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呿!”
    “咦——”
    一时间,起哄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学宫的小君子们,素来都是娇生惯养,哪个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顶顶看不起嬴政这个歌女所生,赵地为质的长公子了。
    “赵地做质归来的长公子,也会背诵‘有饛簋飧’?”
    “是啊,他们赵国,也学过‘有饛簋飧’不成?”
    “哈哈哈!小君子您可不要打趣了长公子,万一长公子背诵不下来,岂不是很跌面子?”
    成蟜打断了小君子们的嘲笑:“哎吖,学宫中哪来的许多狗吠声?”
    “你说甚么!?”其中一个小君子指着成蟜,横愣着眼珠子。
    “熊小君子,算了算了!”有人劝架,低声道:“那可是幼公子,成蟜深得华阳太后的喜爱啊!”
    成蟜露出一抹略显刻薄的笑意,偏偏生着一张可人疼的小肉脸蛋:“你们背不下来,我哥哥可以。”
    “好啊!”熊小君子道:“让他背!若是背不下来,可别怪我们笑了!”
    成蟜转头对嬴政道:“哥哥!”
    嬴政面容平静镇定,说实在的,学宫中这些小打小闹,他实在看不上眼去。
    嬴政四平八稳的站起来,跨前一步,拱手对师傅作礼,随即淡淡的道:“‘有饛簋飧,有捄棘匕。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
    “‘东人之子,职劳不来。西人之子,粲粲衣服……’”
    “‘……维南有箕,载翕其舌。维北有斗,西柄之揭。’”
    嬴政一番背诵,果然拗口生涩,却背得极其流畅,罢了有条不紊的继续道:“‘有饛簋飧’,全篇二百二十有六字,大道笔直,君子穿鞋走在上面,庶民只能眼睁睁看着,利用君子与庶民的对比呼应,讲述出东方之国庶民的贫苦与沉痛。”
    “好!好啊!”师傅大为惊喜,连连称赞:“长公子这些年虽不在咸阳,但功课是一点子也没有落下,不愧是长公子啊!”
    秦王异人:【政儿竟有如此才能,看来是寡人一直小觑了他。】
    熊小君子本想着看“乡巴佬”的热闹,岂料到热闹反而是他自己,当即灰溜溜的坐回去。
    上罢了诗文,还有数术,古时候的君子们讲究六艺,而数便是其中一艺。
    数,在六艺中相当难学,小君子们自从来学宫习课,还未曾上过数这门课程,今日都是头一次。
    数术师傅道:“各位小君子,今日是头一次习数,在各位小君子心中,可知数是何物?数分几科?”
    熊小君子方才跌了面子,这会子立刻道:“我知晓,数,不就是算数么?”
    数术师傅但笑不语,这个答案似乎不对。
    成蟜挑了挑小肉眉毛,秦王还未离开,他再一次举起小肉手:“师傅!我哥哥知道!”
    熊小君子冷笑:“你哥哥又知道?他怎么甚么都知道?”
    成蟜笑眯眯的道:“谁让他是我哥哥呢?”
    这话说的无错,谁让他是公子成蟜的哥哥呢,他可是未来的秦王嬴政,他可是未来的秦始皇嬴政!
    成蟜第二次转头对嬴政道:“哥哥,快回答!”
    嬴政微微蹙眉,有些狐疑,不知为何成蟜非要自己做这出头之事,难道只是看不惯熊小君子,想要出头不成?
    嬴政再次站起来,对答如流:“数有九科。方田,计算田亩面积;栗布,计算谷物交换比例;差分,计算等级分配比例;少广,计算面积与体积;商功,计算土石与工程;均输,按照人口计算赋税与徭役;盈朒,计算盈亏;方程,计算方程式;勾股,以矩计算三角。”
    小君子们听得瞠目结舌,如闻天书,熊小君子不服气,还要言语,便听到“啪啪啪”的抚掌之声。
    一个黑袍之人,头戴秦王冕旒,大步从学宫之外走了进来,正是藏在外面抽检的秦王异人!
