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一对站在树影里亲吻的情侣,听到些令人耳热的响动,方镇岳和易家怡谁都未讲话,甚至不敢转头看一眼对方,生怕只小小一个动作,便会打破某些结界,发生令他们无法掌控的巨大变化。
    在沉默中,他们都听到了自己如鼓的心跳,又因担心对方也听到这轰轰作响的生命勃音,而不自在地眼神飘忽、面颊发烫。
    好在是夜,它发酵了一些心绪,但也使它们得以隐藏。
    方镇岳走到快乐王子边站定,看着易家怡上车后,才道:“送你到这里,我去坐计程车。”
    说罢便要转身,家怡却探头喊住他:“岳哥,今天还我送你。”
    这样晚,他又喝了那么多酒,别人的车开得要是没有她好,害他酒后晕车怎么办?
    方镇岳迟疑间,家怡已探臂推开了副驾车门。
    这晚的夜路好长,弯弯绕绕,曲曲折折,像一些人患得患失的心境。
    终于拐上半山,驶到岳哥的别墅,快乐王子准备掉头,大有披星戴月独自启程回家的打算。
    方镇岳在昏暗的车厢内,接着并不明光的车灯散射光,打量家怡的侧颜轮廓。
    他手掌心在大腿上擦了擦,接着听到狭小封闭的车厢内,他低沉又缓慢的声音说:“回程太远了,我不放心你独自开回去,今晚就住在这里吧……我亲自给易家栋打电话,帮你保平安。”
    “……”家怡转头,在黑暗中、近距离对上岳哥的眼睛。
    昏沉沉的光线下,他的眼睛像深潭,潭底两点亮光,亮光里映衬着一个好微小好微小的人影。
    那是她。
    家怡抿唇,笑意和扭捏在拉锯,紧张和劝自己放松的声音在博弈。
    她已经想象到,大哥听说她要留宿在岳哥家后,会露出怎样古怪的笑容。家如又会如何活泼地胡思乱想,那肯定会是个既浪漫又香艳的故事。家俊大概会小大人般点点头,露出‘我早知道’的表情……
    也许岳哥只是觉得太晚了,她自己开车不安全,就像他说的那样,没有任何其他情愫。
    但在这里,他们几乎肩挨着肩,手臂挨着手臂,身后没有刘嘉明等一众人,四野也无其他目光。
    脱离了一块工作的场合,昏暗的拥簇环境,使他们呼吸相闻。令人羞耻的细微表情被隐藏,他们更放松,也更大胆,却同时因此而变得更紧张,更慌乱……
    某种暧昧因子在发酵,家怡想,岳哥这样好的伯乐,一路如师如父地教她、支持她、照顾她、信赖她,如今她却想要恩将仇报,在他好心给她借宿时,恨不得便在这车厢里,在快乐王子调了一半头、堵在他别墅门口时,做那肖想唐僧的女妖怪,将他扑倒。
    帮茵姐和其他警署爱慕他的女警们验一验面冷不羁的方警官,体温是否比常人低;看起来不近女色的工作狂,又到底是不是拥有生涩如童子般的另一面……
    第318章 .两个工作狂怎么办?“阿华田真好喝……
    山风不小,家怡下车时,方镇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间?正站在上风处,为她挡住了大半凛冽。
    两人并行进别墅,谁也未开口,大概都在努力调节呼吸,以便在‘啪’一声按开灯、光芒让他们表情无所遁形时,不至于暴露太多难言的心绪。
    他们都是警探,都懂得在别人面前如何掩饰自己。
    就是太懂得了。
    “喝阿华田吗?”方镇岳走在前面,忽然转头认真询问,他口干,想着或许家怡也如此。
    “好啊。”家怡也认真点头,表情一本正经,挑不出一点古怪之处。
    方镇岳于是迈步走向厨房,先去烧水。
