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灵便是要做给他希望之人。
    连修静静地坐在那里,却是只吃了两块,便将油纸重新包好,他不是不愿吃,而是不舍得这么快就将它吃光,因为他知道,宋楚灵难得能出来与他见面,下一次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收好糕点,宋楚灵面露正色,与连修说起那日藏书阁的事,她没有打算隐瞒连修,便将她躲进柜中,意外发现了李砚,又与他互相威胁全部讲了出来,不过到底还是将威胁的过程省略了。
    饶是连修这样淡漠的性子,在听完宋楚灵所述之后,都不由露出惊讶之色。
    整座皇城无人不知,四皇子李砚不学无术,每日只知享乐玩闹,就连太傅也拿他没有办法,好几次告去了皇上面前,皇上将他训斥一番,却也好像起不到什么作用,依旧那样我行我素。
    连修沉吟了许久,还是想不通这样的一个人,为何要混入藏书阁禁地。
    “许是为了进去玩闹?”连修刚一开口,便立即想起一事,他望向宋楚灵,蹙眉道,“你脖颈上的那道伤痕,是他下的手?”
    宋楚灵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李砚这个人不似表面上那般简单。”
    连宝福将他带入宫的第一日便与他说过,这座皇城充斥着无数的猜忌与诡诈,父与子,君与臣,主与仆……何等关系都逃脱不过。
    如此想来,李砚便不是他所呈现出的那副文不成武不就,一个浪荡纨绔的形象。
    “他还伤了你何处?”连修向来平静的语气难得见到了几分急色。
    宋楚灵微微弯唇道:“我没有那样无用,他那日也没讨得多少好处。”
    经过刘翠兰一事,连修便已经知道宋楚灵是有身手的,那日又亲眼看见她翻窗而入时动作极其矫捷,便信了她的话,不再多忧。
    话说至此,宋楚灵面露愧色,道:“都怨我当时没能留意到房中还有旁人,将自己暴露不说,也将你连累了。”
    那日许多人都知道,宋楚灵在二楼捕捉蛇鼠,没多久连修也上去了,只要李砚随口一问,便能得知,掩护宋楚灵的人正是连修。
    “无妨。”连修没有想到,宋楚灵到了这个时候,还担心会连累他,不由出声宽慰道,“你我皆为奴才,大不了便是落个私闯禁地的之责,可他不同,他是皇子,在宫中装傻充愣这般久,若是宣扬出去,皇上定会对他心怀猜忌,那几位皇子也不会向现在这样将他轻视。”
    可话虽如此,连修还是不放心,他嘱咐宋楚灵道:“四皇子与晋王关系较近,听父亲说,前几日他惹了皇上不悦,令他去宁寿宫寻晋王练字,你还是尽量避开些。”
    “好。”宋楚灵还没与他说起李砚在宁寿宫寻到她的事,她不是想要隐瞒,只是尚未彻底稳定李砚的情况下,暂时先不必与连修说。
    默了片刻,宋楚灵又想一起一事,似随口询问般,对连修道:“你可知道太医院的贺白?”
    连修身为内侍省少监,几乎掌管着整个宫内之人的名册,自然知道贺白是谁,尤其此人医术了得,入宫不过几载便坐上了太医院右院判的位子上。
    连修不解道:“为何忽然提及此人?”
    宋楚灵又将她今晨去太医院,遇见贺白的事说了出来。
    “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宋楚灵蹙眉道,“也不知他家中如何,又是何时入宫的?”
    “他父亲为太医院院使,至于家中……”连修眯着眼想了片刻,摇头道:“我对此人只是颇有印象,详细背景不算了解,你若不急,待我查过之后再与你说。”
    宋楚灵也不像之前那样对他各种客气,只是浅浅一笑,道了声,“好。”
    赵芝一事,连修也查了出来,趁着今日两人见面,一并说予了她。
    原是那位欣美人在储秀宫为秀女时,有一日不慎落水,是赵芝将她救的,欣美人心怀感激,封了美人后,便直接将赵芝要到身前,搬去了钟粹宫。
    “原来如此,这我便放心了。”宋楚灵松了口气,缓缓道,“若是赵芝姐姐对欣美人有恩情在,她入钟粹宫的日子便不会难过。”
    话至此刻,宋楚灵眼尾蓦地红了。
    连修不知她为何如此,询问缘故。
    宋楚灵垂下眼来,声音发闷地低低开口道:“师父曾与我说过,皇城中尽是猜忌与诡诈,让我莫要相信任何人……”
    说着,她声音哽住,鼻尖也跟着红了,“这两年多,我一直如此,可如今我发觉……”
    她再度停下,抬起眼看向连修时,眸中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轻声感叹道:“有你真的很好。”
    连修平静的眸子倏地一颤,那几乎从未展露笑颜的清冷面容上,唇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宋楚灵知道,是时候了。
    窗外的天空蒙上了一层阴云,屋中尚未点灯,光线也随之暗下,宋楚灵眼眸在此刻显得尤为明亮,她望着连修,用着几乎耳语才能听到的声音,与他道:“七年前那晚,永寿宫与延晖阁的名册,内侍省可能查到?”
