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太平又送走一家病患后,自嘲地说了一句,“这么多年的骨科临床经验,真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又是开刀又是手术,愣是比不上人家给扎扎针吃吃汤药效果好。”
    不过身为医者,能看到病人康复,马太平也打心底替病人开心。
    他看向病房里仅剩下的唯一一个病人,那偏瘫老太太,建议道:“您这偏瘫啊,在我们这边住院也有一段时间了,虽说见好一些,但效果不太理想。”
    “哪怕从金陵那边请了专家过来给您做手术治疗,康复的可能性也没多少。要不您也去对面的那通泰堂找谢医生给看看?”
    “别的骨科问题,她都治挺好,而且收费也不贵,比医院里要便宜很多。”
    这话说出来,马太平心情复杂,却也有一丝丝的解脱。
    他身为骨科主任,非但治不好自己的病人,还得把病人往小诊所推……脸上挂不住啊!
    可自己的脸面哪有病人的健康重要?
    眼看着老太太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落寞,马太平良心发现,他不想再耽搁这老太太了。
    老太太闷了半晌,轻头说,“就在医院里治吧,厂里的工伤补贴就只给报销医院里的开支,不给报销诊所的。我哪有钱去诊所看病?我都七十三了啊。”
    马太平噎了一下,脸色晦暗。
    他明白这老太太为什么看着别人都去诊所治病而不动心了,因为这老太太多半在医院里享受着免费医疗,到谢芸那边看病的话,工伤补贴不给报销,就只能自己掏钱。
    老太太特地强调自己年龄已经七十三了,则是因为本地的一句古话——“七十三,八十四,就算不死,也是儿女眼中一根刺。”
    彼时的儿女都已经四五十岁,不仅有了自己的家庭,说不定连孙子都抱上了,哪还有太多的心力来管自己的老妈妈?
    能在医院陪床就很不错了,要是想从儿女口袋里掏出钱来看病,难于上青天。
    马太平看着偏瘫老太太一脸的落寞,有心想帮这老太太一下,斟酌一二,说道:“我帮你去和谢医生联系一下,说说你的情况,看她能不能到这边来帮你号个脉,开开药?”
    “药还是走医院的药房,诊费的话,我想办法从医院给她支出,这样你就不用掏钱了,成不?让她给你看看,早点康复,你也少受点罪。”
    马太平的话没说全,其实还有半句——“我也少受点良心的煎熬”。
    看着谢芸把他手中的疑难杂症患者给一个一个治好,自个儿手中的病患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对马太平的自信心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打击。
    更别提他心里也对谢芸的医术信服得很,他的咳嗽问题已经缓解很多了,虽然哮喘还是会偶尔发作一次两次,可也比之前要轻微了许多,身体都感觉比之前更有劲儿了。
    偏瘫老太太脸上的落寞一扫而空,“真的?那就太麻烦您了!马主任,麻烦您和我儿子儿媳说一声,就说找谢医生给我看也不需要家里单独出钱,不然他们会不乐意的,说不定还会怀疑是我藏了钱没分给他们呢!”
    这一瞬间,马太平看着满脸高兴的偏瘫老太太,心里却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生儿育女有用吗?马太平有些动摇。
    他手头也没什么病人,便亲自跑了一趟通泰堂。
    彼时距离谢芸种下草莓秧子那些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果树都已经吐出了新芽,花苞都看着快努出来了,地上种下的蔬菜种子也吐露出了点点绿意。
    长得最快的当属谢芸种下去的韭菜。
    种下去的第二天,韭菜苗就已经破土而出了,谢芸浇水浇得勤快,那韭菜苗就好像是见风就长的哪吒一样,一天一个样。
    半个月的时间,韭菜已经长好一茬了。
    谢芸瞅着再不吃那些韭菜就要老了,拎着剪刀去剪了一茬,给院子里的韭菜都剃成了平头哥。
    剪下来的韭菜洗干净,剁碎了拌上炒好的鸡蛋和泡好切成段的粉条,她让周胜给烙点韭菜饼子吃。
    马太平主任到通泰堂时,烙好的韭菜饼子刚出锅,谢芸正开着门窗散通泰堂里的味儿。
    哪有诊所里都是烙韭菜馅饼味儿的?
    “嚯,这是做韭菜饼子吃呢?你们从哪儿买的韭菜,味道这么浓啊!闻一口都感觉全身阳气升发出来了……”
    第21章 虚都写脸上了
    ◎心里的八卦之火都熊熊燃烧着◎
    马太平赶在韭菜饼子刚烙好的时间上门, 谢芸怎么能让这位住在楼上的老邻居干瞪眼看着?