    秦王入内,目视着嬴政感叹道:“政儿,说得好,说得极好!不愧是寡人的好儿子。”
    小君子们大吃一惊,没想到秦王竟躲在暗处抽查,一个个懊悔不已,悔恨自己方才的表现太过差劲,风头全都被嬴政给抢了去。
    成蟜则是露出浅浅的微笑,肉嘟嘟的面颊挤出两只可可爱爱的小酒窝,便宜哥哥也算是在便宜老爹面前,初露头角了。
    成蟜的目光略微观察嬴政,嬴政果然是见过大世面之人,他的脸面上并不见各位小君子的紧张,反而镇定自如,甚至微微蹙着眉,似乎在思索甚么。
    嬴政:【成蟜方才三番两次令我出头,难道……他早就知晓,君父便在殿外?】
    成蟜:“……”不得不说,我哥哥的感官也很敏锐。
    第5章 英雄救美
    众人都不曾想,秦王会突然前来学宫,且看这模样,显然是藏在外面抽查功课良久,这才入内的。
    说实在的,自从嬴政打赵地归来,秦王异人一直卧病在榻,根本没有心力去见自己的长子,他也没将嬴政放在心上,因着秦王知晓,幼子成蟜,才是老太太心中最佳的储君人选,如今半个秦廷都是老太太的天下,更别说秦王异人病得没有心气儿去管朝廷之事。
    而如今,秦王异人见到了嬴政,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别样的滋味儿,只觉得眼前这个长子,与自己少年做质子的模样太像了,如出一辙,甚至青出于蓝,他们都在等,等一个机会……
    学宫的小君子们对嬴政投来艳羡、嫉妒,却着实看不上的复杂眼神,成蟜再接再厉的道:“君父!大兄好——厉害,好——厉害哦!哥哥会背旁的小君子都背上不来的‘有饛簋飧’!哥哥还知道数分九科呐!怪得不大、母,亦爱见哥哥,爱见的不得了呐!”
    成蟜的小奶音着重强调了“大母”二字,一字一顿的,分明是将这话说给学宫之人听的。
    这些小君子们,从小出生优渥,看人下菜碟儿,十足懂得欺善怕恶,他们觉着嬴政刚从赵国做质子归来,没有人脉,没有靠山,还是个庶长子,便可以认人捏扁了揉圆了,而如今成蟜抬出华阳太后来,还说华阳太后喜欢嬴政,势利眼的小君子们一听,自然要怕!
    “甚么?华阳太后竟然爱见这么个外乡人?”
    “老太太也宠爱公子政?”
    “这公子政才来了几日,竟然能博得老太太的欢心?着实不简单。”
    秦王异人听罢,慢悠悠捋着胡须,似乎在思量甚么。
    秦王异人:【政儿虽出生赵地,又为质子,然短短归来数日,便能博得老太太欢心,小小年纪懂得集势,实乃可塑之才啊。】
    秦王异人可不知晓,自己的心声早就被成蟜给听了去,很是欣慰的道:“蟜儿,你长兄如此聪敏,你可要多多向他习学啊。”
    成蟜当即虚心的道:“君父说的是,哥哥聪敏、善学、谦虚、懂礼,哪一条不是蟜儿的楷模?蟜儿定当多多向哥哥习学!”
    成蟜乖巧的应声,他哪里是答应这么简单?实则不着痕迹的又把嬴政从头到尾夸赞了一个遍。
    嬴政:【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成蟜这一世竟如此粘朕?】
    嬴政这般想着,瞥斜了一眼成蟜,随即又想:【罢了,到目前为止,他非但没做甚么出格之事,反而帮衬了朕不少,若是一直如此,朕留他一命,也不是不可。】
    成蟜偷看了嬴政的心声,暗地里长长的松出口气,看来抱大腿还是管用的。
    秦王异人今日精神不错,总是卧床对身子也不好,合该起来走动走动,便一直留在学宫,继续监督子弟们读书。
    上午是“文科”,下午便是“武科”,用了午膳,歇息之后,便是六艺之中的“射”艺。
    古时君子,讲究文武兼具,上学宫的小君子们可不只是习学文化数术这么简单,还要习学骑射、御马、驾车等等。
    同数术一般,数有九科,博大精深,而射则有五科。白矢,箭头要射穿箭靶,且箭头磨损发白,着重锻炼放箭者的力道;参连,放一箭之后紧跟三箭,三箭连珠不断,着重锻炼放箭者的连射能力;剡注,放快箭,着重锻炼放箭者的迅速瞄准能力和反应能力;井仪,连续四箭射中靶心,着重锻炼放箭者的命中率。
    不止如此,小君子们还要习学襄尺,指的便是君臣之间的骑射礼仪,君有君的模样,臣有臣的规矩。
    骑射师傅道:“上次咱们着重讲解了剡注,剡注虽是快箭,但同时需要准心,需身、心沉浸,心无旁骛,有谁愿意出来一试?”