    连修知道,宋楚灵口中的那晚只得是哪一日,也猜出她定是在藏书阁里查出了端倪,才会这样询问。
    见他没有立即应下,袖中宋楚灵的手心已被汗水浸湿了一片。
    当她以为,自己可能推测失误,现在的连修还不足以帮她去触碰宸妃一事时,连修忽然拿出那条鹅黄色帕子,捏着其中一角,抬手帮她轻轻擦拭着湿润的眼角。
    他用着宋楚灵从未听到过的柔缓的声音,先是“嗯”了一下,随后慢慢开口:“除此之外,可还有旁的事?”
    宋楚灵没有避开,她迎着连修的目光,怔怔地摇了摇头,她鼻息之处,是连修指尖的味道,那是她极为熟悉的淡淡花香,是忍冬花。
    “贺白的详尽背景,七年前那晚永寿宫及延晖阁宫人名册……”他语气不疾不徐,清冷的声音分外低柔,顿了一下,似又想起了什么,思忖道,“李砚也不能轻视,我再将他从前的事也一并查来。”
    他知道她极为聪慧,也许他觉不出的异样,却能让她察出端倪。
    连修说完,缓缓将手收回。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也心甘情愿帮她去查,这让宋楚灵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仿佛再多的话,在此刻都显得多余。
    他总是如此,会给她带来意料之外的惊喜。
    最终,她也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望着他,微微颔首。
    在二人分别之时,连修忽然对她道:“香胰子用完了。”
    宋楚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由弯唇道:“好,等我这两日得了空,便多做几个给你送来。”
    “不必。”连修垂眸望着眼前的少女,耳垂不知不觉又染了绯色,他低声道,“每次给我一个便是。”
    这样,他便能多见她几次。
    话音落下时,那薄薄的耳垂竟变得有些烧红。
    今日宋楚灵在内侍省待得时间不算短,等她起身离开时,已经快要到晚膳的时辰。
    她向往常一样择小路而行,路程过半时,穿过一条石子小路,在小路的尽头,一个高大的身影骤然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
    宋楚灵心道不妙,可终究是躲不过了,便屈腿朝来人行了一礼,“四皇子吉祥。”
    “你躲我?”李砚深邃的眉眼带着一股渗人的寒意。
    宋楚灵屏住呼吸,细听周围再无声响,便不等李砚唤她起身,直接站直腰背,语气恭敬地道:“殿下误会了。”
    李砚冷笑一声,上前一步险些撞在她身上,宋楚灵连忙朝后退开几步,一双细眉微微蹙起。
    “你去了何处?”他冷声问道。
    宋楚灵知瞒不过他,便直接回道:“内侍省。”
    李砚笑了一下,再次朝她面前靠近一步,“内侍省啊,是去寻了连少监么?”
    也不等宋楚灵回答,他便又近一步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连宝福养子,连修……”
    “我听宫人私下里皆说,他面容俊美,性子清冷,许多婢女都想与他对食。”
    李砚每说一句话,脚步便朝宋楚灵靠近几分。
    最后,他彻底来到在她面前,与她之间不过咫尺才停下脚步。
    他弯身将唇畔压在她耳旁,嗓音中带着几分戏谑地低低道:“既然如此,我帮你在晋王面前,求一道允你与连修对食的旨意,如何呢?”
