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护卫啊。
    回到宫殿后,姜翎随手点了名侍女,让她带着自己前往祭坛。看着在一旁站得笔直的青年,她心生一计。
    “你也跟着。”
    男人应道:“是。”
    褚冬所说的祭坛,正在虚川城的郊外进行建设,据说造好之后,能汇集方圆上百里的灵气,足以供给整座城的教众所需。
    姜翎装模作样的视察一番,然后忽然回头,对一直跟在身旁的男人说:“这几天不用跟着我,你就留在这里帮工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男人藏在面具下的脸似乎有刹那的僵硬,但转瞬即逝,很快回道:“是。”
    姜翎彻底放心下来,这几天褚冬应该不会找她,最熟悉她的侍卫也被调离,想必没人能发现她的异常。
    没多久,她就离开祭坛,回到宫殿之中。
    也不知道飞瑶是个什么爱好,整间宫殿就如同雪窟一般,寒雾缭绕,到了晚上则更加冷清,所有侍女都退居殿外,偌大的宫殿只剩她一人在此。
    姜翎没有莫齐轩他们的消息,根本睡不着觉,于是一个人抱膝坐在床上,无聊地望着沙漏。
    轻薄的帷幔微微飘荡,窗柩的影子随着月光移动。正当困意袭来,她忍不住闭上眼睛时,忽有一道不易察觉的声音在纱幔后响起。
    她瞬间睁开眼,紧紧盯着浓雾似的纱幔,果然见到有黑影正缓缓挪动。
    她赤足落地,在黑影临近之前,低声问:“是谁?”
    那人的步伐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径自绕过最后一道纱幔,来到她面前。
    借着皎洁的月光,她看清了来人的模样,瞬间怔住:“教主。”
    褚冬单手背后,站定不动,不咸不淡地开口:“我听大祭司说,你似乎不太舒服。”
    姜翎心道不好,大脑飞速运转,解释道:“或许只是有些累了吧。”
    褚冬看着她,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带着某种隐晦的审视。然而,就像错觉一般,姜翎在这眼神里感到莫名的熟悉。
    “我在鄢城有一位故人,不知你有没有见过。”褚冬说。
    “什么人?”
    “她叫姜翎。”
    “……”
    姜翎眨眨眼,不再躲避的目光笔直落到男人身上,终于看清他深藏在眼眸里的笑意。
    “莫齐轩?”她试探地问。
    “褚冬”笑了起来,说:“是我。”
    姜翎惊喜地跑过去,刚准备说些什么,就突然想起白天的事,顿时不满道:“你吓我!”
    莫齐轩摸了摸她的头,转移话题:“今天白天,我把所有可能的人都召见了一遍。”
    姜翎果然被转移注意力,连忙问:“那你找到遥舟他们了吗?”
    莫齐轩说:“你是圣女飞瑶,我是教主褚冬,乐师姐和师寻绿的身份分别是左右护法。”
    姜翎点头,又问:“遥舟呢?”
    莫齐轩说:“还没找到。”
    姜翎说:“那倒不难,有我们几个,要找个人也容易。”
    赫拉“嗯。”莫齐轩说,“那我就先回去,之后大家一起找到遥舟再汇合。”
    姜翎的心终于轻快起来,笑眯眯地说:“好呀。”
    莫齐轩笑了笑,身影一闪,就消失在原地。
    姜翎嘴角的弧度完全落不下来,躺到床上后盖好被子,才慢慢恢复过来。困意瞬间上涌,她安静地陷入睡梦中。
    ……
    之后几天,四个人都以不同的方式,开始寻找谢温韦的下落。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整个烛龙教竟然都找不到他的身影。
    正当他们暗自揣测该不会谢温韦的定位符失效时,才终于有人来报,说或许有名为谢温韦的人的下落。
    于是乎,姜翎独自站在大殿中央,莫齐轩、乐玉珂和师寻绿则隐匿在纱幔后,暗中窥视一切。
    出乎意料的是,自称知道谢温韦踪迹的,居然就是此前被姜翎调走的护卫。
    她学着飞瑶的样子,没什么表情地说:“你知道谢温韦是谁?”
    护卫沉默片刻,幽幽地说:“不知道。”
    姜翎皱眉:“什么意思?”
    护卫说:“我只知道,你最爱吃望月楼的帝王蟹,还有李记的烧鸡。”
    姜翎:“……”
    不是吧。
    她呆呆地说:“遥舟?”
    此时莫齐轩他们也从纱幔后走了出来,惊讶地道:“你怎么这副模样?”
    谢温韦看着自己被晒黑的皮肤和脏兮兮的衣裳,露出狰狞的笑容,每一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他悲从中来,激动地道:“合着你们在这吃香喝辣,就我一个人跑去搬砖?!”
    姜翎缩了缩脑袋,讪笑道:“抱歉,那我也不知道嘛。”
    谢温韦仰天长叹:“交友不慎啊。”
    “你不是也没认出我吗?”姜翎辩解,“我要是知道你变成了这个人,我肯定不能把你扔到郊外!”