    挟一个热乎乎表面金灿灿的韭菜饼子放到盘子里,递给马太平。
    谢芸打量了马太平主任几眼,说, “您咳嗽的情况应该好转了吧, 我看您脸上的血色有了,不像之前那蜡黄蜡黄的。等之前开的药吃完,再换点药,继续调理着,争取断了病根子。”
    马太平主任乐呵呵地坐下,用筷子挑破金黄的韭菜饼皮,唆了一口里面的韭菜, 才说,“确实是好了许多, 咳嗽就明显比之前轻多了。不过我这回来不是看我的咳嗽问题, 是我管的那病房里,有一个厂子里给出工伤补贴的老太太。”
    “老太太有些偏瘫,之前都是每隔一段时间过来输几天液, 人就将就着能走了,这一回却不大好, 还是同样的药, 迟迟不见效, 我甚至给加大了剂量, 还是没效果。实在不敢给加药了, 再加药的话,副作用就全都出来了。”
    “我寻摸着, 要不让你给去看看?那老太太手头没钱, 看病都是厂子里的补贴给掏, 从她儿女手中抠不出一个钢镚儿来了。老太太实在拿不出让你给治病开药的钱,所以我寻摸着,麻烦你去医院一趟,开药还是走医院的药房,针灸费用什么的,我自己掏钱补贴给你。”
    “久病床前无孝子,那老太太再病下去,我估计都没有病里求生的心力了。”
    谢芸也捧着个热乎乎的韭菜盒子吃得香,听马太平主任这么说,她摆摆手,“不用您掏钱补贴给我,回头多介绍几个病人到我这儿就行。”
    治病救人本身就是一种攒功德的形式,而且谢芸也不是特别缺钱,既然马太平主任都亲自上门来说情,那这个面子肯定得卖。
    要真让马太平主任替那偏瘫老太太出了诊费,她和马主任这多年老邻居的关系也得变味。
    “等我吃完这个韭菜饼子就跟您走一趟,上回我就见到那老太太了,这回仔细瞧瞧。”
    马太平主任目的达成,这才开始仔细品韭菜饼子的味儿,“这韭菜是打哪个市场买的?咋这么鲜呢?”
    “自家院子里种的,您要是觉得鲜,下班的时候路过拿一把回去,不管是烧饼子还是炒个鸡蛋,味道都不错。”
    院子里的韭菜的长势实在是喜人,谢芸和周胜吃不过来,见天儿给两边的父母送去一捆,就这样都有剩余。
    周胜的老母亲,孟秋菊同志,对这院子里的菜的长势相当感兴趣,自发地买了十几株番茄苗和黄瓜秧子种上了,还说往后种菜的事儿她来负责,谢芸和周胜等着吃就成。
    周德义原先不怎么往超市这边跑,他感觉自己来这边就是到儿子家蹭吃蹭喝的,怕谢芸不高兴,可他隐藏在灵魂深处的种田天赋被谢芸和周胜种在院子里的东西给勾出来了,眼看着跑超市这边的次数越来越勤快。
    老两口到了这边又不是只吃饭不干活儿,孟秋菊手脚相当麻利,超市的里里外外都能打扫好几遍,周德义识字会算账,还能帮着看店收钱,也不会搅和谢芸和周胜的事儿,谢芸哪能给老两口摆脸子?
    她觉得让老两口到饭点儿就回家去做饭不太好,让周胜把老两口的饭都给做上了。
    就老两口的饭量,能吃多少?
    没道理对外人满心慈悲,仿佛菩萨下凡,对自家人就抠抠搜搜,揣着个针尖大的心眼子斤斤计较。
    而且谁是没有心的人?
    谢芸留周德义和孟秋菊老两口吃饭,周胜跑她娘家的次数都勤快了不少,每次采摘点新鲜的菜,都会骑车给送过去,看着老谢家的鸡蛋牛奶不多了,哪怕是晚上关店之后多走一段夜路,也会给老两口补齐。
    这点谢芸和周胜是很有默契的,两口子底线一致,都是帮父母可以,但不会一拖一串儿的帮衬,兄弟姐妹家各过各的日子,平时家里有什么新鲜东西可以分享一些,但想着都来超市里白嫖,那没门。
    ——————
    谢芸同马太平主任到了重机厂附属医院住院部的骨科病房,见到了那偏瘫老太太。
    谢芸给那老太太号脉的时候,马太平把骨科的医生都喊过来了,还有一个新入职的小医生拿着这老太太的病历和之前的用药记录。
    号完脉,谢芸心里有了数,再翻看那病历和用药记录,她一时间有些复杂。
    有些话不能直接在病房里当着病人的面说,谢芸便起身同马太平主任说道:“马主任,借一步说话?”
    马太平主任一看谢芸的脸色,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点头道:“到我办公室讨论吧。”
    谢芸和马太平主任结伴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乌拉一群年轻医生。
    走廊里遇到的护士都很惊讶,谁不认识谢芸?这都是自个儿常打交道的人啊!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在医院辞职不干的人都回来了?看样子马太平主任还对谢芸特别和气?