    成蟜是个妥妥的现代人,初来乍到,根本不会骑射,然,骑射师傅话音刚落,成蟜唰的举起小肉手:“师傅师傅!”
    嬴政:【成蟜不会又想云,我哥哥会?】
    成蟜脆生生的嗓音,与嬴政的心声几乎同时响起:“我哥哥会!师傅,我哥哥可以一试!”
    嬴政:【果然……】
    秦王异人还在场,这可是嬴政大放异彩的绝佳机会,成蟜只是举个手而已,又不是真的需要自己上场,“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呢?
    射师笑道:“听闻长公子小小年纪,文采逼人,不知骑射如何?长公子可愿一试?”
    嬴政看向射师,微微思量:【今日的射师乃是大将军蒙骜之子蒙武,往后建功立业,还要多多指靠大将军,今日朕若是能在蒙武面前博得一筹,也不枉费这一番功夫。】
    成蟜偷听着心声,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射师,原今日在学宫中教授骑射的师傅,乃是大将军蒙骜的儿子,未来秦朝著名军事家蒙恬与蒙毅的父亲!
    嬴政当即走上前去,黑色劲装,革带束腰,衬托着他挺拔坚毅的身姿,拱起手来道:“政儿不才,愿一试。”
    “好!”蒙武笑道:“请长公子挑一把弓。”
    “慢着!”
    熊小君子走上前来,昂着下巴,颐指气使的道:“师傅!长公子一个人剡注有甚么意思?”
    成蟜瞥斜了一眼熊小君子,真是哪哪都有他的事儿。这熊小君子,一看姓氏便知道他为何如此猖狂,熊小君子氏熊,芈姓,是华阳太后的后辈,同样是成蟜的母亲芈夫人的后生,与芈姓一家子沾亲带故。
    熊小君子仗着自己背后有楚派撑腰,又嫉妒华阳太后与芈夫人对成蟜的疼爱,分明自己才是芈姓的嫡传,只因着成蟜沾了秦人的亲故,便非同一般起来。
    因而这个熊小君子总是喜欢与成蟜为难,今日见到成蟜一口一个“我哥哥”“我哥哥”的,心里更是不痛快,便干脆拿嬴政这个“外乡人”扎筏子。
    “不若我与长公子比试比试!”熊小君子年纪最长,虽没有嬴政生得身量高,但是胜在是这群小君子里面年纪最长的,觉得自己的骑射必然也是最好的。
    他哪里知晓,嬴政不但是未来统一六国的秦始皇,还是重生而来,叠满光环的秦始皇。
    “哥哥!”成蟜奶声奶气,以退为进的道:“哥哥还是不要与熊小君子比试,这骑射无眼,很容易伤到熊小君子,那便不好了。”
    “哈哈!”熊小君子猖狂一笑:“伤到我?你怕是不敢比了罢!”
    嬴政:【这成蟜的语气,若不是个奶娃娃,朕都要以为他是在挑衅熊氏了。】
    成蟜:“……”又被哥哥看出来了。
    嬴政平静的道:“既然熊小君子提出比试,那政……便献丑了。”
    二人分别挑了长弓,熊小君子抢着挑选最好的,又抢着挑选当下风势最有利的箭靶子,抢占之后挑衅的看向嬴政。
    嬴政冷笑一声,并不将这些看在眼里,毕竟只是奶娃娃过家家的把戏罢了,只当是顽乐一番。
    嬴政随便挑选了一把长弓,一张靶子,站定下来,先是对秦王作礼,又是对射师蒙武作礼。
    不管是秦王还是蒙武,都对嬴政的表现十足满意。
    蒙武:【不骄不躁,此子定不凡。】
    秦王异人:【政儿如此持重,未来可期,可堪大用啊!】
    成蟜挑眉,比试还未开始,嬴政已然赢了大面儿,熊小君子始终太过于小家子了。
    蒙武道:“长公子,熊小君子,剡注比试……开始!”
    铮铮铮——!
    哆哆哆!
    蒙武话音一落,嬴政如狼一般的眼目一眯,眸光锐利,微微虚目,手起弦动,箭矢应声飞出,几乎不需要任何瞄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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