    第二十八章
    宋楚灵想要再退后, 腰身却被李砚一把揽住,她忽地想起几年前,有一次师父带她去山下化缘, 遇见了一个壮汉。
    师父在远远看见那壮汉时, 便提高了警惕,拉着她朝另一边快步走去, 却还是叫那壮汉几步追上,拦了她们去处。
    那壮汉满脸络腮胡,身上还带着些许酒味, 见是位女尼带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便嬉皮笑脸往她们身前凑。
    宋楚灵当时心里没有害怕, 有的只是厌恶, 就如现在一样,厌恶李砚。
    他除了比那壮汉面容姣好以外,没有什么区别。
    十岁时的荣林溪是怎么做的, 现在的宋楚灵还想那样做, 且她也真的那样做了。
    宋楚灵胳膊向外顶的同时, 用力抬起膝盖,李砚显然没有意料到宋楚灵会直接反击, 且还是对着那个地方反击的。
    他下意识就向后躲闪,并用手抵住宋楚灵的膝盖, 但是由于宋楚灵动作太快, 且力度太大, 李砚被顶得向后连退了两步, 整个身子一时都无法站稳, 可便是如此,他也不打算让宋楚灵好过, 松开她腰身的那只手,顺势就将她手臂紧紧握住,连同她一道摔在了地上。
    这是条石子路,若平时布鞋底子偏薄,都会硌得脚掌不舒服,更别说李砚带着宋楚灵的重量,整个后背拍在上面的感觉了,饶是个英朗无比面容,在这个瞬间也疼得失了俊姿。
    那年的壮汉却不及李砚的身手,他被宋楚灵踢到命根处时,整个人痛苦的蜷缩在地上,连咒骂的话都无法完整的说出一句。
    到底还是顾及李砚的身份,宋楚灵留了几分余地。
    李砚身后再痛,握住宋楚灵手臂的那只手都没有松开,且还带着几分宣泄似的,握得愈发紧了,可宋楚灵神色丝毫未变,仿若这胳膊不是她的,她丝毫都不觉得疼痛一样,从李砚身上撑坐起来。
    她眸光扫了眼手臂,拧着细眉居高临下地望着李砚,道:“殿下不松开奴婢,奴婢怎么能扶你起身呢?”
    李砚沉着一双剑眉,笑容森寒地回望着她道:“我若松开,你又偷袭我该如何呢?”
    宋楚灵笑了一下,用着极其无辜地表情与他道:“是偷袭么?奴婢以为殿下靠得这样近,是要和奴婢切磋呢。”
    “切磋?”这个理由倒是有些新意,李砚轻嗤。
    宋楚灵偏着头道:“若不是切磋,那还能是什么呢?”
    李砚没有说话,他用力一个翻身,将宋楚灵直接推开,随后站起身来,拍着身上的灰土。
    宋楚灵也跟着站起身,却是没管衣摆上面的灰,她朝李砚屈腿行了一礼,还是那副恭敬的语气道:“殿下若无旁事,奴婢便告退了。”
    李砚上前再度将她手臂握住,沉声道:“不要打岔,连修为何与你走得近,你可是在替连宝福做事?”
    连宝福是皇上身边最得脸的太监,也是内侍省的大监,若当真宋楚灵是授连宝福之意做事,那他在宋楚灵面前的暴露,很有可能会被皇上得知,李砚自然会急。
    宋楚灵也猜到了李砚会往这方面想,所以今日务必要给他一个能让他满意的理由。
    “殿下多虑了,奴婢可攀不上连大监这棵高树。”
    宫里人都知道,连宝福不喜欢旁人唤他连大监,而是喜欢直接叫他宝福公公,这也是个不成文的规矩。
    所以宋楚灵故意称呼连宝福时,用了他内侍省的官职,来凸显他们并不熟悉。
    李砚的神色却没有松下半分,审视的目光直直落在宋楚灵的面容上,问:“去年十月开始,你多次前往内侍省,可都是去见连修了?”
    宋楚灵道:“既然殿下将奴婢查得这样清楚,向来也能查到,奴婢不仅抽空会去内侍省找连少监,也会去寒石宫找张掌事,有时候也会去藏书阁找小路子,甚至还去储秀宫寻赵芝……”
    说到这儿,她抬眼看向李砚,带着几分笑意道:“奴婢是感恩之人,凡是帮过奴婢的,不论身份地位,奴婢都会以心待之,奴婢如今做了晋王的近婢,得了好处时自然也要念及他们啊。前些日子奴婢送的是守夜的糕点,今日送的是奴婢亲自做的八珍糕,若是殿下不信,大可去查。”
    “宋楚灵啊……”李砚听后忽然笑了,“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将我当做傻子?”
    宋楚灵颇有些无奈道:“只要当初下令斩杀奴婢父亲之人,不是殿下,那殿下和奴婢能有何仇怨,奴婢方才说得句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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