    家怡便顺势在客厅溜达,家俊现在长身体,每晚都会被大哥逼着喝一杯阿华田,说能让人长更高……岳哥已经不需要再长高了,原来也在喝诶。
    见岳哥坐在餐桌边一本正经地等待水开,家怡深嗅一口气。房间?被钟点阿姨打理的很整洁,四周弥漫着洗衣香波的味道,和隐约花香。
    香波的味道很熟悉,岳哥身上常有这种味道,有时是果香,有时是清雅的木质香。
    但花香就很陌生,她循着味道走向客厅,直到行至一个巨大的白板前,发现一捧玫瑰正在白板边桌案上的花瓶里盛放。
    这时厨房传出水烧好的声音,滴滴两响后便静默。
    家怡走过去准备喝阿华田,才发现岳哥坐在餐桌边睡着了。房间?内弥漫着静谧而超热的水汽,混杂着花香和岳哥衣裳的味道,令人不自觉放松。
    本来就有些乱的短发此刻更加肆无忌惮,它们随意地遮挡眉眼和额角,在平滑的皮肤上留下昏黄暗影。睫毛上搭着几缕碎发,随着呼吸而上下翕动,给人一种柔软到可以任人予取予求的错觉。
    眼眸微垂,家怡看到岳哥歪靠着的睡姿,还有捧在怀里的阿华田圆桶罐子。
    他在睡着前,一定仍在计划着水烧好后,要好好冲泡两杯热饮。
    家怡眉眼嘴唇…脸上每一根线条都变得柔和,难怪他总是会在不合适的场合睡着,毕竟在其他时间?里,他耗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去应对案件。
    今晚他也太累了。
    一个对于工作过于专注的人,在其他事情上就算有心,恐怕也常常不可控地无力吧。
    家怡歪靠在厨房门口,不远不近地凝望抱着阿华田酣睡的男人,那张无防备又松弛的面孔,被刘海一遮,竟有几分像上课偷睡的少年。无知无觉地释放惹人怜爱的柔软一面,对他人肆无忌惮的打量毫无所觉。
    家怡轻轻向前迈步,低头凑近,凑近……
    忽然方镇岳的睫毛轻颤了下,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距离他太近了,近到呼吸打乱了他睫毛随呼吸翕动的节奏。
    屏住呼吸,她忽然心跳如鼓,面颊倏地滚烫,害怕被他发现,忙要站直身体远离他诱人的面孔,和目光偏垂时扫见的他微张的嘴唇。
    哪怕是硬汉,那里也该是柔软的。
    思绪再次被他的美貌打扰,她撤离的速度便慢了一息。
    下一刻,他嘴唇竟轻轻合拢,将内里白皙坚硬的牙齿和若隐若现的红色舌尖挡住了。
    心有所感,她猛然挑眸,一瞬撞进两汪深潭,不自觉打了个颤,后脑勺像被巨兽一把擒住,电击似的麻了一片。
    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部冒出,她的肢体很敏捷,骇极了本能地要脱逃。
    可她再也逃不掉了,一只手一把擒住她手腕,另一只则按住了她俯身凑近他时撑在桌上的手。
    滚烫的温度透过相贴的皮肤传递过来,家怡一瞬间?便接受到他的克制、挣扎和悸动。
    不止她一人被扰了心神,他也并未好到哪里去。
    无声与他凝望,不知过了几秒几分还是几小时,好像长久到她几乎看到微沉漂浮的慢镜头,又好像短促到她只是急急地口耑了一息。
    她看清他眼眸虽幽深,却清澈,毫无刚睡醒时的懵懂惺忪。
    警探的洞察力令她一瞬间?便了然,他方才根本没有睡着,他只是忽然害怕面对她,选择了最傻气的装睡,以此逃避与她单独相处时的某种境况。
    是如她一般太过艰难压制冲动,乃至恨不能逃避?
    还是意识到她的渴望和贪心,不知该如何招架?
