,满身疲惫,没有理智的魔物朝他们一次又一次扑咬过去。
    “融星师弟,迟迟……”
    就在两人都筋疲力尽的时候,一只巨大的魔物悄无声息出现在了融星身后,在融星毫无防备地之时,它抬起锋利的爪子,精准的袭向后心。
    云破月瞪大了眼睛,“融星师弟!”
    下一秒,血液喷溅而出,温热的血液顺着发丝划过少年的衣角,缓缓下落,砸在绵软雪地中,于一片纯白中盛开出娇艳花朵。
    少年怔了下,几乎是没有思考的,转身接住软软倒下的少女。
    “迟迟——!”云破月不顾魔将的禁锢弄伤自己,奋力挣扎了起来。
    然而,就在她挣扎的期间,那个熟悉的少年也没能幸免于难。
    魔潮翻涌而上,那只魔物再次出手,不过转瞬间,两人已然倒在血色蔓延的雪地中。
    “放开我!”
    云破月终于挣脱魔将的禁锢跑了过去,检查两人的身体状况,结果噩耗险些让她昏过去。
    融星师弟已经……彻底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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