    大家伙心里的八卦之火都熊熊燃烧着,哪怕马太平主任办公室的门关上了,依旧有不少目光往这边瞟。
    谢芸拟了自己的治疗方案,拿给马太平主任看,“病人身上的风湿很重了,我觉得再输液不但不会有什么效果,还会起反效果。”
    “马主任你可以看一下这病人的病历本,哪怕之前几回输液都见效了,可发病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了,直到这回,再用这些药就完全没效果了。”
    “药片还能再吃一些,原先的用药方案大体上……我觉得没什么问题,稍作一下调整就是。关键还得把病人体内那狼藉破败的情况给调整过来,让病人体内阴阳平衡了,这些问题也就慢慢自愈了。”
    “继续输液,只会让病人体内的寒湿加重,只会越来越严重的,关节变形,四肢浮肿,破皮流脓,疼痛难忍,都会接踵而来。”
    马太平看着谢芸调整过的西药药方,心里稍稍宽慰了些,和他之前用的药差不了多少,甚至剂量还降了些。
    从西药的药方上看,谢芸的用药功底还是很强的,只能说不愧是药房里出来的人……没有一样西药超过了建议用量。
    “行,那就按你的药方来治治吧。中药方也让小宋拿给药房去煎好后拿过去给病人服用,这大概几天能见效?”
    马太平主任口中的小宋,比谢芸还要早加入重机厂附属医院好几年,俨然已经秃了大半,没想到在骨科还是次底层。
    最底层是那新来的医生,目前充当的角色还是行走的病历本支架。
    谢芸斟酌了一下,“中药见效很快的,偏瘫可能得稍微慢点,但很多表象上的病症,最多两副药下去就见效了。经络淤堵的问题,得吃一周的药吧,也可能见效会稍微快点。”
    “让病人感觉腿脚温热了,就可以试着坐起来活动活动,坐个两三天,能自己坐稳了,就可以由人扶着下地走动走动,扶着走个三五天,就能自己撑着拐棍走了,再坚持半个月,偏瘫就看不出来了,但得持续服药。”
    “身体里面破败狼藉成这样,少说也得服药半年吧……内里出了问题,哪怕是偏瘫治好了,短时间内不会复发了,病也会从别的地方表现出来,比如嘴歪眼邪,脑梗心梗……只有身体里的经络疏通里,气机理顺了,才会少生病。”
    那些医生都听着将信将疑的,毕竟他们是纯正的西医学派,看中医都带着有色眼镜,感觉是巫术、玄学之流。
    让这些医生没想到的是,马太平却对谢芸的理论很信服,“你说的有道理,我之前这咳嗽和哮喘,看了那么多年都没看好,跟着你吃了三周左右的药,已经好转了不少。回头我让你婶子也过去,你给她也把把脉,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调理的毛病,趁早给调理好,免得小病不治再拖成绝症。”
    谢顶的宋医生全名叫宋金刚,他赶在给药房送药方之前,试着问了谢芸一句,“谢……医生,你们中医上看我这谢顶,还有得治吗?西医上说这是毛囊提前萎缩衰老了,没得治。”
    谢芸瞧了一眼宋金刚的脸色,尤其是眼周和唇色,说,“中医上讲究个‘发为血之余’,气血如果出了问题,都会表现在头发上,比如头发变白、头发脱落等。你都快把血虚写在脸上了,能不脱发吗?”
    “回头到通泰堂来,我给你好好把把脉,吃上一段时间调节血虚的药,再配合着用一些涂抹头皮的药水,头发能再长出来的。”
    “头发毛囊的衰老应该是和人体衰老节奏一致的,你这头发毛囊都先衰了,身体的底子还在,能调理回来,如果身体底子差了,到了老年白头和脱发的时候,那再调理就很难了,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宋金刚嘿嘿笑着伸出手腕来,“还回头干啥啊,现在就帮我把把脉呗。”
    马太平一巴掌糊在宋金刚那本就没几根头发的脑门上,“赶紧把药方送去药房。人小谢欠你钱了?你也是医生,怎么还想让医生白给你干活儿呢?小谢是我请来给老太太看病的,不是到咱骨科来做义诊的。”
    宋金刚眼看着马太平脸色青黑,立马脚底抹油地开溜了,谁不知道马太平一生气就会咳嗽个不停?
    关键是咳嗽也无法阻止马太平骂人,很多时候都是一边咳嗽一边骂,唾沫星子喷人一脸的那种,宋金刚不想让自己被唾沫星子洗脸。
    他边跑边说,“谢医生,那你等我啊,我中午下班就去!”
    这脱发实在太损害他英明神武的形象了,去学校接他闺女放学,都会被别的小孩喊爷爷,实在是伤自尊。
    作者有话说:
    今天和明天都是00:00放出一更,后天是晚上23:00放出三更,
    第22章 一口新鲜瓜
    ◎正气还有一个名字,叫免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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