    家怡大脑没有那么清醒了,她没能想通这关节,下一瞬两人的嘴唇已然贴在一处。
    她不清楚到底是她倾身俯就,还是他昂头衔住了她。
    当他轻轻磨蹭,像小动物一样试探性地汲取她体温,家怡脑中尚有一丝清明:茵姐好像猜对了,方sir是个禁欲系工作狂,也许的确没有时间?谈恋爱,更无机会将吻技操练得高超。
    一丝隐秘的喜悦像烟花一样窜起,飞上大脑皮层,点火,放肆点火,又窜出天灵盖,在头顶绽放。
    那一定是个很大很大的烟花,炸在别墅超高的天花板上,将整间?屋都点亮。
    再回过神时,她已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在他腿上,窝在他怀里,被他用力地拢紧,包裹。
    她感觉到他的轻颤,紧绷的肌肉展示着他在克制,竭力克制,以此避免明日新闻头条会有报道说【一男子于别墅中紧箍一女子致其窒息而亡】,当然,这则报道后续还会详细描述,从女子嘴唇上留下的碾磨痕迹来看,男子还堵住了女子的口唇,以加速她窒息的速度……
    人在过于快活时,思绪会陷入迷幻梦境,一万匹快马在脑内奔腾,忽而有了这样的念头,又忽然如高崖跌坠般只剩超速飞驰般的感受,御着风,暖风,紧束着身体的暖风。
    巨大的力量伴随着尖啸的鸣响霸占思绪,她终于再也无法完整想象出任何画面和剧情。理智颠沛流离,制止沉沦,被幽深的海浪淹没。
    她身体里又爆发出细小的力量,与巨大的力量交缠、对峙,又迸发出奇异的目眩神迷。
    鼻息间?的果香味被无限放大,干涸的土地里漫出溪流,温热的力量碾在溪流间?,揉进土地里,干燥的土壤和成泥,发出咕叽咕叽的水声。
    海浪忽地拍击,海草交缠,哪怕最坚硬的蟹、最凶猛的鲨,也逃不开浪摧草缠,终于变成浮荡渺小的海的奴隶。
    耳边忽有钟表滴答声,吵醒了陷在大海中的人。
    家怡才发现自己额头抵着岳哥的下颌,皮肤感受到他剃过的青茬,微微粗粝的摩擦,带来一点点细微的痛感。
    眼睛睁对着他的喉结,轻轻翻滚,似乎在干咽,显示着他忍耐时的艰难。
    手指轻轻爬上去,想要按住它,方镇岳的手似乎提早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
    太快了,太快了。
    成年人的窗户纸原来这么薄,就像身处重庆,隔着窗户纸面对一片空间?。本以为在一楼,撕开那纸向下一看,万丈深渊,跌下去便裹进茫茫然大海,只能任由浮沉,即便长了双翅膀,也飞不回原位了。
    家怡轻轻挑了挑嘴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又舔了舔嘴唇。
    她已经得到了答案,不是她一厢情愿,他偷偷在自己心田里,锁了一片大海,竭尽全力克制着、禁锢着,才使庞大海浪不至于摧枯拉朽地捣毁他全部理智。
    因为某种原因,他还克制着,还在企图收拢胸腔里住着的野兽,没有汹涌扑向她。
    轻轻舒展开手臂,搭在他肩上,又慢慢收拢。她拥抱他没有像他拥抱她一样的用力,只轻轻搭垂着,他的肌肉便已如临大敌般绷紧了。
    她将脸靠在他颈窝处,像鸵鸟般不去看他的脸,却挂着窃喜的笑容,想象岳哥此刻的模样。
    铁汉也是人,冷肃长官也会在欲望的磋磨下跌下深潭,被生理反应催逼得羞赧惭愧,甚至想遮住她双眼,不让她看到他狼狈的模样。
    他还想在她面前保住自己一些形象,一些尊严,不想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那样一刹那见丢盔弃甲,化成烂泥。
    家怡便不去看他,但也没有那么善良。
    她闭眼享受了下自己如一脚油门到底的快乐王子一般的脱缰心跳,感受毛孔体会到的所有眩晕,然后轻声说:
    “阿华田真好喝…”
    家怡还没喝到他冲给她的阿华田,但她也已经喝到了他冲给她的阿华田。
    方镇岳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声音微哑,软绵绵的透出无边性感。家怡又听到他干咽,感受到他拥抱她时忽然加大的力量。
    便将脸埋进他颈窝,也不让他看到她的表情,妥善地藏起了她放肆的坏笑。
    在岳哥的战场攻城略地,她已把自己的将旗插在了地势最高处。
    ……
    ……
    家怡终于还是喝到了阿华田,真正的、用圆桶里的精磨粉加热水搅拌而成的,甜甜的饮品。
    半夜了,却一点也不困。
    她捧着杯子,在他去卫生间?时,溜达回客厅。
    原本还在体会嘴唇上微肿后的一点点刺痛和不适,直到面对了岳哥放在客厅的超大白板,抬头阅读到上面的字迹,留在嘴唇上的的感官被抽离,所有能量都重返了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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