    “算了。”谢温韦垂头丧气地找了个桌子坐下,给自己倒茶,“是我自己倒霉好吧?我就想不明白了,凭什么你们要么教主要么圣女,就我是个护卫!”
    几人面面相觑,都露出忍笑的表情。
    莫齐轩走过去,拍拍他肩膀:“辛苦了。”
    谢温韦阴阳怪气道:“您是堂堂教主大人,我哪敢跟您诉苦啊。”
    莫齐轩笑道:“总之,能遇见就好。”
    姜翎坐到他对面,好奇地问:“不过,你为什么戴着面具啊?该不会毁容了吧?”
    “那倒没有。”谢温韦说着伸手去摘面具,“你们看到就明白了。”
    面具落下的那一刻,几个人看着他的脸庞,都有不同程度的怔愣。
    姜翎迟疑道:“你这张脸……”
    谢温韦说:“我也发现了——和褚冬很像,对吧?”
    师寻绿似乎想到什么,瞪大眼睛:“飞瑶该不会……暗恋褚冬吧?!”
    “有这个可能。”谢温韦摊手,“我这个身体的主人,应该是被飞瑶救了之后,带在身边当护卫。他们都说,这是飞瑶第一次准许别人跟在身边。”
    师寻绿啧啧称奇,拿胳膊捅了捅姜翎:“你觉得呢?”
    “应该是的。”姜翎的手抚上心口,低声说,“我感受得到,属于她的情绪。”
    那种见到褚冬的心跳加速,原来不仅是她的紧张,还有这具身体残存的爱意。
    “而且我看到了她房间里摆的花。”她说。
    师寻绿左右环顾:“什么花?”
    “不逢春。”姜翎说,“只在隆冬时节盛开,雪落而生,春至而死。”
    她微微一笑,把看到过的故事讲给他们听:“在民间传说里,有位遗世独立的美人,孤身生活在山谷中。十八岁那年的秋天,她偶然邂逅一名男子,并与之坠入爱河。”
    “后来,男子离开了,他发誓会在明年春天回来娶她。她信了,于是一直等下去,却不想那年寒冬突降大雪,她为了救助动物被困在山里,最终抱憾而死,没能等到她的情郎。”
    “所以这种花代表的含义就是——不为人知的爱恋,与无望的等候。”
    “圣女爱上教主,这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师寻绿说,“而且褚冬并不爱她,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对她冷若冰霜,而且最后毫不犹豫地献祭了她。”
    莫齐轩没有说话,姜翎问道:“献祭?”
    “我是在书里看到的。”师寻绿说,“当初魔族降临的第一个地点就是虚川城,为了抵御敌人,烛龙教发动九转乾坤阵,而祭品正是圣女飞瑶。听闻场景之惨烈,见者无不落泪,可即便这样,褚冬也没有来见她最后一面。”
    乐玉珂说:“我也有所耳闻,正是烛龙教守住了第一道防线,才为九州拖延了宝贵的时间,赢得一线生机。”
    姜翎说:“这么大的功绩,好像并没怎么在书上看到过呀。”
    “是他自己说的。”师寻绿耸肩,“他不希望后人歌颂他的功绩,因为在他心里,他始终是个罪人。”
    “罪人?”姜翎喃喃。
    师寻绿点头:“因为九转乾坤阵不仅需要圣女做祭品,还需要汲取万千信徒的信仰之力。可最后,信徒们牺牲的不仅仅是所谓的信仰,还有生命。你敢相信吗?那一场战斗,整个梁州五十万信徒,全都血洒当场,献祭身魂,和魔族同归于尽。”
    姜翎震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发出声音:“其余百姓呢?”
    师寻绿说:“活了下来。”
    姜翎轻轻地叹息,又听她说:“不过按理来讲,那些人本是不该死的。可就在他们即将击退魔族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极其强大的魔族,将整支魔军的力量提升了不止一倍,才会逼得烛龙教牺牲那么多信徒。”
    莫齐轩说:“那个魔族,叫什么?”
    师寻绿回忆了一下:“十殿阎罗之首,无妄。”
    “高澹前辈和我提到过。”莫齐轩淡淡地说,“他说,那是他遇到过的,最危险的敌人。”
    “等等。”谢温韦突然反应过来,“所以我们这次来,不会要打败魔族才能出去吧?”
    “我靠,不是吧?”师寻绿哀嚎,“我们怎么这么点背,好死不死被传送到这个地方!”
    “虚川秘境的定律就是,越危险,收获越大。”莫齐轩笑道,“所以我们不是运气不好,而是运气太好才对。”
    姜翎说:“可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莫齐轩说:“不,我能看到褚冬的回忆。”
    姜翎一愣:“但我完全没有接收到飞瑶的记忆。”
    谢温韦说:“我也是。”
    师寻绿和乐玉珂也纷纷表示,完全没有回忆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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